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安静地坐了很久,直到江安担心地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神,见江安和乐康都在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他道,过了一会儿又说:“去把七皇子接过来,再把周将军叫来。今早可以推病不上朝,接连两三天一定会被明王发现。”
江安和乐康各自去了。
江怀黎也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去找太后了。昨天早上陶澜还去见了太后,他想知道陶澜跟太后说了什么。
“皇上说,如果他病了或出了什么事,一切交由皇后处置。”太后说。这次她眼里没有那种八股,怜爱一如既往。
“一切?”江怀黎问。
“一切。”太后答得肯定,“皇上还让哀家帮助皇后。”
江怀黎笑了一下,他想到那份婚前协议书。当时陶澜让他熟读并背诵,他没有熟读,但也全部记在心里了。
第三条明确写着,婚姻存续期间,甲方如果在已登上皇位的情况下死了,甲方给乙方摄政王之位,监国之权。
以前觉得荒唐的,原来都是真的。
他的疯言疯语之下,藏着的全是真心。
太后一如既往的冷着脸,只是在江怀黎要走时,还是没忍住问:“皇后可还好?”
江怀黎回头看向她,顿了一下才说:“谢谢母后关心,怀黎还好。”
他看起来真的还好,皇上昏睡这几天,他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项事物,替皇上批奏折、打掩护,照看七皇子和皇上,就连明王得知皇上病重昏迷,带着一众大臣宗亲要来见皇上时,他也不见慌张。
江怀黎早知道会有这一遭,他也叫来了太后、周将军和丞相等人。
明王在王府里颓废绝望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他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和那个位子无缘时,皇上竟然三天没上朝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立即发动他所有眼线去查探,这一查他欣喜若狂,在王府发疯般笑了好久,笑得眼眶都红了。
原来,该属于他的最终还是会属于他。
皇上不只是生病,他已经昏迷四天了,四天没睁开过眼。
国不可一日无君,源王南下,堰王在牢内,六皇子本就是他的人,七皇子还那么小,这皇位除了他还能有谁坐?
不仅是他这样认为的,很多大臣和皇室宗亲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在皇上昏迷六日,几乎不可能醒来后,明王几乎一呼百应,很多大臣宗亲跟他进宫了。
其实,就连周将军和丞相都以为,皇上如此下去,最终登上皇位的会是明王。
先帝还有一道圣旨在他们手里,说的是如果新皇无后,显然新皇这样也算无后了,新皇无后就由先帝的其他皇子继位,七皇子太小了,看起来就只能是明王了。
他们不知道面对明王和一众宗亲,皇后和太后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
开场还算和睦。
明王躬身说:“我们想见皇上,请皇后成全。”
江怀黎平静道:“皇上病重,不方便见。”
明王:“既皇上已经病重到不能见人了,自然也不能再掌朝政,不是该新立储君?”
他身后皇室宗亲纷纷应和。
“是这样的,总不能让外戚把权。”
“为了大晟江山稳定,该再选立其他亲王皇子为储君。”
“最为合适的就是明王殿下了。”
或许是压抑了太久,马上要梦想成真的这一刻,明王难掩激动,他笑着看向江怀黎,“皇后,难道你还想把持朝政?”
江怀黎还没开口,一直沉默的太后开口了,“可以再立储君,但不能是你,因为你不是先帝的儿子。”
第35章
明王从小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不是先帝的儿子。
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太后还要说他不是先帝的儿子。
明王对太后也不再温和,冷声道:“太后是在质疑先帝吗?当年滴血验亲的时候太后也在,那时怎么不说本王不是先帝的儿子?现在又说本王不是先帝的儿子,是有何居心?”
“太后,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说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宗亲站出来说:“太后也知道,这时候另立储君,是为我大晟稳定考虑。”
太后:“哀家刚才也说,可以再立储君,但不能是明王。”
“除了明王还能有谁?年纪合适的又有能力的,还能有谁?”另一位宗亲站出来说。
太后刚要开口,看到门外向这边走的人,闭上了嘴。
其他人也看到了,是江太妃。
“母妃。”明王立即迎了上去,“您没事太好了。”
江太妃笑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皇上皇后把我关起来威胁你吗?”
