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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奈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揉了揉自己有些疼的脖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妈，我好像看到爸爸了……”
江奈看到母亲，赶紧笑着跟她分享自己看到的场景。
江妈妈几乎是一瞬间，转了转身背对着孩子，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在孩子昏迷期间，霍南沉和祁升都赶了过来，跪在她面前说着自己的错误。
那两个孩子怎么都不肯起来，也不求她原谅，就是跪在那里，明明担心奈奈担心得紧，却问都不敢问一句。
在江妈妈面前，他们都没有将自己的错误推到对方身上，自己做了什么都老老实实交代，然后说完之后就垂着头等她发落。
是将他们赶走，还是一顿打骂之后赶走，他们都没有反驳的余地。
江妈妈却什么都没说，沉默良久之后回了奈奈房间，看着奈奈，久久不言。
对于丈夫的死，她的反应相比于孩子，要平静得多。
这么多年，丈夫无数次说要去死，她争吵过，劝阻过，也赌气过，最后还是咬牙忍着。
丈夫每回在孩子面前，都笑嘻嘻的，将所有苦痛都隐藏了起来。
其实江妈妈何尝没有想过，不如随了丈夫的愿，就这样让他解脱，也让孩子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毕竟她可以不介意自己吃苦，却不忍心让孩子吃苦受罪，丈夫就更不忍心了。
奈奈总说他在霍家过得好，过得很开心，有那么高的工资拿，还有一个大少爷当玩伴。
但如果真的有那么好，她家的奈奈是不会这么心安理得拿着这笔钱的。
背后付出了多少，他们老两口都不知道，却从未放下过担心的情绪。
江妈妈以为丈夫的一生已经足够坎坷了，却没想到到底还是苦了孩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到过的伤害远比她想象的多。
好不容易风平浪静了，本以为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孩子也长大了出息了。
江妈妈却没有想到，自己看大的孩子，还有那个以前在自己面前温和善良的霍家少爷，却对自己的孩子怀有那种心思，甚至做过那么多事情。
“奈奈，其实三年前那事，对你爸而言是解脱，是他一直想做，却又碍于我们娘俩舍不得做的事，你没有错，爸爸更不可能怪你，如果你沉浸在这段过去里走不出去，那爸爸才会不高兴啊。”
江妈妈坐在床边，眼中含泪。
“答应妈妈，也向你爸爸证明，我们家的骄傲，不会让爸爸妈妈失望的，对吗？不要怪自己，也不要怪别人了，这事已经过去了，人是要向前看的。”
她能怪祁升那孩子吗？
或许能，但她却做不到。
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从小生活在爸爸是杀人犯的舆论里，所有人都不喜欢他、都抗拒他。
且不提他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祁升对她，对丈夫有多照顾，又对奈奈有多好。
这些，不是因为三年前那事，就能完全抵消的。
“我不会让爸爸失望的，可是……他真的不怪我，也不怪他们吗？”江奈并不确定。
或许江父从来就没有怪过任何人，江奈心里过不去，只是因为他自己在怪着自己。
“妈，我肚子好饿，我想吃你做的面。”
江奈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
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毕竟又是在学校给老师送资料，然后被霍南沉要求去听课，听完课又去了赌场那种地方，细算下来，他已经超过八个小时没吃饭了。
肚子里一点东西都没有，空荡荡的。
“哎，好，我去给你煮面，你好好想想，别让你爸爸到天上了也不能好好休息，还要担心你。”
江妈妈抹了抹泪，出去了。
江奈左手扣着右手的指甲，低声喃喃：“爸爸，你真不怪我，也不怪他们吗？”
可是明明，他们都做错了呀。
江奈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床。
轻悄悄走到客厅的时候，正看到被江母威胁“要么滚出去，要么就别跪着”而坐在椅子上的祁升与霍南沉，两人互相注视着对方，大眼瞪小眼。
江奈迅速收回目光，自顾自绕开他们，拿了被子去厨房倒水喝。
而看到了他的二人瞬间没了暗中较劲的心思。
“喂，一起出去吧？”霍南沉底气不足道。
本来就是奔着追妻来的，谁知好事还没做成，先做了坏事。
他现在站在江奈面前，都觉得心虚气短。
祁升担忧的看了一眼江奈，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么默默出去了。
