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祝贺孩子毕业的父母喜气洋洋地将花环戴在女儿的头上,一家人和乐融融地拍着照,脸上洋溢着笑容。
余愿微微地歪了下脑袋,认真地注视着。
章书闻去而复返,拉住余愿的手,“走,我们也去拍一张。”
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他都想留下余愿的身影。
但余愿却把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章书闻不明所以,“怎么了,不舒服吗?”
余愿现在已经不太畏惧人多的地方,但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喜欢安静的环境。章书闻今天是主角之一,离校的师兄师姐和认识的师弟师妹特地过来庆祝他毕业,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怠慢人家,忙活了快一个上午才能把精力都放在余愿身上。
他有点自责忽略了余愿,压低声音道:“拍完照我们就走了,再等等。”
余愿摇摇头,在章书闻好奇的目光里蹲下身去。他看看一旁的中年男女,捡起地面上两片较为完整的落叶,再仰起脸,“妈妈和叔叔也要一起。”
光影绰约里,余愿的脸上挂着笑,小心翼翼的极为珍惜地鼓腮吹去落叶上的蜘蛛丝。
遥远的记忆扑面而来。
“妈妈和叔叔也会变成森林里的一片叶子吗?”
“会的。”
章书闻微怔愣着,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余愿还记着当时的对话。他轻吸一口气,将还蹲着的余愿拉起来,从包里取出湿巾,和余愿一块儿一点点擦去附在落叶上的灰尘。
“你们在干嘛?”
面对同学的询问,章书闻只是笑了笑,郑重地将落叶攥在掌心,道:“没什么,劳烦你替我和愿愿拍张照。”
“没问题。”同学豪爽地招招手,“这里光线不好,过去那儿吧。”
顺着同学指向的方向望去,远方碧空如洗,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
章书闻和余愿手牵着手并肩站在阳光下,相视一笑望向镜头。
咔擦——
洗出来的照片放进相框里摆在了书桌上。
门外传来动静,趴在桌面睡觉的余愿悠悠转醒,抬眼看见自己和哥哥的合照,迷迷糊糊间还以为仍在那个夏日。
章书闻推门而入,屋外的冷风随着他的动作往里涌动,又很快地被他关在了门外。
他脱下风衣随手挂在衣架上,里头是一件灰色的薄毛绒衫,下午温度骤降,回家的路上冷风呼啸,这几件衣服难以御寒,章书闻现在双手都是冰冷的。
他洗干净手,又搓热了才去揉余愿的脸。
余愿睡得额头上有深深的红印子,黏糊糊地喊他哥哥,又伸手跟他索抱。
章书闻让余愿埋在自己的腹部,余愿自发地环住他的腰,打了个哈欠。他被余愿这种类似于撒娇的举动取悦,温声问:“怎么不到床上去睡?”
余愿声音闷闷地从布料里传出来,“等哥哥。”
毕业之后,章书闻投了不少简历,面试了七八家公司,最终离开广城去往深市,在一家待遇相对优厚的知名游戏公司就业。
三个月的实习期,上个月才转正。他还是新人阶段,每个月拿到手一万二,在多金又快节奏的深市只能算中等薪酬,但每半年都有一次晋升的考核,前景还算可望。
深市寸土寸金,房价高昂。公司每个月提供五百块的住宿补贴,章书闻在临近地铁的老小区租了间套一,五十平,房东是一对退休的老夫妇,为人和蔼可亲,见他合眼缘,房租比市面低些,但也直逼三千块。
近来小组团队负责的游戏正在进行内测,有不少bug需要修补,章书闻已经和同事连着加了一个星期的班——这个行业加班是常态,每晚章书闻和同事道别回头看,无论多晚,商业大楼的灯永远星星点点地亮着。
今晚他十点就到家了,比之前几天早了些许,余愿一贯等着他。
在H大的时候,因着与李文轩的交情,墨轩没有收过余愿的学费,因此余愿每天都有去处。可毕业之后,章书闻的工资承担不起一周七日的费用,又唯恐余愿每日闷在家中无趣,还是咬咬牙给余愿报了每周末的成人兴趣班。
上了一个月的课后余愿就说不想去了。
章书闻问他为什么,余愿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答案显而易见。
但余愿也有自己的事情干,不去画室,他就终日扛着画架到楼下画花画草画昆虫。
这片小区有些年头了,住的都是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老人家的儿女大多数不在身边,见着年轻人就要搭几句话。余愿每天在小区里刷存在感,一来二去,在他们面前混了个眼熟,和老人家交起了朋友——姑且当是忘年交吧。
总归余愿也有了自己社交圈。
今天陈爷爷要他画一只麻雀,每天林奶奶问他要一张牡丹图,还要争一个先后。余愿也成了个大忙人,吭哧吭哧地完成朋友们给他布置的任务。
有付出自然也有回报,现在冰箱里还冻着邻居给的报酬:一筐土鸡蛋。
老人家对章书闻也有个好印象。每天章书闻出门上班,老头老太太们总会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对此,章书闻高兴还来不及。
他把余愿从怀里扯出来,轻轻揉额头上的红印子,“今天画了什么?”
