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桑同学现在不到十八,进入职场也就是四五年的事……时间过得那么快,可能一转眼,面前这个乖巧的小少年就长成一副陌生的模样了。
桑取容探身去取桌边的一份纸质资料,郁星禾回神,连忙向后撤了一些,然而少年的左臂还是轻轻碰上了他的肩膀。
虽然是冬天,但璋山别院的地暖很足,怕冷如郁星禾都只穿了一件单衣,又披了件素色的小外套,桑取容腿上常年搭着毯子,上半身便只穿了件宽松的薄帽衫。
帽衫是纯黑色的,缀着铁黑色的拉链,郁星禾吩咐人买的衣服样式普通,可穿在桑取容身上也生出些特殊来。
可郁星禾现在已经没什么心思看衣服了。
隔着三层薄薄的布料,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桑取容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桑取容伸手去拿东西,手臂肌肉微微绷起来,硬中带韧,就这么活生生地贴在郁星禾肩胛处。
……活生生。母胎单身二十一年,郁星禾大脑宕机,只能想到这么一个词了。
桑取容和他的肌肉跟郁星禾一触即分。
“嗯?”
桑取容似有所感,忽然偏头。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郁星禾有点心虚,笑笑。
少年冷淡绷着的唇轻轻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学长在看什么?”
文件。郁星禾想。该说在看文件的。
“……看看你。”他的声音比脑子更快地传出来。
桑取容微微睁大眼睛。
“看……看你的腿来着!”
郁星禾觉得自己像个偷窥被抓的现行犯,左手在视野盲区死死抓住椅子扶手,似乎要把全身的紧张和心虚都宣泄在这儿,才能勉强维持住声音和表情的平静。
“我在想,你的腿小时候没考虑治疗过吗?”
桑取容并不避讳这些,闻言轻笑:“我习惯在轮椅上了,对治疗腿没什么执念。”
郁星禾瞬间魂归来兮。
“不行!”他表情一下鲜活起来,“腿得看!我医生都给你找好了,就明天,跟我一起过去。”
少年抿了抿唇问。
“学长很介意我这幅样子吗?”
他这样说着,话里卑弱的语气没有到达眼底,明显带了开玩笑的意思。
可郁星禾还是心口酸了一下。
他正色:“我不介意。”
“这事儿……就当是我强迫你吧。”郁星禾说,“你之前都答应我了,现在不去也得去。”
桑取容笑了笑,也不推脱:“我听学长的。”
得到满意答案的郁星禾点点头,说了会儿话,心底那种莫名其妙的燥也散了,认认真真看起资料,不时帮桑取容递几份需要的文件,做了一些微薄的辅助工作。
桑取容忽然说:“学长,你知道古代的时候,如果你是皇帝,那什么人才会在你身边给你研墨吗?”
调动全部脑细胞看文件的郁星禾一愣,懵懵想了一会儿。
“……太监?”他面色古怪,“别这么比喻自己啊小桑同学……”
似乎被呛了一下,桑取容默了默,抬手抵唇没再说话。
只有一盏台灯的书房再次回归安静。在桑取容看不见的角度,郁星禾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还好没有烫起来。郁星禾想。
自己是不是单身太久了,怎么看继承人都眉清目秀?人家明明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刚刚怎么就差点往别的方面去想了?
郁星禾抬手敲了敲空空的大脑。
桑取容看他一眼。
“没事。”郁星禾深沉道,“道心乱了。”
轻笑一声,两人没有谁再开口,都投入回工作里去。过了许久,时针已经指向新的一天,郁星禾伸了个懒腰起身。
“今天先到这儿吧。”他打着哈欠,站起来的时候还打了个晃。
桑取容抬手扶了把,郁星禾腰上立刻敏感地紧了紧,侧身躲了一下,对上少年的视线。
大约是年轻,桑取容神情丝毫不见困倦,收回手来,没反对也没揽活,乖乖推着轮椅往门外走。
郁星禾磕磕绊绊,还是说:“……谢谢啊。”他又补了一句夸奖,“你力气还挺大的。”
轮椅滚动声突然停下。
桑取容侧过轮椅,回头看他。
“想掌控轮椅需要力气的,学长。”少年语气平淡和煦,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学长今晚……似乎总是注意我的手臂?”