江奈全程当没看到，喝完了水就站在厨房角落里，看着妈妈忙前忙后，时不时帮把手。
“妈，我吃不了太多，你下多了。”江奈出声制止道。
他妈妈做的分量，怕是三个人吃，都吃不完。
“给外面那俩小年轻做的，他们着急忙慌的，怕是许久也没吃饭了。”江妈妈看面煮得差不多了，一边往里面加青菜一边道。
没听到回音，就看孩子抿着唇默默看着她，看到她转头还赌气一般将头扭到了一边不看她。
“他们已经走了。”江奈道。
所以没必要煮面，煮了也是多余。
江妈妈煮好面，关了火，探头出去看，还真没看到人。
“怎么说走就走了，还以为看到奈奈，会上赶着跟他道歉呢……”
江妈妈小声嘀咕着。
然后笑着看向儿子：“奈奈啊，他们应该没走远，你帮妈妈把他们叫回来好不好？妈妈面煮都煮了，吃不了不得浪费了？”
江奈没有说话，默默离开厨房，却没有去大门处，反而走向自己房间。
走进房间后，还用力将门关上，以示他的态度。
江妈妈好笑的摇了摇头：“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啊，凡是总要论个对与错……”
江妈妈用三个碗将面都盛出来，然后擦了擦手，就开门准备去看看人走没。
结果刚一开门，就看到坐在楼梯那的两个大男人齐刷刷看了过来，将江妈妈吓了一跳。
“江阿姨，怎么了，是不是奈奈他……”祁升率先站起来，局促道。
比祁升更局促的霍南沉，也没想到自己不是笑着揽着江奈，然后跟江奈的家人出柜的。
而是在将晕倒的江奈急匆匆抱回来的时候，坦的白。
“他没事，我给你们煮了面，要进来吃点吗？”江母温婉道。
她这个年纪了，和丈夫磕磕绊绊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早就看淡了。
“江阿姨，你……不怪我？”祁升愣住。
他还以为自己要失去这个一向对他欢迎备至的家了。
江母摇了摇头，语气哽咽：“奈奈他一直在霍家打工，每次江海痛得不能自已的时候，奈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要努力赚钱让爸爸治病，而江海每次也只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笑着的模样。”
“但你和我是看在眼里的，每次孩子他爸求着我说不想再这样下去的时候，他想要解脱的时候，我做不了这个决定，也不敢做这个决定，你比我有勇气，也敢承担后果，阿姨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更何况……阿姨相信，如果江海不愿意的话，你是不会继续下去的，对不对？”
江母也是看着祁升长大的，这孩子陪在他身边的时间，比奈奈还长。
这孩子是愿意为了他们夫妻，委屈自己，节衣缩食的人，如果不是知道了奈奈的某些特殊情况，也是做不出来这事的。
追根究底，江母一是因为多年感情，二是因为对丈夫的了解，才愿意轻轻放下这段恩怨。
毕竟丈夫若不愿意，是强行被了结了生命，江母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原谅的。
祁升眼眶瞬间红了，哽咽着喊道：“江阿姨……”
他没有想过，江阿姨竟然比奈奈还先原谅他。
祁升本以为，这件事一旦被江奈他们发现，江奈不会原谅他，江阿姨更不会。
因为他们才是相互扶持的一家人，自己只是个外人。
“快进去吃面吧，都快凉了。”江母侧身，示意他先进去。
霍南沉极力隐藏自己的羡慕嫉妒恨，江奈的妈妈已经原谅祁升了，想必江奈也不远了。
就算一时介意，也迟早会和他妈妈一个态度的。
反倒是自己……
江母看着他，长叹道：“我知道奈奈在霍家受了许多苦，但相应的，他也获得了丰厚的报酬，你父亲甚至帮江海请医生，这些我们都是记得的。奈奈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细细知道了，但以后，我只希望他开开心心度过每一天。”
他们家早已经千疮百孔，什么传宗接代，什么世俗伦理，江母不想给儿子施加任何枷锁。
“我比您更希望，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霍南沉沉重道。
即便这段开心的往后余生里，没有他。
霍南沉也被叫进去吃面了，只是看到有一碗面还放在那儿时，他有些不是滋味：“江奈他……不愿意吃？”
江母叹了口气：“没事，我给他送过去，他也饿坏了，总会吃的。”
霍南沉却突然站了起来：“让我去吧。”
江母和祁升齐齐看着他。
“江阿姨，让我去吧。”霍南沉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我应该有办法，让他好受一点。”
如果离开，能让江奈的生活恢复平静，能让他恢复正常，那么他似乎……
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第127章 消失在你的生活里
霍南沉敲门的时候，没人应，他便自己单手将门拧开了。