明王道:“他们确实有这个可能。”
江太妃目光温柔又深沉地打量着他,叫了他一声“明儿”。
“怎么了?母妃?”
“别要那位子了,母妃从小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明王绷着脸,“母妃又这么说!我要那个位子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要?我为什么不能成为万人之上?”
“因为你不是先帝的儿子。”江太妃轻声道。
一瞬间天地静寂无声。
明王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太妃,手都抖了起来。
江太妃握住他颤抖的手,温声道:“明儿,回去吧。你今日回去还可以继续做你的明王,如果你今天非要逼宫,你以后连亲王都做不成了,可能还会下狱。”
明王出去迎接江太妃,两人说了什么,没有人听清。
只看到过了好一会儿,明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一众大臣和宗亲一头雾水,茫然又无措。
没有明王了,他们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一群大臣轰轰烈烈地赶来,又莫名其妙地散了。
江太妃向这边看了一眼,也要离开,却被太后叫住了。
太后问:“事到如今,江太妃还不愿意说吗?”
江浩严和江绍光被叫进宫时,以为是江怀黎出了什么事,紧张不已。见到江怀黎后松了一口气,又看到太后和江太妃都在这里,疑惑了起来。
江浩严问:“不知太后召见是为何事?”
太后道:“这件事和你们江家有密切关系,哀家便叫你们来一起听听。”
江怀黎自始至终没说话,他安静地看着江太妃,好像明白了什么。
太后说:“江太妃,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把事情说清楚吧。如果你不说,明王要是造反,后果你我都不能承担,不是吗?”
江太妃盯着太后看了很久,视线又移到江怀黎身上,一晃而过。
她笑了笑,一句话就把江绍光和江浩严冲得差点神魂离体,“陶明不是先帝的儿子,怀黎才是。是我当年换了我和堂嫂的孩子。”
江怀黎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之中。
他忽然想到那一晚,先帝怕陶澜没有后代,不放心把皇位传给他。陶澜跟先帝说如果他无后,就让七皇子或先帝的其他血脉继位。
先帝终于放心,就当着他们面的拟定了遗旨。
当圣旨递到陶澜手中时,陶澜唇边露出一个笑。
那时他看不懂那个笑,现在他好像懂了。
他也是皇上的血脉,距离皇位最近的一个。
他给他铺好了一条备选路。
江怀黎心上刺刺的,深吸了一口气,笑得支离,“我和陶澜,竟是亲兄弟?”
皇上赐婚圣旨下来那一日,江太妃在雨中质问他,可知道他嫁给陶澜意味着什么,原来是这一层意思。
江太妃再次开口,把太后也惊懵了,“不是,陶澜也不是皇上的儿子。”
她两句话让房内沉寂了很久。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才反应过来,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愤怒,声音早不是往常那般冷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间房内唯一冷静的就是江太妃,她缓缓说道:“虞妃当年中毒,毒药是她托我从宫外带来的。”
太后之前就猜到当年是江太妃把药带进皇宫的,但是她没想到,是虞妃托他带的。“为什么?”
江太妃笑了,“因为虞妃想造成中毒早产的假象,其实陶澜不是早产,他是足月出生的。”
“……”
太后一下就明白了。
江怀黎也明白了。
世人都说江昭容入宫不足十月就生下了陶明,陶明可能不是先帝的孩子。
原来真正入宫不到十个月生下的,不是先帝的儿子的是虞妃,先帝的白月光。
江太妃道:“虞妃进京时就怀孕了,但是先帝强要了她,她肚中孩子的父亲已死,虞妃于是找到了我,想让她的儿子顺利长大,也想报复先帝。我们联手互相掩护,互相暗中帮助。”
她笑得有些嘲讽,“当年我们一个是先帝最痴迷的女人,一个是先帝愧疚的女人,联手什么做不到?”
