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说:“来时东方提起过。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会在意这个的,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花满楼温声说:“我确实更喜欢与人直言,可惜身边的人都很在意我的心情,刻意不会在我面前提起与视力相关的事。能和你交流,我很高兴。我七岁那年生了场病,病好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盲人,可是你一点都不像盲人。如果让我烧水泡茶,我是做不到的。”
“我有一门功夫,叫做闻声辩位,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只是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能将听力发挥到极致。”
白离没想到他如此随和:“真的可以教我?”
花满楼道:“当然可以。”
白离望向东方不败:“东方,我想学。”
东方不败道:“花公子可否收容他几日?”
花满楼道:“小楼还有一间空房,收留萧公子倒是可以,只是东方教主和外面那几十名随从,怕是住不下了。”
“我自会安顿好他们,不叫他们过来打扰。”东方不败道,“你独自住下,可会觉得害怕?是否要我留下来陪你?”
“不必了,你在这里,我反而分心。”白离问:“你要去哪里,不会把我丢掉就不管了吧?”
“怎么会,这附近不远就是神教分坛,花家应该知道。我若是食言,你就去找花公子的兄长,让他带你过去,随意你怎么教训我,这样可安心了?”
不安心。
他还会挂念东方不败独特的xp,怕他看到那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就动了心,把人抢回黑木崖做压寨夫人。
跟东方不败做朋友,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了,不过和收获相比,这些付出就变得无关紧要。
白离恋恋不舍:“好吧。”
东方不败说:“又不是分别很久,白日我过来陪你可好?”
白离点头。
东方不败呆到天黑,与花满楼和白离告别,骑马离去。
花满楼发现,这两个人对彼此都太过在意了,不像是普通朋友,只是他们自己浑然不觉,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萧公子。”
“你直接叫我萧兰就好,我应该怎样称呼你?是不是要叫你一声老师?”
“只是些微末小技罢了,算不上什么老师,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姓名,或者喊我一声七童,我在家中排行第七,熟悉的人都这般叫我。”花满楼道,“要我带你回去吗?”
天黑后,白离几乎全瞎,行动能力丧失大半,又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几乎寸步难行。
他有些羞愧地说:“麻烦你了。”
花满楼走过来,碰了下他的肩膀,确定位置后,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手。
白离跟着他往屋子里面走。
花满楼笑道:“今夜的风很温柔。”
白离完全没有留意到有风,听到他这样说,才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极其发散,从东方不败身上收回后,不知道放在了哪里。
白离问:“你是怎么习惯看不到的?”
花满楼说:“刚失明的时候,父母和兄长们都很紧张,恨不得每天跟在我身边,替我穿衣吃饭,连走路都代劳。我在他们的帮助下过了三日,都是坐在椅子上发呆度日,情绪愈发消沉,那时便想,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我让他们不要再帮忙,遣散了所有的下人,耐着性子从最简单的事情做起,最开始虽然花费的时间比较长,但是我的确能做到,像失明前那样生活。”
“你很有耐心,也很有毅力。”白离说,“我狠不下心拒绝他人的帮助。”
“或许并非狠不下心,只是无法接受那个什么都做不好的自己。”
回到屋子里后,花满楼竟然不点灯,夜里也是黑洞洞的,哪怕窗前透出微弱的光亮,对他而言完全起不到作用。
花满楼道:“别怕,往这边来。”
他带着白离来到床边,走到窗子跟前,支开一条缝隙,温暖的夜风吹进来,带走了些许烦闷。
“就从今日开始吧,你试着用耳朵去听外面的风声。”花满楼说,“等你听到风吹到屋里带起的声音,还有身边人走路时的风声、自己行动时带起的气流,那就是真的学会了。”
白离点头,然后问道:“你能听到我点头的声音吗?”
花满楼笑着说:“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神仙,除非你的脖子会发出响动,不然是听不到的。被子在床上,你自己应该可以铺好吧?”
“可以。”
“若是有什么事,就叫我的名字,我会听到的,不用不好意思。”
白离知道他说的是晚上起夜上厕所,不禁有些脸红。
这怎么可能好意思!
