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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言(近代现代)——回南雀

时间:2023-09-12 13:41:35  作者:回南雀
  我一愣:“他止语呢看什么?”
  “他归他止语,我们归我们探病,两码事。”说着严初文直起身就往外走,“我去看看能不能买到什么水果。”
  结果因为错过了早上的集市,啥也没买到,严初文索性将那天我给他的两个苹果、两个土豆装成一袋,晚上拎去了神庙。
  这操作连我都觉得有点不要脸了,直言没啥送要不就别送了吧,人摩川也不差这口吃的。
  “礼轻情意重,心意到就行。”严初文嘿嘿一笑,那模样跟他爸惊人的神似。
  我们是吃完晚饭出门的,到神庙门口时,也才六点多,外头院门敞着,主殿的灯也都亮着。走近了,能听到里头隐隐有说话的声音。
  我与严初文对视一眼,他先一步出声示意:“摩川,我们来看你来了!”
  殿内一静,我俩跨进门里,一眼便看到了与摩川相对坐着的涅鹏。
  “小老弟也来了啊?”涅鹏本是和摩川一同坐在地上蒲团上的,见我俩来了便要起来,“我正好事情也说完了,就不打扰你们同学相聚了,先走了,你们聊你们聊……”
  两人中间的矮几上铺着厚厚一刀白纸,纸上用毛笔工整地写着一些字句,看来这就是摩川止语期间与其他人的主要沟通方式了。
  “不用不用,涅鹏大哥你坐,一起坐……”严初文伸手制止涅鹏起身,说着自己抓了个蒲团便坐下了。
  我见此,也学着样坐到摩川另一边。
  兴许是有涅鹏在的关系,严初文将那袋探病蔬果直接放到一边,都没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我看看,听柏胤说缝了有16针?不会留什么后遗症吧?”严初文俯身扶着眼镜腿仔仔细细看了摩川伸出来的那截胳膊,仿佛能透过包裹的纱布看到底下狰狞的伤口。
  摩川摇摇头,捋好袖子,提笔在一张崭新的纸上写上两个字:“无碍。”
  他是用受伤的右手写的,可能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笔画之间不复平直,多了抖动的痕迹。
  “黎央也不在,你一只手终归不方便,要不要找个人来照顾你几天?”严初文提议。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眼睛往我这扫了一下,似有深意。
  “是啊,洗澡换衣服啥的,一只手多不方便,我之前怎么没想到。”涅鹏一拍脑袋,主动请缨道,“频伽,不然这几天我留在庙里照顾您,您看怎么……”
  “唉!涅鹏大哥你可是一村之长,平日里本来就公务繁忙的,怎么好麻烦你?”严初文说着看向我,“我看柏胤就很好。频伽是为他受伤的,他留下来照顾频伽也是合情合理。”
  我一惊:“我?”
  突然是突然了点,但……也不是不行?说到底,摩川确实是为我受伤的。
  “我无所谓,你怎么看?”我视线转向摩川,询问他的意见。
  “……”他拧着眉,沉默地提笔,字迹抖动地更厉害,一个“不”字才写一半,笔就被严初文抽了去。
  “你少用手吧,就这么说定了。”严初文将那支笔小心放回笔架上,笑道,“别犟啦,好不容易有这么次机会,你就尽情使唤柏胤吧。不然等他走了,下次再见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涅鹏听了哈哈大笑,冲严初文竖起大拇指:“你是真朋友。”
  像是真的将严初文的话听进去了,又或者实在盛情难却,摩川这回没再推辞,只是垂眼盯着纸上那写到一半的“不”字,将这事默认了下来。
  涅鹏又坐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说自己真要走了,不然路太黑不好走。严初文见状,也跟着起身要走。
  双手撑在身后地面上,我冲他俩摆摆手,没有要跟着的意思。
  “你俩放心走吧,这儿有我呢。”转眼间,我就已经很好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摩川撑着几面起身,将两人送到了大门口,过了会儿,他回到大殿,看了我一眼,重新跪坐在蒲团上。
  “这里不留宿夏人,睡觉,回去。”我支着下巴看他一点点在纸上写下字句,嗤笑一声,道,“知道了,不会脏了你的神庙的。”
  我环顾四周,找着自己能干的活儿,见暖炉里柴火少了,看着是不够烧一整晚的,便起身主动说要去柴房拿点木头来。