郁星禾脑袋哄地一下涨满。
“我是学长买来的。”他说。
修长白皙的指节搭上铁黑拉链,向下划动。桑取容温顺地笑着,可弯起的眼尾让人看不清黑眸里的情绪。
“学长想看吗?”
他单手转动轮椅向前,眸中盛了粼粼波光,期期艾艾,如浪荡起。
“我愿意的……”
郁星禾沉默两秒,蹦出一句:“色即是空,小桑,一个积极向上的男青年不该这样。”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桑取容神情先是一顿,后又轻轻笑开。
“我听学长的。”
郁星禾松了口气。
桑取容声音轻轻的,又说:“京郊的甘露寺很有名,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吧。”
郁星禾一口气松到一半,哽在喉间。
作者有话说:
星禾(闭眼)(憋气)(脸红)(大喊):我不愿意!!!
小桑:既然这样那我也没用了(假装抹泪)我明天就出家。
第18章
☆今晚陪星禾少爷睡觉☆
郁星禾失眠了。
躺到床上,他满脑子都是书房门口桑取容的动作。
少年想要拉开自己衣服拉链,目光……目光郁星禾没看到,但结合原著看来,八成不是仓皇就是隐忍。
虽然之后劝是劝住了,但……
怎么会这样.jpg
郁星禾掀了被子把头一蒙,团在被窝里,下意识咬了咬指甲。
经过深刻的反思,他确信自己最近没有对虐文主角表现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到底是哪一步出了茬子……
脑海里一团乱麻,一会儿努力分析着这鬼剧情的走向,一会儿又忍不住飘到桑取容的脸上,一会儿又好死不死冒出来一个“他手臂上肌肉有点厉害”的念头。
有一瞬间郁星禾觉得自己悟到了法律存在的意义,并且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变态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一直想着人家小男生的肱二头肌。
郁星禾把自己从被子里挖出来,睡衣袖子一撩,抬手捏上去。
不就是肌肉吗?我自己也——
入手的触感软嫩滑溜,像牛奶果冻。
郁星禾沉默两秒,不信邪地掀被下床闯进卫生间,把袖子呼噜一下卷到肩膀上,对着镜子愤愤做了个超人鼓肌肉的姿势。
……用力。
用力!
再加把劲!
出来一点了——
五秒钟后,郁星禾对着镜子里可以说毫无变化的胳膊,扁了扁嘴。
很好,现在彻底睡不着了。
郁星禾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表情包。
一个人躺在被窝里。
闭眼:你没有肌肉。
猛地睁眼。
他把袖子胡乱放下来,装作无事发生走出卫生间,在床和小书桌之间选择了后者,坚定地坐下去,目光坚毅如同守城的将士。
反正也睡不着,郁星禾决定找点事情做来打发掉自己脑袋里的痛苦。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虽然有些东西他从原主的脑子里提取出来了,但依然有些问题。一是,这些印象基本都是处于原主的主观认知,以原主的性格,郁星禾觉得自己是不能尽信的;再一个就是,他说原主“脑子有问题”不是骂人,大约是原主确实有点疯,留给他的记忆就像风化的羊皮卷,有时候郁星禾还得连蒙带猜。
郁星禾不喜欢惹事,能抱佛脚拯救一下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他拍拍自己没有肌肉的小胳膊打气,精神百倍地投入到复习原主人际关系的工作中去。
-
第二天一早,郁星禾是在书桌上醒来的。
昨晚他发挥出自己大学生期末那种燃烧寿命短学习方式,先从脑子里整理了一些原著没有、只有原主知道的设定,空本子上写了满满四大页。
对整体情况有了基本的认知后,郁星禾又翻出原主的便签、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等等……从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拼凑出一个比较完整的原主。
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就完成了,虽然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但眼前这本合上的本子就是他今后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工具书。
郁星禾打了个哈欠,揉着痛的要死的肩颈,忽然很感谢大学给予了自己这样……超乎常人的自学能力。
同时也感谢当年总不好好听课的自己,否则也不会练就这一套抱佛脚神功。
……未尝不是一种因祸得福。
管家轻轻敲响卧室的门,告诉他饭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吃,郁星禾答应了一声,洗了把脸就下去了。
早餐是不知名馅料的三明治、香肠、炸薯块、小布丁,还有一杯原主惯常爱喝的手磨咖啡,郁星禾对咖啡没什么喜恶,但今天看着黑黢黢的液体,只觉得心跳加速,感觉自己喝了它,下一秒就要猝死了。
“……给我换杯牛奶。”他说。
一开口,那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沙哑沉闷,半死不活。
长桌对面,一直默默看着他的桑取容轻轻开口。
“学长……没休息好吗?”
