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线索。”于观真一听也来了精神,拿起的馒头又放下去,紧紧盯着莫离愁道,“我还以为你昨日随崔嵬去忙了?”
难不成崔嵬在偷偷帮忙调查?
莫离愁很快就打破了于观真这炙热的恋爱脑想法,冷酷无情地说道:“嗯,我去探望那些遭了水难的人,其中有位老渔夫留我吃饭,说起数年前的一段奇遇,还说城主大人都找他问过话,我想也许与师尊近日追查的事有关,能帮上些忙。”
“岂止帮得上忙。”未东明大笑道,“简直是补全了整张纸条。”
原来之前落了水难的那群人里有位年迈的老渔夫已是梅开二度,他在三年前的四月初八也在江上遭过一次水难,只不过那时候是被水底的大鱼撞了船,船翻了不说,人也被拖进水里头去。亏得老渔夫水性好,他说被大鱼拖到水底很深很深的地方,连光都没有,突然水底下亮堂堂一片,居然有一座人住的小木屋,那条大鱼才路过就逃窜了开来。
老渔夫当时气已不多,就使劲儿往上游,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就看见太阳跟月亮都悬在天上,把江水照得也亮堂堂的,就跟水底一模一样。
后来那条袭击人的大鱼怪被城主杀了,尸体在城内挂了好几天,也就没人再在意老渔夫的话了,只当他是做梦梦见的。
再说寻常人编瞎话都喜欢夸大,老渔夫居然说底下的龙宫就跟寻常人平日住的小木屋一样,实在磕碜。
老渔夫见众人都不信,愤愤不平了多年,好不容易抓住莫离愁这个修仙的,赶忙跟他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遭,看看他是个什么说法。
可惜莫离愁少言寡语,听完就跑,留给老渔夫无限遗憾。
“四月初八,日月同天。”于观真若有所思起来,其实这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只是他们大多人都不会注意到这点,“原来是这样,难怪了。”
昨天他在船上看到的景色,就是日未落,月已出;日月东西相望,直到初八这一日,日月的光辉重叠在同一处,尘艳郎藏在水底的小木屋才会显露出踪影来。
那就是明天!
未东明禁不住幽幽感慨道:“好招不怕老,当初崔嵬用这招困了我十年,如今尘艳郎也用这么一手,为什么一个两个总跟水过不去。”
“也许是因为你肝火太盛。”于观真愉快地挑了挑眉,“令人火大。”
第169章
等到了初八这日午后,时机终于到来。
未东明颇为性急,如风一般奔出去,早早走在了前头,倒是于观真较为仔细谨慎,走到门口时听身后毫无动静,不由得转身回头,看向了并没有跟上的莫离愁。
青年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露倔强之色,似是等待于观真的召唤,又好似是有了自己的主意。
于观真刚要出声唤人,忽然想到些之前的事来,硬生生改了话:“过……你怎么了?”
严格说起来,三人虽然一直同出同进,但其实只有于观真跟未东明算是有共同目标的人,莫离愁甚至连他们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三人一同行动习惯了,于观真跟未东明下意识都会带上莫离愁
莫离愁看起来有些忐忑不安,目光转动,似是想要从某处寻求帮助,然而于观真顺着他的视线转去时,并没有看出什么来。
显然莫离愁同样没有找到自己的精神支柱,立刻显出几分无依无靠的可怜来。
莫离愁看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激烈的心理斗争之中,只等着一个外因来为他做出抉择,而于观真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在这几个徒弟里,莫离愁是最不善表达自我的人,好几次出人意料的行为都是为了报恩,而不是为了自己而行动。尤其是其他徒弟或多或少都试探过于观真的底细,莫离愁似乎对此毫不在意,他不在意其他弟子对师尊下手,也不会自己试探师尊。
他几乎不为“自己”做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莫离愁才艰难而干涩地开口道:“我……不想去。”
于观真看了看天色,见时辰还早,靠着门边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与他人有约?”
莫离愁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好,”于观真干脆利落道,“你去吧。”
莫离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是于观真已经转身离开,只剩下被风吹起的大袖翻飞,他才走出没多久功夫,就看见崔嵬迎面走过来。
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步子,于观真微微侧过脸说道:“我的徒弟也算你的徒弟,就不谢了。”
崔嵬莞尔一笑,轻轻应了一声。
等到崔嵬进入院子的时候,莫离愁正坐在石凳上,神情恍惚,过了许久才道:“我……我对师尊说了。”
“我知道。”崔嵬淡淡道,“走吧。”
哪料莫离愁猛然站起身来,看向崔嵬道:“刚刚你为什么不在?”
“我不在,你也做到了。”崔嵬只是颇为平静地看着他,“不是吗?”
莫离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仔细想了想,很快轻声道:“我觉得师尊好像跟以前大不相同了,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很不一样。”
“是好事吗?”