  摩川点了点头,任我去了。
  我打着手电,小心翼翼推开柴房的门,那木门比十几年前更破了,还带着令人牙酸的异响,让人害怕它会不会随时倒下。
  手电打在墙上,一排排木柴整齐地堆在墙边,我拿了一些抱在怀里,艰难地用手指夹着手机往回走。
  好不容易回到大殿,摩川却不见踪影。
  整个殿宇弥漫着一股木柴、酥油、熏香混杂在一起的古怪味道,我添完柴火,仰头看了会儿巨大的鹿神像,开始到处搜寻摩川的身影。
  第一次进大殿时,黎央说过摩川日常待客、用饭都在这里,晚上休息就在边上的小房间,所以我没犹豫,直接就往那边去了。
  红色的木门敞开着,垂落的珠帘后,不大的房间一览无余。
  做满一整面墙,雕着精美花纹的衣柜;靠窗摆放,像榻又像沙发的单人床;书籍按从高到低排列的书柜;以及最让我感到震惊的,角落里挂满各种串珠和背云的挂衣架。
  那琳琅满目的珠玉翡翠,不光是吸人眼球,连心都快要被吸过去了。
  层禄人,层禄人……你们遇到我属实是你们的福气,但凡换个人,这一挂衣架的财富都足以让其铤而走险,杀人越货。
  不过很快,我便被房间中央另一样东西吸引去了注意力。
  摩川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左手拿着件米色的翻毛睡衣,似乎正要换上。他背对着我,上半身的衣服堆在腰间,露出肌肉分明的肩背和一截半隐半露的窄腰。
  昨天那根沾了血的青玉串珠已经被他换下,此时戴的是一串鲜红欲滴的珊瑚串珠,背后的背云也是用深红色的线编了各种结,嵌了白玉的。本该垂到更下面的长穗被衣袍夹住,不复往日规整,流苏像血一样散乱地流淌在他腰间,落在苍白的肌肤上,艳得让人眼花缭乱。
  啊,层禄人,层禄人……我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想着,你们都应该他妈的感恩我不是个真正的疯子。
 
 
第20章 你好好当你的频伽吧
  掀开帘子,摩川听到响动停下动作,回身看来。
  我大大方方站在那儿,目光毫不遮掩:“要帮忙吗?”
  他想了一下,到底觉得一只手不方便,将衣服递给了我。
  我的视线游走在他的胸腹。这家伙,一天到晚待在神庙里到底怎么保持身材的?我一周两次健身房都没他练得大,难道这方面也有种族优势吗?
  胳膊穿过一只袖子,我挨近他,从他身后扯过衣服,指引着他穿过另一只袖子。
  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彷如一股清泉,冲散了大殿内暧昧混杂的浓香,让人一下子都清爽了。
  “这个要拿下来吧?”扣扣子前,我想将他戴的串珠取下来,才刚碰到,就被他一把握住了手,拿到一边。
  我会意退开:“知道了,不碰不碰。”
  他自己将串珠取下,就那么随意地往床上一丢,过长的背云垂落下来,甚至打在了床架上,看得我心疼不已。
  “你这些东西还是放放好吧,就这么放在外面……不大安全。”我望着不远处那一架闪耀,委婉提醒。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反正表情没什么变化。
  睡衣的扣子是盘扣,他一只手不太好系,仍然需要我代劳。等系完扣子,我自觉后退,他腰带一抽,腰间那堆衣物便落了下来,堆在了地上。
  跨出那堆衣物,他拿起床上一条同样是米色的裤子,看着我朝门口抬抬下巴,意思不言而喻。
  “不用我帮忙吗?”我装着糊涂。
  他静静凝视着我,表情没有半分松动。
  我举起双手,向门口倒退:“行行行,那我走了,明天再来报道。”
  我替他将外头的院门关好,独自回了研究院。
  接下来的几天,我如约报道,替他做些杂活。可能少了言语冲突,倒是相处越发和谐。
  白天没事就跟他下下棋,看他接待信众,偶尔劈个柴,晚上给暖炉填满柴火,等他洗完澡换完睡衣了再走。
  极特殊的情况下,也会帮他接电话。
  就像现在。
  摩川的房间里有一台电话,就在他房间的床头柜上,款式是非常老的白色座机,不知道已经用了多少年。
  我跟摩川下了一整晚的棋,被打得溃不成军,听到电话铃声,忙不迭要去接:“走走走接电话去,这个点打座机一定是重要电话。”
  按下免提,我用一种标准的客服音说话:“喂?您好,请问找谁?”
  对面的人好半天才开口,声音十分年轻:“夏人?你是谁?我舅舅呢?”
  舅舅?
  “你是小鸢吧?”我很快猜到他的身份,“你舅舅在边上呢,他在止语,说不了话,你有话就这么说吧,我替他传达。”
  “止语?”少年的嗓音已经过了变声期,就和他的名字一样,从声音都能听出那股不羁劲儿,“为什么突然止语?”