余愿一瞪眼,望向还缺了脚的小鸟,急道:“还没有画好。”
说着就要重新拿起画笔,章书闻摁住了,“不早了,明天再画。”
余愿嘀咕,“可是我答应了王奶奶,明天要给她的。”
王奶奶的老伴前年走了,儿子结婚后搬去市区,她自个儿住在这里。她的孙子跟余愿差不多年纪,每年寒暑假才会过来看她,老人家很喜欢余愿,冰箱里的土鸡蛋就是她给的。
余愿向来守信,这件事不做好怕是今晚又要在被窝里烙煎饼。
章书闻只好道:“好吧,那十一点就睡觉。”
话是这么说,但余愿直到十一点半把那幅小鸟图给画好才肯上床。
章书闻已经洗漱完毕,在群里回复组长的信息,打工人必备的两个字,“收到。”
他刚把手机放下,揉着肿胀的眉心,一团热乎乎的“不明物体”从最底下的被窝往上蠕动,直挪到他的腰腹,手扒住他的肩,鼹鼠出洞一般地将脑袋钻了出来。
天气太干燥,余愿的头发摩擦得乱七八糟地竖着,他不满地拿手去抓,劈里啪啦的静电声。
章书闻哑然失笑,抬手替他抚顺了,搂着他的腰将人往上提溜了点,又一同躺下来,“画好了?”
余愿眷恋地埋到哥哥的怀里。
章书闻刚洗过澡,身上尚存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很好闻。余愿轻轻嗅着,在光洁的下颌亲了亲。
黏糊糊的吻游离在章书闻唇边,他一手搂着余愿,一手反着关了灯,轻车熟路地撬开余愿的唇,将柔软的舌头拖到自己口腔里时轻时重地吮着。
余愿的手揽住章书闻的脖子,近乎急切地将自己贴了上去。
在这种事上,余愿显然比章书闻要放得开许多也坦诚许多,他不加掩饰对章书闻的渴求,哪怕身体起了变化也不肯撒手。
章书闻察觉到了,分开一些,喘息,“愿愿.....”
余愿听不见似的继续亲他。
空气里焦灼,湿热难忍。
章书闻闭着眼,想起前些时日和小区里某个热心老太太的对话。
老太太乐呵呵地问他有没有对象,想来是要给他介绍。
章书闻和余愿的关系注定见不得光,他无法光明正大地跟所有人介绍,余愿不仅仅是他的弟弟,还是他将要携手一生的人。
为了婉拒任何热心肠的老人家,章书闻只好对外宣称和对象在异地恋。
“异地恋,那可不行。”老太太一拍手,“两口子就是得时时待在一起才能知道合不合适,要是一年只见几次面还算谈什么恋爱.....”
其余的邻居纷纷附和,但到底没有人再给名草有主的章书闻乱点鸳鸯谱。
无人会知晓,章书闻的姻缘就近在眼前。
余愿亲累了,趴在他胸口呼呼喘气,两片唇瓣湿润润的,品咂着。
章书闻四肢滚烫起来,在余愿再一次要亲上来时,翻身将人压严实,他在黑暗里看着目光迷离的余愿,掌心揉搓着红润的唇。
余愿笑起来,抱住他的腰。
章书闻也跟着笑,一寸寸地抚过余愿的眉眼、鼻尖,俯身抵住温热的额头。
“还亲吗?”