太后沉浸在这个惊天秘闻中很久没反应过来,这种惊天的事当年她竟不知道。
“你、你……”最先反映过来出口的是江绍光,他像是喘不过气来了,微微弯腰捂着胸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江太妃笑着看向他,“你竟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江太妃厉声道:“是你当年做的谋,我夫君被先帝害死时你可说过一句话?先帝强迫我时你可说过一句话?可你们却纷纷指责我丢了江家的脸,有辱门楣!”
“凭什么?”江太妃歇斯底里地再一次质问:“凭什么?”
她只歇斯底里地质问了这一句,很快又恢复冷静,甚至还笑了一下,“看你们对我就知道,你们这群自诩清望之族的人会怎么看待我的孩子。当年堂嫂和我差不多时间怀孕,我和她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底啊。她被整个江府供起来,她的孩子是整个江府期待,而我只能躲在偏院里……”
“我想报复害死我夫君的先帝,想报复……”
太后转头看向江怀黎,见他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里的所有情绪。
“皇后。”太后叫了一声。
这很轻的一声也打断了江太妃的话,她抬头看向江怀黎,瞬间红了眼眶,当年所有的怨恨和苦涩都咽进了肚子里,只哽咽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江怀黎说:“怪不得江太妃对我这么好,从小明王有的,我也从不缺。”
江太妃心里有太多话想跟他说,可听了这句话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被江怀黎这句听不出情绪的话堵死了所有言语。
江怀黎问太后:“这要怎么办?”
太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是当了接近二十年的一国之母,可是翻遍大晟历史也找不到这样令人震惊的事。
江太妃这么做确实犯了大错,可她的儿子目前是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人。
太后崩起脸,“皇上曾说一切交给皇后,这事也一样。”
她不想管,她只想回宫好好消化消化。
陶澜竟然也不是先帝的儿子!
当年江昭容和虞妃竟不是敌人,而是盟友!
江怀黎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笑了一下。
他不该笑,该伤心才对。他曾是不被母亲期待的孩子。他不是江浩严的儿子。他不是孟秋庭的外孙。
可是当他心里出现“吃瓜咸鱼”四个字时,笑自然就到了嘴角。
他一一看过房中的几个人,诸多情绪全被压到了心底最深处,“为了皇室体面,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
自然没人不同意。
这一段皇室秘辛就这样暂时被压了下去,不知会不会被再次揭开。
其他人都走后,江怀黎请太后留下,他还问题想问她。
“刚才母后问得那般肯定,是不是早就知道明王不是先帝的儿子了?”
“没有早就,我也是刚知道没多久。”太后说:“先帝驾崩前告诉我,你是他的儿子,那时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正在进行。”
江怀黎惊讶地看向她,她说:“先帝让我保护你。”
江怀黎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太后一直等着他,直到他再次问:“先帝怎么知道的?上次见面的时候他都不确定明王是不是他的儿子。”
“应该是前一天晚上陶澜告诉他的。”太后又说了一件江怀黎不知道的事,“陶澜那天早上来找我,除了让我帮你,也告诉我你是先帝的儿子,还给了我一道圣旨。”
太后说:“怀黎,我有两任皇帝的旨意,一个是口谕,一个是圣旨,都是要把皇位给你。这皇位,你要吗?”
江怀黎没说要不要,他只问:“太后为何不早说?”
太后道:“先帝告诉我时已经晚了。陶澜已经登基,而他只艰难地给我一个口谕,连一道圣旨他都写不了了。”
“陶澜是,他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你,他不想你知道这些,想把这个秘密永远尘封下去。”太后说:“明王这样逼迫,如果这个秘密不说出来,我们可能都没办法。”
“其实我猜到了,他不想让我知道。”江怀黎说。
江鸿这个看过戏本的人都不知道明王不是先帝的儿子,说明他只把这当成一个秘密。
后来,他又后悔有这个秘密了。
江怀黎平静地告别了太后,回未央宫的路上一直在敛眉思考。
江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忧心不已,张口想要安慰他,又见他好像还好。
这感觉是依赖他多年跟在少爷身后天然的经验,他很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回到未央宫后,江怀黎又坐到了陶澜身边看他。
江安忙拉住乐康,焦急地说:“乐康,你帮我看看,我家少爷是不是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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