  我看了一旁的摩川一眼,他朝我摇了摇头。我立马心领神会,没说他破戒的事,只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贺南鸢回来自己问他舅舅。
  “那你是谁?这么晚了为什么在庙里?”得到一个答案,他又问出更多问题。
  恍惚间,我有种此时此刻在被警察审讯的错觉。
  “我是你舅舅大学时的同学,叫柏胤,按辈分你得叫我声‘叔’,我们刚刚在下棋呢。”我笑道。
  “大学同学……你跟严老师也认识?”
  “我跟严老师是发小。”
  那头终于消停下来,似乎是陷入某种沉思中,没再发问。
  摩川忽然伸手过来,一下子按掉了通话,表情透着淡淡不耐。
  “你干嘛?他还没说完呢。”我惊讶地看向摩川。
  他瞥了我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在他脸上仿佛能读到文字,那行字写着:我管教我外甥,你少插嘴。
  我坐在他床上,手肘撑在床头扶手上,支着下巴:“行行行,我不插嘴,你有本事自己跟他说。”
  过了没多会儿,电话再次响起,摩川按下免提键,对面还是贺南鸢。
  “刚刚是你舅按的电话,跟我没关系啊!”我连忙撇清自己。
  不过贺南鸢并没有纠结方才是谁按掉的电话,甚至连提都没有提,就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我后天回来。」这次他转换成了层禄语。
  算算时间,应该是要放寒假了。我反应过来,他打电话回来可能就是要说这个的。
  「严老师是好人,但不是所有夏人都是好人,你自己当心些。」说完这句,贺南鸢主动挂断了电话。
  我:“……”
  这小子?我就跟他统共电话里说了这么两句话,他就觉得我不是好人了?他是不是对夏人有什么歧视?
  我还在这边无语着,摩川已经打开衣柜,从里头拿出换洗衣物,往屋外走去。
  我立刻跟上去:“洗澡啊?要我给你洗头不?”
  一路跟到浴室外头,还想再跟,“砰”地一声,木门贴着我鼻子拍上了,直接用行动表示了婉拒。
  我挠挠鼻尖,在院子里点燃一支烟抽起来。
  棚葛的星空很美,没有大城市的光污染,也没有讨厌的雾霾,深蓝色的夜幕像一块巨大的天鹅绒毛毯,闪烁的繁星犹如点缀其上的Type lla钻石,纯净而夺目。
  一开始怀念大城市的喧嚣,不习惯这里静,现在快走了,反倒有点不舍了。
  人有时候真是贱,得不到的垂涎,拥有了又嫌弃。
  一根烟抽完,我在外头来回踱步,手脚都被冻得有些发麻,浴室的门才堪堪打开。
  缭绕的雾气喷薄而出,摩川从里头探出一只手,朝我勾了勾。
  这要是在古代话本里,深山老林,黑灯瞎火,从门里伸出一只这样好看的手,往往非妖即魅。
  而我,妥妥就是那倒霉路过的傻书生。
  “来了!”我朝手心哈了口气,往浴室走去。
  摩川自己已经穿好裤子,我一进去,就把衣服递了过来。
  我现在已经很熟练了,替他穿上衣服后,从下往上一粒粒系好扣子,完了拧干毛巾把他还在滴水的头发擦干,让他不至于好了胳膊又患上偏头痛。
  雾气氤氲的浴室里,有些闷,有些热,我擦着摩川的头发,视线滑过他的眉眼,最终落在他的唇上。
  棚葛的静无声蔓延到了这逼仄的浴室中,我盯住他泛着水色的唇,逐渐停下手上的动作。
  “后天下午我就走了。”
  他一怔,与我对视半晌,薄唇微启,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我静静等待着,他却到最后都没有破他的止语,只是扯下头上的毛巾,掠过我离开了浴室。
  寒冷的夜风席卷进来,瞬间带走了所有的温暖。
  我对着冷寂的浴室长叹一口气,关了灯,没再进主殿,在外面待了会儿,看殿里的灯都暗了,这才转身离去。
  隔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边听音乐边劈柴,突然接到了赵辰元的电话。
  “大忙人,什么时候一起出来吃个饭呗?”
  我喘着粗气,一斧头劈下:“还有谁,你老婆?”
  “那肯定是有她的。”赵辰元听我这边动静有点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干嘛呢?我不会打扰你好事了吧?”
  “什么好事?”一心二用导致我不能很精准的明白他的话中话。
  “还有什么好事?不就那点事儿吗?你是不是跟蒋博书在一起?”说完,他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笑声。
  劈柴这活儿对我来说本就是个全新的挑战,被他这一打岔,我一斧头劈歪,一小块木片照着脸就过来了。我只来得及下意识闭眼,随后便感到了额角传来一股尖锐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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