花满楼走后,白离躺在床上,切回了本体身上,然后嘱咐系统给萧兰挂机,把夜晚的时间交给了系统程序。
他在练功房里
睁开眼睛,摩呼罗迦躺在旁边的床上睡得很安稳。
白离切回在江南的据点,验收自己的房屋。
他的穿越的位置是屋子的卧室,白树已经把房间装修好,窗户上糊着碧绿纱窗,床前是浅绿色的床幔,屋子里的柜子、箱匣桌椅都是最普通的木材,但是做工很好,圆润光滑,简单古朴。
地板是青灰色的石砖铺成的,非常平整干净,没有一丝灰尘。
墙壁上挂了几副山水花鸟,不是什么名家名作,但是别有一番野趣,跟这处荒山非常般配。
白离推开窗,看着高悬在夜空中的明月,感受到温柔的晚风。
-
萧兰跟着花满楼练习了十天,记住了闻声辩位的要点,只是仍旧不熟练。
白离切回去的时候,东方不败刚好过来,正准备接他离开。
花满楼道:“我能否再与萧兰说几句话?”
东方不败说:“我去外面看看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
等他走后,花满楼问:“这些天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何无法集中全部的精力去倾听,直到刚才,我想到了答案。你的眼睛其实不是完全看不到,对吗?”
白离痛快承认:“是,我还能感受到光,能看到模糊的颜色,若离得近些,我可以看得很清楚。”
花满楼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他怔了怔,问道:“还能治得好吗?”
“我生来就是这样的,大夫说我的眼睛非常健康,什么问题都没有,不需要医治。只是不知为何,无法视物清晰。”白离道,“跟你相处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样貌,能让我看看你吗?”
“好。”
白离向他靠近,来到距离他半步远的时候停下,这个距离足以让他看清花满楼的五官。他伸手搭在花满楼肩膀上,靠得更近了些,清楚地看到他盲眼惊讶地颤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随后笑得温柔又无奈。
花满楼说:“抱歉,我没想到要靠的这样近。”
白离:“其实不用贴得这么近,只是我喜欢跟人靠近,会有一种很充实的感觉。”
花满楼能感觉到他微凉的体温,他这几日和马甲相处的时候,偶尔会有肢体上的接触,还以为他天生体质虚弱,所有才手脚冰冷,现在靠的这么近,花满楼能感觉到,这个人呼出的气息都比常人稍低一些。
他有些理解白离为什么喜欢跟人靠近了。
“兰儿。”
东方不败冷峻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花满楼回退了几步,想到几天前的猜测,不由苦笑。他那时与两人不熟悉,没有点破他们的心思,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想到今日疏忽大意,还是卷入了二人的感情中。
花满楼解释道:“东方教主,你误会了,萧兰其实……”
白离暗道不妙。
东方不败以为他完全看不到,骗他穿颜色艳丽的衣服,骗他戴女人的发髻,还在他面前偷穿他的衣衫,如果这个时候告诉他,萧兰其实能看到,东方不败肯定会恼羞成怒,跟他就此决裂的。
白离上前两步,以强硬的姿态按住了花满楼的嘴巴,逼着他后退几步,靠在了栏杆上。
他用极低的声音说:“别告诉他。”
花满楼茫然眨眼。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东方不败的声音中依然平静,只是比刚才更细了些,多出几分难以言说的独特味道。
白离知道他已经情绪失控,只是仍旧维持在克制,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如果不及时安抚,东方不败必然会发怒,他的喜怒无常可不是假的。
“我想试试距离多远才能听到花满楼的心跳声。”白离面不改色地松开手,慢慢转身,看向东方不败。
东
方不败冷冷道:“为何要听他的心跳?”
白离说:“多练习几次,等我熟悉后,就可以听到你的心跳了。哪怕看不到你的神情,我也能在你沉默不语时,知道你的情绪。有些时候,你很安静,我会因为你心情不好,不敢主动打扰。”
东方不败脸色缓和:“以你我的关系,不必如此谨慎,直接言明就好,我什么时候对你发过火?”
白离垂下眼眸:“你刚才的语气就很可怕。”
东方不败走过来揽住他的后背,柔声哄道:“是我不识好歹,误会了你的心意,还用这般严厉的语气责问你,我向你道歉,能原谅我吗?”