“大概是吧。”莫离愁不能确定,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崔嵬道:“那就足够了。”
……
等于观真来到小船上,未东明正穿蓑衣戴斗笠,拿着根细长的青竹竿在钓鱼,模样活像是在江水上沉浮多年的老渔夫。
这会儿阳光正好,于观真全身都沐浴在金光之下,他立在船头,身形修长如鹤,倒也不问这身打扮是哪儿来的,只没好气道:“别人在岸边钓鱼尚且求稳,你倒好,在船上瞎打转,这样钓鱼能钓上什么来?”
未东明听见船上只有一个人的响动,顿时心知肚明,连眼皮都懒得睁开,慢悠悠地随着船只晃荡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跟在哪儿有什么关系,这一点难道你没跟崔嵬多讨教吗?”
“怎么,你知道莫离愁的事?”
未东明懒散地靠在船边提自己的钓竿,阴阳怪气道:“不知道,我眼瞎耳聋嘴哑,能知道个什么。”
于观真有些无语,决定避开这个话题不谈,饶有兴趣地在船头坐下来,船上居然还准备了小菜跟美酒,他用双新筷翻了翻,奇道:“你准备来踏青的?”
“当然不是了,我等着跟你大眼瞪小眼再瞪一下午呢。”
于观真一顿筷子,挑眉道:“你今天吃炮仗了?”
“你这老的看上崔嵬就不说什么了。”这会儿未东明总算抬起斗笠给了于观真一个正眼,满脸愤愤不平,颇为不满道,“那臭小子图什么啊,是我对他不够好?对他不够耐心?怎么十年前谁都奔着崔嵬去,现如今还是谁都奔着崔嵬去,他崔嵬是脸上长了灵芝还是鹿茸?这头小白眼狼!”
于观真这才想起来,其实未东明一直是挺欣赏莫离愁的,难怪他不开心,干脆不说什么了。
未太公钓鱼,同样是愿者上钩,不知道是不是怨气冲天吓呆了不少鱼虾,居然真叫他钓上几尾鱼来,只可惜船上没准备什么厨具,只得钓一尾放一尾,全当消遣。
等到夕阳与月亮同时占据天空两端的时候,透过神女兰花指落在江水上的日华与月光果真重叠在一块儿,两人明白是时候了,这才跃下水面。
不知往下潜了多久,江水再度变作深黑色,可老渔夫所说的亮堂堂仍未见到,倒是水流寂静下来,显出之前的死寂来。
就在二人无望之时,未东明身上倏然绽放出一团蓝幽幽的光芒,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这光亮将水中些许漂浮物都照了出来,也惊走不少游鱼。
未东明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倏然对于观真做了几个手势,可惜于观真自幼身体健康,耳聪目明,没有学过这门语言,只好游动过去想贴近询问。哪料于观真才游过去没有多久,就感觉到未东明一把抓住了自己,将自己从水中扯了过去。
于观真只觉得眼前一花,这才发现远处有一个非常巨大的暗影在缓缓移动着,他起初还没意识到是什么,等到未东明身上的光又盛了一点之后,他才意识到那是一只难以想象的巨型怪鱼从远处冲回来,掀起巨大的水浪,此时正盘在什么东西上。
这条鱼大概有十来米长,通身都是赤红色的,随着水波晃动,像是在流血,鳞片也跟鲤鱼那种喜人的圆鳞不同,尖端像刺,如果被稍稍剐蹭到,估计能带下一身肉来。
令人恶寒的是,这条鱼稍稍转动脑袋的时候,于观真发现鱼头居然跟女人的脸有几分相似,它似乎正在承受巨大的苦楚,尾巴不停来回拍打着,在水底发出尖啸声来。
这种声音很像是女人在生产,配上扭曲挣扎的巨大鱼脸,极具冲击感的画面一下子让于观真愣在原地,觉得四肢都麻了。
并不是害怕跟恐惧,而是一种对这种拟人感说不上来的恶寒。
怪鱼生产得很快,没多久它身体底下就亮了一圈,那些鱼卵似乎被什么东西托住了,在漆黑的水底泛着幽幽的白光,很快鱼卵就铺满了怪鱼身底下所窝居的所在。
在鱼卵的光照之下,于观真终于看清楚了怪鱼身体底下是一座挂着泥土与藻苔的长屋,他跟未东明对视一眼,一下子就回过神来。
这条怪鱼恐怕就是老渔夫所遇到的那条,也并没有如城中所言那般被杀,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尘艳郎故意放在此处的,几年前因生产时的烦躁痛苦意外袭击了老渔夫的小渔船。
等到怪鱼生产完,在长屋上休息片刻之后,它才游动起来,转身将鱼卵一颗颗重新吞进腹内。
只是还没等两人欣喜找对了地方,那条怪鱼倏然摇摆着身体,游动了过来,绕着两个人直打转,看起来并没有攻击的意思。这时于观真才发现它的眼睛微微泛着光,就如同两颗被薄膜盖住的珍珠,似乎是没有视力的。
就在未东明要出手的时候,怪鱼却不知道是感应到了什么,飞快地离去了。
