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黎暂时压下这个问题,看向僧人,“有一问题,劳请师父帮我解惑。”
僧人惊讶:“我?”
江怀黎点头,“请问师父,何为气运?”
僧人:“万物有气运,气运玄妙,三言两语难以说清。”
江怀黎换了问题,“如果一个人没了气运会怎样?”
僧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有人气运强大,有人气运弱些,但每个人都有气运,没了气运,这……”
那僧人抬眼看到远处一个乞丐,“看到了前面那个乞丐了吗?”
尚云寺香火鼎盛,每日有京城权贵富商来上香,常有乞丐来这里乞讨,而达官贵人又爱在这时做善事,他们时常能讨到不少赏钱,但他们也不敢太靠近尚云寺大门,只在外围。
僧人说:“常人可能认为乞丐是过的最惨的人,即便是他们也有气运在身,一个人怎么会没气运?气运减少便会举步维艰,若是没了气运,大概,天地不相助,世人难相容,没法想象怎么过活。”
天地不相助,世人难相容。
江怀黎心里慢慢念了一遍这十个字,边缘浅淡的唇角露出一个难以言说的笑来,连带他的问题都让人听不出是悲凉的疑问,还是无畏的反问:“人只靠气运而活?”
僧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看向合十的双手。
“若是一个人无需努力,无才无德,便被众人喜欢,天地相助呢?”
“那可能是气运之子罢。”
“谢谢师父解惑。”
僧人进了尚云寺后,江怀黎还站在门口。
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乞丐身上,一上午没什么收获的乞丐,忽然得到了一块碎银,正开心地感谢打赏的人。
“少爷,还不走吗?”江安抱怨着跑过来,“你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
江怀黎:“走吧。”
江安:“去哪里?”
江怀黎:“澜王府。”
没想到,昨晚还不想面对,不想理会澜王,今天就要主动去找他了。
听到江怀黎要去找澜王,郁闷了一个时辰的江鸿乐得不行。
江鸿:【这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吗,我正想怎么让澜王厌恶江怀黎呢,江怀黎这位夫君可是最后一个关键人物了。】
【看来昨晚是我们过度担心了,异常只出现了一下,今天一切恢复正常了。】
系统:【宿主不要大意。】
江鸿:【我知道了。】
本来江怀黎还以为江鸿会使绊子,没想到他欣然陪自己去澜王府了。
他垂眼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问和车夫一起坐在外面的江安:“江安,你说,我这位堂弟这么乐意跟我去澜王府,心里是不是打了什么坏主意?”
“江怀黎你别胡说!”江鸿比江安先开口,因心虚声音很大。
江安晚他一步开口,“少爷你怎么能这么说鸿少爷,江鸿少爷陪你四处奔走,你应该感谢他而不是怀着恶意揣测他。”
江鸿得意地看向江怀黎,“连江安都这么说,堂兄你不该反思反思自己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怀黎知道了江安的态度,便不再说话。他去尚云寺的路上也试探了一次。
马车在澜王府门前停下,江怀黎刚下车还没说话,门口的仆人就飞跑去禀告了。
乐康得了消息来告诉澜王时,他正看江怀黎的资料。
昨晚他要江怀黎近一年的所有资料,王府的暗卫就把纷纷送来了江怀黎的消息,他靠在床上看了有一个时辰了。
乐康:“王爷,江公子来了,想见王爷。”
陶澜视线偏倚了一点,“哪个江公子?”
还能是哪个江公子?
乐康:“江怀黎,王爷还未过门的王妃。”
陶澜听罢,板起了脸。
他这张脸生得极好,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一看他板起脸就习惯性地哆嗦。
陶澜板着脸说:“古代大婚前不能私自见面,他不尊重我。”
屋里的丫鬟们露出茫然的神色。
乐康又看了一眼自家王爷,面容姣好,但确实不是待嫁少女,面上波澜不惊地问:“那王爷见吗?”
乐康和澜王府里这些丫鬟小厮不一样,他不是跟澜王从封地来的,而是这次澜王回京,皇上给澜王的奴才。
宫里有几个在太医学习过,通晓医理的小太监,皇上不放心这个儿子,问澜王要不要带一个在身边伺候,澜王就点了他。
因一直在宫里,没有亲眼见过澜王的种种暴虐行为,他不像其他奴才那么怕澜王。
何况,他的惊讶已经在昨晚用完了。
昨晚澜王不顾病体,硬是从皇宫跟了江府的马车一路,到江府时,一直看话本的他抬起头问:“他看我了吗?”