白离说:“好吧。”
花满楼偏了偏头,试图将东方不败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些。
刚听到东方不败的声音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那时只以为他的声音天生这般,人各有异,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刚才那句话,尤其是那声“兰儿”,语气虽然冷,却十分尖细,花满楼险些没有分辨出这是东方不败发出来的,他的第一反应,竟觉得是哪个声音粗糙的女人在这附近。
东方不败道:“萧兰在此叨扰许久,有劳花小公子照顾了。这次算我东方不败欠了你一个人情,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花公子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花满楼道:“好。”
东方不败低头,对白离说:“我们走吧。”
白离握住东方不败的手,转身看向花满楼:“后会有期。”
花满楼轻轻叹息:“后会有期。”
第41章
坐上马车后, 白离意识到自己临时找的借口并不完美。
他先是和花满楼靠近,听到东方不败的声音,花满楼开口解释, 自己主动靠近, 低声制止了花满楼,很明显是在遮掩什么。
旁观视角的东方不败应该看得很清楚。
白离给出的解释取悦到了他,还有花满楼在,东方不败接受了这个蹩脚的理由,没有立刻拆穿。
东方不败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 语调微扬:“你和他相处的倒是不错, 若是舍不得他,不妨跟他商量一下, 留下来住下好了。花小公子慷慨侠义,加上这几日的情分, 必定不会拒绝。”
白离缓缓地眨了下眼, 弄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叹了口气。
东方不败冷声道:“你叹息什么?”
白离垂着眼眸, 轻声说:“你厌烦我了吗?”
东方不败愣了一下。
白离转过头, 落寞地看着车帘的方向, 再也没有说话。
东方不败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 他本是想让白离解释明白,稍微说几句好话就好, 没想到惹得他伤心了。
“我怎么会厌烦你。”东方不败收起了话语中的尖锐,起身来到白离面前, 因为车厢较为狭小, 若是坐在白离身边, 无法看到他的脸, 东方不败只好半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我的朋友很多,可是坐上教主之位后,大多渐行渐远,身边唯有你一个知己,我是太在乎你了。”
白离转过头,不再回避,他直视东方不败的眼睛,语气温和却难掩失落:“你不必说这些话哄我,我知道自己身无长物,从前在山上就什么都做不好,还要叔叔分心照顾。同样目盲,与花满楼相比,我更是不堪。”
“你有你的好,何必同他比。”
“如果我一直学不会自己生活,离不开他人的照顾呢?”
“那又如何?我家大业大,难道还缺几个伺候你的下人?若你不想下人近身,我亲自伺候你也无妨,这些琐碎杂事,与你做起来很有意思,我心甘情愿地服侍你,只求你别腻了我。”
白离道:“朋友之间不该是这样相处的。”
东方不败道:“这又是谁定的规矩?我偏要这样相处,谁敢多说一句?我东方不败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
白离笑了笑,伸手碰到了他的额顶。
东方不败竟依偎过来,趴在了白离的腿上。
白离露出错愕的神色,随后温声道:“如果不知道你现在的姿态,我肯定要赞你一声霸气。”
“要是知道了呢?”
“那我就要称赞你洒脱。”
东方不败怔怔地看着他:“你不觉得,我这样做很奇怪?”
“你能放下架子安抚我,我很感激。更何况一点都不奇怪,只要是人,就会有脆弱的一面,世人对男女都有偏见,但是没有哪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又何必按照他人的规矩做?”
“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你都明白,为什么刚才那样落寞无助?”
白离翻了翻记忆,发现这些话都是本体来教导萧兰的。可惜没能改变萧兰的内心,只是让他勉强和世界维持平衡,披上温和的外表,掩盖里面的阴毒。
白离温声说:“因为明白道理是一回事,真正做到是另一回事。”
两人在外面游玩了将近三个月才返回平定州,回到山上的时候,教内的弟子全都出来迎接,口中喊着文成武德之类恭维的话,声势极其浩大。
东方不败下了马车,转身掀开车帘,对里面说:“你先回去,等我处理好前面的事情过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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