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白鹤生的身影消失在房门之后,未东明这才在大树底下对于观真开口道:“我之前就觉得这地方眼熟,只是一直不能确定,所以就没有告诉你,刚刚借着地势查看了一番,果然不出我所料。”
于观真打量了下未东明,发觉他似乎下过水,整个人都湿漉漉的,看着又冷又沉,皱眉道:“怎么?”
“我当初在苗疆时曾经受过几个姑娘的青眼,她们的情郎看我不顺眼,就背地里使了些阴招,导致我火毒发作。”未东明将自己的下摆拎起来拧干,冷冰冰地开口道,“那时我与尘艳郎才相识不久,他将我带到一个山谷里医治,有时是真心实意缓解我的痛楚,有时又好似故意在折磨我,我在那山谷里呆了数月,觉得比过了百年还长,恐怕这辈子想忘都忘不了了。”
看得出来这个地方给未东明留下的印象并不愉快。
“你现在是又找到了那个地方?”
未东明纠正道:“不是我找到了,而是它就在这里,难怪我说这儿这么眼熟,这两个小娃娃选在这里养伤,绝非是偶然。我想他们确实是有点手段,居然能找出尘艳郎曾经的落脚点。”
于观真问道:“那现在你准备如何?”
未东明立刻就把这个皮球重新踢了回去:“看你准备怎么做。”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就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如果白下城的事不是巧合的话,那么在这座山谷里,一定也留下了尘艳郎的踪迹,既是这样,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无论如何都要去走一趟了,于观真点点头道:“那你选一个吧。”
未东明想了想:“你刚刚跟那男娃娃聊得这么开心,我就选女娃娃好了。”
话音才落,两人就已经分头向屋里行去,片刻后又重在大树底下碰头,未东明又恢复成了平日里不正经的模样,玩笑道:“那女娃娃吓得半死,还当我要杀她,叫我不小心下手重了些,恐怕她要睡到明日晚饭时了,你那边如何?”
于观真神色不变:“等回来再操心这件事吧。”
未东明听出言下之意,不由得咂舌:“你也下太重的手了吧。”
两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而是抓紧了时间,免得半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这个山谷非常大,白鹤生与厌琼玉所在的吊脚楼是在一片林子里,而往东再行数百步后就见到一个圆形的水潭,这水潭看来平平无奇,不大不小,不深不浅,水面平静无澜,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于观真不禁抱怨起来:“怎么又是水潭?”
未东明道:“原本是有条正路的,只是我之前去看,那里被毒烟全占住了,沾着就死,触着就伤,就算是依咱们俩的修为,恐待上几个时辰都得化为血水,只好再走一次水路了。”
于观真叹了口气,他总觉得再这么下去,晚年要落下个风湿。
第192章
崔嵬所给的消息事关重大,在未能证实真假之前,陆常月并没有告知太多人。
只是这的确是紧要之事,越迟越易生变,陆常月将剑宗的要务托付给师飞尘之后,就带着崔嵬轻装简行,一路往天玄门去了。
掌门人通常不怎么离开自己的宗门,更不必提单独出行,叫师飞尘很是不快,恨不得给他塞上几十名弟子前呼后拥,好彰显身份。
陆常月虽知他是一片好意,但心中却有自己的考量。
一来是此事不宜闹得人尽皆知,带的弟子越多,越容易走漏风声;二来陆常月向来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倘若整个天玄门都已沦陷,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二人实在没办法,就只能杀出来了。
他自恃修为不低,与崔嵬两人还可做配合,倘若带上一干弟子前去,平安无事倒也罢了,要真动起手来,那些才冒出头的小苗苗岂不是半路就折在道上。
这些话没办法与师飞尘说,陆常月只好说此行不便暴露踪迹,师飞尘奈何不得他,又担忧起二人安危来,陆常月倒是不以为然,给了师飞尘一个完全无法拒绝的理由:“倘若我与老小两人同行还中了人家的招,那带上几十个弟子有什么用,给我们试毒,还是叫人家杀得手软。”
这下师飞尘也没了话,而赤霞女当日强催大阵,内丹又离体多时,因此仍在闭关养伤,算是暂时丧失了话语权。
陆常月与崔嵬两人一道下山,只牵了两匹高头大马,要不是气度生得不凡,倒像是俗世间两个结伴而行的普通道人,再平凡不过。
一路上崔嵬都有几分闷闷不乐,陆常月有心逗他欢喜,就故意道:“你当初骗那于观真说剑阁水牢乃是引自归墟之水,吹了个好大的牛皮,如今我们正巧要去天玄门一访,倘若有心,顺水转去东海见识一番。”
天玄门虽藏于深山,但近南海,归墟却在东海,两片海域相距岂止千万里,陆常月这般胡说,是有意想引开崔嵬的注意力。
崔嵬却没理睬,只道:“我正是有些挂念他。”
这个他当然是指于观真。
陆常月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其实于观真所说的种种如今想来都匪夷所思,他当初发觉对方只带走了未东明之后,确实松了口气,可接着听见崔嵬带来的消息之后,又开始忧虑起是否是另一桩阴谋来。
只是陆常月总不好说些什么,二人一路向南海而去,不多时就闻见阵阵潮味,已是海风徐行,又再走了两日,见地势高起,山脉延绵,形若凤凰展翅,知身已在凤凰岭的外道上,离天玄门已然不远了。
山道崎岖险阻,两人虽可轻身而上,但总不好将马匹丢弃,便只好牵着马儿慢慢前行,走到一处山头往下望去,只见白浪翻滚,击打在山石之上哗哗作响,风涛甚是澎湃。
这等景色并不多见,二人不觉看得入神,忽瞥见远方彩霞斑斓,虹霓异光大放,便知定是有修道中人斗法,又听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喊道:“那贼妖已负了伤,你们还瞧我做什么,我是要死的模样么?还不快追!”