一手端着面，一手推开门，入目却没有看到人。
直到走进去，才在飘窗上看到想见的人。
江奈屈膝抱腿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出神，听到声音也没立刻回头，反而抬头看着天：“妈，你说爸在天上看见我们现在的样子，会开心吗？”
妈妈说爸爸早就想了断了，还说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只是他不得他们才下不去决心。
还说他想让爸爸活着，不代表爸爸就想活着，就像小时候爸爸妈妈看他总是呆在房间里看书，不喜欢出门去玩，还总逼着他去玩一样。
爸妈担心他太内向，逼他去玩，不代表他就想外向，就想去玩。
即便是父子，意见也未必会一致。
祁升的做法违背了他的心愿，却让爸爸如愿以偿，所以……自己不应该怨恨？
“他会的。”霍南沉哑声道。
听到声音的江奈瞬间回过头，看向他，恬淡的面容骤然冷峻了起来。
只是还未说出赶人的话语，对方却先行开口了：“我见过你爸爸，他看着你的眼里都泛着光，他那么爱你，只要你开心，他就开心，只要你过得好，他就好。”
反之，如果江奈不开心，江奈过得不好，那江叔叔的在天之灵，想必也不会安息。
“可是你却把我关起来了，不让我去看他，也不让我回家……”江奈仿佛又陷进了那段回忆里。
被关起来，断绝了所有能对外联系的方式，那种坐在地上只能苦等的透心凉，那种好不容易等到了人，那人却不愿意带他出去的绝望，此生恐怕都难忘。
霍南沉怕他又出什么问题，赶紧大声打断他：“江奈！”
他克制住想要颤抖的手，将端过来的面放在了江奈房间里的书桌上，见他抬眸看向自己，才道：“重逢以来，还有当年你离开之前，似乎我都没有好好的、郑重的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他曾经的“对不起”，都是为了挽留这人而说，并非专门道歉。
霍南沉站的笔直，双腿并拢，然后弯腰鞠躬，再次郑重的道：“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他曾经的莽撞行事、为所欲为，让你受了那么多伤害。
对不起，将他的意志强加于你之上，让你失去自由，甚至有了此生最大的遗憾。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苍白无力，改变不了什么，我也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能让你了却遗憾。”
霍南沉语气艰涩了起来。
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即便下定了决心，也迟迟说不出口。
江奈却冷声道：“既然知道苍白无力，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呢？”他想的，从来就不是道歉的话语，他只想让这个人消失在自己眼前，不要再打扰自己平静的生活。
然而江奈心中所想，在同一时间里，却被霍南沉一一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想的从来就不是我的道歉，你只想让我离开，消失在你的生活里，不再打扰你平静且开心的生活。”
霍南沉缓缓道，眼睛也随之缓缓闭上，双拳紧攥，许久未有心思剪的指甲刺入了掌心之中，带来钻心之痛。
“江奈，我如你所愿，这两天我就离开，不再不经你允许就任意打乱你的生活，也不会再打着为你好的主意做着伤害你的事。”
霍南沉死死闭着眼睛，不想让江奈看到自己的怯懦与脆弱。
与和江奈长相厮守相比，他更想让这个人好好的。
当年为了留下他，不顾他的意志，害得他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无缘得见，不知有多崩溃。
现在，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你说……你要离开？”江奈总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听，有些不大敢相信。
霍南沉出现以来，处处以他未来伴侣的身份自居，一副笃定会追回他的模样。
这副样子其实与当年特立独行的霍南沉没什么两样，导致江奈总在担忧，自己会不会又在某一个瞬间，再度被霍南沉威胁，或者以强硬的方式，直接带走，带入那个满是噩梦的霍家。
他想，如果当年的事再度重演，他恐怕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和霍南沉盘旋了。
甚至，连活着的心思都没有。
“对，我会离开，离开你的生活，离开这座城市，以后不会再纠缠你，碍你的眼，江奈，你开心吗？”霍南沉到底还是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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