水波将两人掀了个跟头,未东明跟于观真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倒也不去管它,而是游向了木屋处。这木屋四四方方,果然像个棺材,顶上还挂着些许破碎的鱼卵粘液,经年累月下来显得异常腥臭,两人围绕着木屋游了一圈,的确没有找到入口。
这时未东明伸手敲了敲木墙,整座小屋瞬间泛起一阵阵光芒,居然一下子把未东明吞了进去。
于观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未东明的袖子,也被拖了进去。
等到回过神来,两人都已经来到了木屋之内,木屋里并不黑暗,反倒非常明亮,墙壁上画着大量的红色飞蛾,不知道是用什么颜料做的,正散发着柔和的光,将整个屋子照得异常温馨,甚至有点暖意。
只不过整个木屋不单单是外面封闭,就连里面也不见半扇门,又长得惊人,像个凭空被截断的甬道,两人进来也不过是被困在其中,看不见新路。
于观真抖了抖湿漉漉的衣服,问身后的未东明道:“这些飞蛾有什么含义吗?”
未东明正在寻找异样之处,漫不经心道:“这是他用火血培养出来的飞蛾蛊,没想到成功了。按照当初尘艳郎的说法,一旦外人进到这座木屋里,这些蛊就会活过来,一下子把人烧成灰烬,然后再回到墙壁上休眠,在休眠时,它们就成为了木屋的一部分,防止木屋在水底下腐烂瓦解。”
如果说飞蛾扑火是因为趋光性,这里的蛾蛊则因为火血的缘故变成了趋热性,在没有温度的时候陷入休眠,一旦有人进入,它们就会立刻苏醒,将热源彻底带走。
“他倒是谨慎。”于观真想到外头那条毫无攻击意图的怪鱼,不禁若有所思起来:“那你看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未东明蹲在地上道:“没有,不过我现在才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木屋只是个陷阱,恐怕是拿来引开地宫的一个幌子罢了。”未东明叹气道,“我本以为这里会留下什么钥匙或是办法,可现在说是家徒四壁都不为过。我早该想到的,要是真如崔嵬所说,地宫的入口一直在改变,随着水流飘动,尘艳郎怎么会蠢到留下答案。”
于观真不解道:“难道不可以把入口连接在此处吗?”
“把入口连接在此处?”未东明奇异地看了过来,一无所获让他大失所望,因此有些没好气道,“你以为修士真的无所不能,推开一扇门,就可以从江南直入西蛮吗?那还学什么御剑飞行,学什么缩地成寸,更何况地宫一直在流动,即便当真可以连接,你怎知入口是不是早就变了。”
是域。
于观真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他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墙壁,恍然道:“我知道了,这座木屋就是入口。”
未东明:“你知道什么了???”
第170章
其实要说传送法术,倒也并非没有。
剑阁的水牢与冰狱就是两处截然不同的所在,只是这类术法通常要巧借山水的自然之力,与凡人所制的机关非常相似,都需要在建造之前先定位,而且距离必定极为相近。然而如今遭遇种种正如崔嵬所言,所谓水性无常,地宫本就是一处自由移动的活泉眼,除了一次次重复寻找,根本没有办法确定它会飘荡到何处。
倘若这只是一口深潭,倒也罢了,偏偏这是一条大江,绵延千里不止,未东明实在想不通什么法术能做到这个地步。
于观真蹲下身来查看墙壁上的火蛾蛊,突然发觉墙壁上这些火蛾并不是真实的昆虫,而更像是一种颜料,似乎是血液与一种奇怪的粉末调和而成的,他一边观察一边漫不经心道:“你听说过苗疆的大巫祝吗?”
“听说过。”未东明不明所以地跟着他一块儿蹲下来,“尘艳郎说他很讨人厌。”
于观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他想起自己在苗疆的种种遭遇还心有余悸,然后将圣山的事跟未东明说了一遍:“苗疆的大巫祝体内有一种神血,用神血之力可以打开域,他利用域将九座山连在一处,无论你从哪座山爬起,最终都会抵达同一个地方。”
这的确骇住了未东明,纵然大山不长脚,的确没办法自由移动,可苗疆地形辽阔,那九座圣山分布不一,本身就打破了传送术法的限制。
“而且域并非如寻常的术法那样,它本身就是一个空间。”于观真若有所思起来,“镜花水月,它不需要知道位置,只是将两个地方连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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