陆常月听出人声来,缓缓道:“哎呀,是天玄门的明丹子长老,他脾气最是火爆,看来又是什么胡作非为的散修或是妖魔落在他手中了,咱们倒不妨避避,免得叫人家误解。”
各门各派斩妖除魔时都有个规矩,若非本人求援,不可随意插手,以多欺少是一回事,怕只怕到时候说起功绩来讲不清楚,更不要提有那令人不耻之徒专门在后头捡漏,更是叫人烦心了。
要是天玄门当真不济,他们再出手相助便也有了道理。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陆常月话音才落,一阵黑烟倏席卷而来,过处寸草不生,后头则跟着十几个黑白衣袍的弟子,模样皆是十分狼狈。
陆常月又不紧不慢道:“看来咱们躲慢了。”
他这话说得不快,黑烟瞬息之间就扑面而至,正要将他化作一滩血水,哪知崔嵬竟已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件空空荡荡的外袍挡在了陆常月身前,与黑烟缠扑在一处,顷刻间包了个严严实实。
崔嵬伸手一探,将袖子衣摆抓起一束,就成了个巨大的包裹,那黑烟本就受伤不轻,一时被囚困于衣物之中,好似进了个绵软的囚笼,进不能进,退不可退,毒气全无用处,全然脱困不得。
那一干天玄门弟子正狼狈万分地追来,乍见崔嵬轻飘飘露了这么一手,就将他们苦战多时的妖物困得无法动弹,不由得错愕万分,呆立当场,皆都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这衣物是什么厉害法宝。
倒是陆常月看出其中玄妙,见衣物上黑气与金光交错,知是崔嵬借袍子困成囚笼,实用灵力强行关住那妖物,只是此法不得长久,再僵持一阵,这件袍子就算是废了,到那时灵力涌动,这妖物便也登时化作飞灰了。
崔嵬出手本就极重,更何况这妖物毒性甚猛,寻常沾惹不得,没奈何是在天玄门地界,他总不便出手杀死,夺了主人家的风头,只好使这么个法子。
活物向来比死物麻烦,这等手段看着轻易从容,实则一丝一毫懈怠不得,只是天玄门弟子修为较低,看不出其中道道,于他们看来,自是不觉得眼前这个青衣道人有什么本事,还当这袍子是件极了不得的法宝。
这时受了伤的明丹子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大声骂道:“不追那妖物去,都呆站在此地做什么?”
他话音才落,就看见了崔嵬,总算明白为什么一干弟子好似被掐住脖子的小鸡崽子,各个待在地上不敢乱跑,崔嵬淡淡瞧他一眼,将手中包裹掷过,破天荒还说了句客套话:“这妖物已经受伤,才叫我轻易将它困住,还你吧。只是我这衣服还要穿,你仔细小心些。”
明丹子伸手一接,只觉得那衣袍上灵气游走,便知崔嵬是使了什么手段,不由得冷哼一声,将袖结解开,自腰上解下一根极细的金带来当头对着那黑烟当头罩下。这金带好似有自己的想法,才一沾上,立刻层层缠绕上去,顷刻间就勒入皮肉,鲜血横流,黑烟嘶鸣惨叫起来,明丹子将衣裳一提,没沾上半点毒血,又掷回给崔嵬,硬邦邦道:“多谢藏锋客施以援手。”
天玄门的弟子探头探脑,有个胆大的好奇问道:“师祖,这袍子什么来头,好厉害的法宝。”
这时崔嵬已接过衣服来重新穿好,神色淡然,好似神仙中人,众人见他气度不凡,不由得又敬仰又艳羡。
“蠢货。”明丹子拍了下那弟子的脑袋,冷声道,“瞎了你的眼,那衣服哪是什么法宝,是人家手段高超,你们追不上这妖物也就罢了,还白长一对眼珠子,不如早些抠下来做花肥,还算得物尽其用。”
叫外人帮了忙这事儿本就让明丹子心中不忿,更别提弟子还不长眼地戳到气性上来,连人家这手变化都瞧不出来,还将一件普通袍子当做法宝,不知道剑阁的人听了要怎么笑话。
只是明丹子向来护短,又是嘴硬心软之人,那手本要重重一击,可见着弟子灰头土脸的模样,又是一阵不忍心,最后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那弟子显是知道他的脾气,吐吐舌头后又道:“弟子们见识少,师祖倒是教教我们。”
明丹子瞪眼道:“胡闹!这是什么时候,还不快去将那妖物抬起来!”