大约也是刚醒来,桑取容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又带着些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磁性,像玉石坠进一汪绀碧深潭。
郁星禾没忍住动了动耳朵,觉得痒,又觉得哪里别扭,这种反应就好像自己被调戏了一下似的,可人家明明只是说了一句话。
他有点恼羞成怒,咬咬牙说:“就是你昨天把我气的睡不着。”
侍立在一旁的管家闻声,欲言又止,察言观色,最后还是去给大少爷端牛奶去了,留了个空间给两个当事人。
皮鞋叩地的声音渐远了,餐桌边更安静下来,桑取容垂下眼看着重工刺绣的桌布,沉默以对。
郁星禾:……他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了。
有了这个想法的郁星禾有些心虚,眼神乱飘,余光忽然就注意到窗外比往常都暗的天色。
?不会吧。
刚整理完《防雷劈工具书》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肯定是严重ooc了,如果是原主的话,要么就直接冷脸发火,要么就会又阴冷又疯批地笑笑,说那你陪我睡觉。
……有点后悔。郁星禾颤颤巍巍地想。
崩人设了,今天不会遭雷劈吧。
他这边心虚沉默,长桌对面的少年忽然开口了。
“学长……没有看不起你。”
“啊?”郁星禾一愣。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似乎是要夸奖自己,刚准备受宠若惊,却听见那个好听的声音又说。
“没有肌肉也很厉害了。”桑取容说完,抬手抵唇补了一句,“我是说……学长身材很好,即使没有肌肉……”
郁星禾:……
“你礼貌吗。”他皮笑肉不笑,心里发出崩溃的反派声音——来劈他吧雷,连着桑取容一块儿劈,劈死!
桑取容薄唇微抿,乖巧垂着头,道歉从善如流。
郁星禾总对他这幅样子心软,想想高中小男生嘴欠一点也是人之常情,想当年他上高中的时候,班里几个男生不还是会凑到一起比划肌肉。
郁星禾本来就懒,又摊上个练不出肌肉的文弱书生身体,每次都不会参加这种“聚会”。他个子高,以至于班里男生直到毕业都以为他是有漂亮肌肉的,只不过人比较高冷,不参加这种辣眼睛的活动。
现在看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算了。”郁星禾摆摆手,“以后别提。”
桑取容轻轻“嗯”了一声。
管家温了牛奶回来,郁星禾伸手去拿,不小心被烫了一下。到处吃瘪的郁星禾嘴角一抽,把手伸向柔弱可欺的三明治。
“今天三明治夹的什么?”他拿起来随口问。
管家微笑:“大少爷,今天是肌肉沙拉的。”
“什么肉?”郁星禾手一顿。
管家:“鸡肉,大少爷。是澳大利亚进口的鸡,肉质据说很……”
郁星禾面无表情地把喷香的三明治放回盘子里。
管家愣了愣:“少爷不吃吗?这个鸡肉……”
郁星禾:“我对肌肉过敏。”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今天。”
……毕竟他真的挺喜欢吃炸鸡。
管家不明所以,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选择尊重祝福。
“我让厨房给大少爷准备一份碎粒燕麦和黑买面包?”
摇摇头,郁星禾问:“有馒头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说:“馒头,老干妈。就行了。”
管家怔愣:“吃这个……能行吗?”
也不是说不能吃中餐,只是郁大少爷即使吃中式早餐,也必定是做工精细的复杂菜式,给雇主上一个拌饭酱就馒头吃,在管家看来是极其不礼貌的事。
郁星禾沉默两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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