乐康是个机灵的,只愣了一下就知道主子说的是谁,但他没说那么直接,“江府的马车车帘未曾掀开过。”
王爷回来生了一晚上的气。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梳理打扮一番的陶澜出现在王府门口。
江怀黎掀开车帘,刚要下车,陶澜就着他掀开的车帘钻进了马车里。
“本王一点也不想跟你结婚,皇上不同意。我跟你说,这种婚前约会,本王只允许发生这一……怎么还有个人,你是?”澜王盯着车里的江鸿问。
江鸿尴尬地笑了,“王爷,我是江鸿,是江怀黎的堂兄。”
喜形于色的澜王,肉眼可见地脸冷了,和传闻一致。
三个身形已长成的人坐在一起,马车显得拥挤了不少。
有一瞬间,江鸿觉得这是坐了世上最尴尬的三个人。
他只好找自己的系统说话,来缓解尴尬和莫名的不适,【见到澜王了,江怀黎在他们面前的主角光环也能转移到我身上了吧?】
要精准地抢夺主角光环,让一个人对主角的喜欢转移到自己身上,从而厌恶主角,需要见到这个人。
系统很快给了答复:【没问题。】
刚听到系统的答复,他就听到澜王开口了,他对江怀黎说:“你竟敢戏耍本王。”
江鸿心里一喜,当一个人开始厌恶主角时,除了明显的厌恶,还会连带有偏见、误解等行为。
这就是明显的,因为对江怀黎有成见而产生的误解。
江怀黎:“我怎么戏耍王爷了?”
澜王:“你来见我,却不跟我说话。”
江鸿:“?”
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江鸿:【这个澜王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和书中写的不太一样?书中澜王残暴又疯癫,如果有人戏耍他,他不把那人大卸八块,至少也得把那人踹出马车吧?】
书中的澜王可真的是个疯批,时常发疯发怒,酷爱折磨人,只有在皇上面前会稍微收敛一些。
系统:【不确定,再看看。】
江怀黎看向澜王,看到澜王也在注视着他,眼神和昨晚那一眼的对视很像,狠是狠……江怀黎说不清,只觉得似乎不该是这样,不该是传闻中那个澜王看他的眼神。
“我确实有些话想跟澜王说,只不过……”
“懂了。”江怀黎还没说完,澜王就懂了,他说:“三个人的马车竟如此拥挤。”
江鸿正觉得澜王说到他心里了,又觉得这句话莫名有些熟悉,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钝痛。
马车跑了。
江鸿愣愣地坐在地上,白色衣服上一个鲜明的脚印,撑在地上的两只手被磨得火辣辣的疼。
“草!”
江鸿:【他果然是个疯子!】
系统:【嗯,很符合他的人设,他确实把人踹出了马车。】
“……”江鸿差点被气死,【你不能升级一下情商吗!】
马车平稳地路上行驶,少了一个人后,车里确实不那么拥挤了,舒服了不少。
江怀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澜王,把人踹下去的澜王拢着一身槿紫襕袍,宗彝和华虫章纹遍布其上,病弱地倚坐在软垫上,面容姣好,肤色苍白。
传言他长得像他母妃,那个皇上从小喜欢,一直念念不忘的京城第一美人。
这样不说话,不动作时,确实几分京城第一美人的影子。
只是这样的人狠起来,比长相丑陋的人还要恐怖。
陶澜也在看着他,这视线并不令人生厌,江怀黎因而没觉得多久。
马车平稳,车厢安静,两人没对视只互看好一会儿,是陶澜先移开视线,转头看向别处,“不是说有话跟本王说吗?”
江怀黎回神,又疑惑地看了陶澜一眼。传言澜王喜怒无常,很多人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他,也有人摸索出了一点经验,说在澜王面前,一要谨言,二不能盯着他看。
刚才他看了他,他似乎没生气?
他和传言中有些不一样,又想到刚才他一脚把江鸿踹出去,江怀黎收回这个想法。
他刚才是说有话跟澜王说,实际上他跟他真没什么话说,他随意说:“王爷想去哪里?”