那弟子这才退回去,与其他同门交头接耳了片刻,明丹子也不好理会,上前来对二人拱手道:“我这些弟子没大没小,叫二位道友见笑了。”
陆常月微微笑道:“无妨,我见天玄门弟子各个皆骨秀神清,正气浩然,性情颇是大方,叫我好生艳羡。”
这些弟子各个都为斩妖除魔奋不顾身,明丹子最是护短,也爱听好话,听人家夸他的弟子比夸他本人更舒坦百倍,几乎忍不住笑意,缓缓道:“阁主太过客气,这些孩子尚不成器,担不得如此夸耀。”
陆常月本也就是说说客套话,见他十分骄傲的模样,不由得失笑,早就听说天玄门的明丹子长老生性耿直,却没想到竟耿直到这地步。
而崔嵬这时看清了那黑烟的真实面貌,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来,发现那原来是一条修行有成的蛇妖,蛇信如鱼钩,奇毒无比,正是海中钩蛇一族,弟子们正费劲地在用金带将它的蛇口一道封住,免得遭了暗算。
崔嵬便对还在陶醉的明丹子问道:“它犯了什么事?”
明丹子这才回神,叹息道:“实不相瞒,南海多岛,有许多散修隐居岛中修炼,这钩蛇为祸一方,害了不少性命,只是它性情狡猾,多次叫它走脱,除此之外,我等还怀疑它与一桩陈年旧案有所干系,倒是多谢藏锋客方才手下留情了。”
“哎,看我一高兴就忘了礼数,不说这个了,二位远道而来,还请到敝派暂歇腿脚,饮杯茶水。”明丹子客气道,“谢过二位援手之恩,也免叫他人说我天玄门不知礼数。”
陆常月笑道:“正要求见长宁子。”
弟子们扛起那丧了神气的钩蛇,众人这才一起折返天玄门。
第193章
两人来得不是时候,也可能恰是时候。
才刚进天玄门没有多久,众人只见着一队女子走了出来,她们的打扮跟模样都与正常人不同,耳上生鳍,面容娇媚,身上的衣物无论是布料还是风格都显然与现下风潮大有迥异,染做月色,观之犹如水般柔软滑腻,似珍珠明亮闪耀,在阳光下点点泛光,因裙摆长至委地,乍一看去,好似一片碧波在地上移动。
这队女子神态甚是高傲,看也不看一眼模样甚是狼狈的天玄门弟子,很快就消失在了传送的法阵之中。
用不着任何人说明,陆常月与崔嵬也心知肚明,鲛绡耳鳍,这两点已将她们的身份坦诚相告。
是南海鲛人一族。
崔嵬想到了在地宫之中所见的种种,不由得心头微微一沉,鲛人向来避世不出,毕竟天塌了也碍不着她们这些在水底过活的鲛人,如今竟然大队伍出行,想来一定发生了什么极严重的大事,只是不知道与地宫之事是否有关,又与明丹子所说的陈年旧案有没有什么关系。
明丹子先将弟子遣散了,又按下要通报的童子,这才带着陆常月与崔嵬一道进入大殿。
大殿里才招呼过鲛人们,人虽走,茶却还未凉,仍袅袅冒着热气,长宁子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正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竟全没注意到他们已经进来了。
明丹子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他的掌门正处于水深火热的苦思之中,实不方便接待外客,很是乐呵呵地走过去道:“掌门,你瞧谁来了。”
长宁子闻言才抬起头来,见着崔嵬与陆常月二人,又惊又喜,忙起身来,呼唤了童子换上新茶,这才过来牵住陆常月的手道:“陆道友突然造访,倒叫我有失远迎。”
陆常月笑眯眯地会握住长宁子的手,温声道:“我此番也来个不请自到,可是打扰长宁子道友了?”
其实陆常月这次造访毫无缘由,叫长宁子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听他笑语似是有意提起之前的事,不觉得面红耳赤,可见他神色泰然,似又并不含讥讽之意,便仍是硬着头皮道:“这是说哪里话,快请坐,童儿,快,快上好茶。”
接着便是些寻常寒暄,童子很快就上了新茶,明丹子见缝插针地说了路上二人施以援手的事,长宁子又是一番感谢不提。中间陆常月有意询问方才鲛人的来意,长宁子却不怎么详说,只含糊其辞敷衍了过去。
这毕竟是门派内务,旁人不必多言,陆常月倒没冒进,又转开了话题。
等茶喝了小半杯,长宁子这才切入正题:“不知道陆道友此番前来,倒是有何见教?”
陆常月看了看崔嵬,对方正垂着脸喝茶,显然是不打算开口,他心下稍安,知道这小祖宗倒还不打算掀了整个天玄门,便开口道:“要论各门各派典藏,恐怕再无比天玄门更为周密齐全的,上可追千古,此事九州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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