刚才澜王把江鸿踹下去后就让车夫走,车夫可能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你约我出来,竟然没想好去哪里?”陶澜似乎不敢置信。
他没约他出来。
江怀黎清冷的一双眼看向他,刚要开口,陶澜又说:“去望京阁吧。”
望京阁是京城最有名的茶楼,也是京城最高的茶楼,澜王要来,自然是最好的雅间。
本来是没有雅间的,澜王脸上顿时涌上阴鸷之气。
茶楼里不知哪个府上的人认出了他,下意识惊喊:“是、是澜王!”
最好的雅间马上就有了。
果然,是那个澜王。
雅间单独位于最高楼,是京城除了皇宫的观星亭之外,最佳观景处。
正值中午,从窗口望出去,金轮之下,可见京城以皇宫为中心,王侯府邸、商铺排挡鳞次栉比,城门如兽,道路通达,人潮如织,一派辉煌热闹的景象。
陶澜趴在窗口看了好久了,江怀黎喝完一杯茶了他还在看。
他像是第一次在这个位置看京城,眼里有新奇和感慨,还有些其他江怀黎看不透的东西。
注意到江怀黎在看他,他指向外面的繁华,“怀黎啊,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
第10章
一阵可怕的沉默。
江怀黎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现幻听了。
他知道澜王疯癫,但没想到他疯成这样。
这句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传到皇上那里,他和澜王可能都活不成了,难道皇上溺爱他到能容忍他自称“朕”?
江怀黎冷下脸,“王爷慎言。”
澜王意味不明地抬头看他一眼,双手背在身后,看向窗外的繁华京城,“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我说的对。”
他果然有疯病。
江怀黎没见过澜王疯疯癫癫打人的样子,但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就听了不少他的疯言疯语。
不再浪费时间,江怀黎开门想把江安喊进来。
他们坐马车来望京阁,澜王府的人自然也有跟来,不过都守在外面,只有江安一个人站在门口。
江怀黎打开门时,看到江安正低头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腕,他自己刻字那个手腕。
听到开门声,他抬头喃喃喊了声:“少爷。”
江怀黎“嗯”了一声,打量了一眼江安,江安偷偷拽了一下江怀黎的衣服,又小声喊了一声“少爷”。
江怀黎顺着他的动作向外走了两步,江安用小得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说:“少爷,澜王可怕,你一定要小心,我刚才隐约听到少爷声音很冷,他要打你怎么办。”
说着,他的眼睛有些红了。
赐婚圣旨刚到江府那天,他也是这样的。
江安爱听八卦,京城很多名人的事都是江安说给他听的,比他更了解澜王事迹。接到圣旨后,他也是这样急得眼眶发红,怕他和澜王成亲后,和那些人一样被澜王虐待折磨。
他去皇宫之前他是这样,他从宫里回来,他还是这样,只是那天晚上他就变了。
江怀黎抿了下唇,压下过多的期待,平静地说:“确实要小心,他性情无常,在车里竟毫无理由地一脚把江鸿踹下马车。”
江安点头又停下,“不过,他把鸿少爷踹下车,是想单独跟少爷说话吧?我在外面听到了。”
异常的江安应该立即维护江鸿,一起低声说澜王的不是。
江怀黎又看他一眼,继续说:“是,我和王爷见面,江鸿跟着来。王爷进马车了,我有话和王爷说,他还没眼色地待在里面,那一脚他活该。”
这话多少有点过分,江安想了一下,竟向着他点头了,“少爷,他是有什么坏心眼吗?”
江怀黎深呼了口气,江安真的变了。
在去澜王府的马车上,他就试探过江安,那时他还一心维护江鸿,此时澜王在这里,他就变了,正常了。
和昨天晚上的皇上一样。
昨晚皇上和父亲的变化,竟真是因为澜王。
江怀黎心情复杂地回头看望澜王,澜王正坐在窗口看“他给他打下的江山”。
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竟可以让他身边的人恢复正常。
一时间,千头万绪,难以言说。
这一年来,他的经历和困境,翻遍万卷书找不到前者,奔波千里找不到答案,他连梦中都在寻找解决方法,其中滋味,只能自行体会。
他撑着一身硬骨走到这里,还是被一道给他和澜王赐婚的圣旨逼到了绝境。
谁知,澜王竟就是他的“枯木逢春”。
澜王回过头,见他站在门口正看自己,抬脚向他走来。
他一出来,楼下安静了一瞬,没有明目张胆,不少人都注视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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