唇瓣摩挲着,章书闻没给余愿回答的时间,啧啧的水声弥漫。
还想要更多、更多。
但夜太深。
第79章
章书闻和余愿出地铁站时,陈永乐的车子恰好停在路边。
车窗摇下来,陈永乐一招手,“这里限停,赶快上车。”
兄弟俩坐到后座去,章书闻替余愿系好安全带,车子平缓地上路。
这次两人是特地从深市回广城参加陈永乐的婚礼。陈永乐今年二十七岁,谁都没想到向来潇洒不羁爱自由的他会选择这么早结婚,章书闻是最先得知这个消息的人,也有几分讶异。
“怎么,连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彼时陈永乐在电话里的语气带着笑,却那么的认真,“可我是真喜欢她,追她的人太多了,想让她给我个名分。”
陈永乐的女友姓张,叫张淼淼,章书闻见过她一次,是个很英姿飒爽的女孩子。
两人回国后分手过两次。
一回是陈永乐吃飞醋,大吵一架后冲动分开,本来都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定,没想到分手还不到半个月,两人就在一个大雨天碰了面。当时张淼淼没带伞,淋成个落汤鸡,陈永乐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臂让她上车避雨。雨没能浇灭两个年轻人的热情,之后的事情不便赘述,反正是破镜重圆。
第二次分手的原因就不单单是个人因素。两人感情稳定下来后见双方父母,陈家人传统,还没结婚呢话里话外就有催生的意思,这可把坚定丁克的张淼淼吓坏了,第二天就跟陈永乐提了分手。
陈永乐跟家里大闹特闹,要家里人赔他女朋友,几天后又偷偷跑去医院结扎,用一张医院的证明和一颗钻戒跟张淼淼求婚。
张淼淼被他的实际行为打动,答应与他结婚,但婚前约法三章,一是婚后与陈家人分居而住,二是陈家人那边都得陈永乐去挡,三是如果哪天陈永乐反悔了,不要瞒着她在外面搞私生子,她会同意离婚。
张淼淼这么潇洒,反倒是陈永乐患得患失了,不过好在他总算是如愿以偿。
这次陈永乐结婚是大办特办,之前高中玩得不错的朋友都会过来参加婚礼,章书闻是伴郎之一,在婚礼前一天抵达广城。
三人去吃了顿晚餐,明天还得早起接亲,陈永乐没安排其它活动,把兄弟俩送去酒店。
这几年章书闻的工作很忙,忙着晋升,忙着人情世故。今年他二十七岁,一步步稳扎稳打,已经是测试组的小组长,可以说在外人看来,他也算是事业有成。
工作稳定后,他每年都会用年假跟余愿外出旅游,去的地方虽不多,但他终于能让余愿过上物质相对优渥的生活——那些年少的遗憾与缺失,他会一点点的弥补回来。
酒店是陈永乐订的,十五楼,往外看是璀璨的夜景。
余愿洗漱后站在窗前看远方的车水马龙,红橙黄绿,眼花缭乱,他想跟哥哥分享这份美丽,还没有转过身,章书闻先从后抱住他的腰将人纳入怀中,微微濡湿的脸颊和他贴在一起。
“看什么?”
“好多眨眼睛的星星。”余愿像只见到肉骨头的小狗双手舞动着,指尖点在玻璃上。
章书闻裹住他的手往里收,一并地交叠在腹部上,笑着在白腻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余愿耳朵微红,安安静静地被他抱着,时间静止了一般,很安逸恬静。
一些本不该在此时回味的记忆缓缓地在脑海中浮现。
这几年因为章书闻工作调动,两人搬过三次家,但都不如刚毕业在老小区生活的那两年过得舒适。
不过也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严格来说,其实只有章书闻不痛快。
余愿和王奶奶熟悉之后没多久,王奶奶的孙子放暑假时不时过来探望老人家。那是一个性格很跳脱的青年,得知王奶奶家里的画是余愿所作,自告奋勇去跟余愿道谢,由此也和余愿认识了。
有一回章书闻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家里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他马不停蹄地打开门,正见青年和余愿挨在一起看喜剧片,青年笑得七仰八叉直往余愿身上靠。
余愿见了他眼眸发亮地跳起来喊他哥哥。
章书闻巡视着只穿了一件背心的青年,微微一笑打了招呼。
“还没看完的明天我再来找你。”青年离开的时候这样说。
那天晚上章书闻旁敲侧击余愿和青年的事情,余愿趴在床上,兴高采烈地跟他说交了新朋友。
有“前车之鉴”,章书闻不喜欢从笑着的余愿嘴里听见“新朋友”这三个字,却也很清楚自己这样的想法很不可取,于是强行地按捺了太过火的管控欲。
事实证明,该管的还是得管。
小区有个水池,一到暑假物业就会往里添水,结果青年竟然带着余愿进池子里玩。
章书闻那日下班早,拎着一袋水果迎着晚霞回家,就撞上了在池子里和青年扑水的余愿。很难以形容章书闻当时的心情,但他很肯定他的表情一定不怎么样,因为一身湿漉漉的余愿原本是笑着朝他跑来,等跑近了看清他的神态后又怯怯地止住脚步,小声地喊他哥哥。
青年还在不远处扬声喊:“余愿,还玩儿不玩?”
章书闻微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喧嚣,牵住余愿湿润的手,替余愿回答,“不玩了。”
余愿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他整日跟些慢悠悠的老年人混在一块,好不容易有个同龄人带他一起玩闹,是很难得的事情。
但既然章书闻都发话了,他自然不会反对。
章书闻闷着一口气把余愿带回家,关了门看站在客厅的余愿。
余愿全身都湿透了,白洁的脸颊覆盖一层水汽,夏天的衣服薄,遇水半透明,全贴在余愿的皮肉上,水珠淅淅沥沥往下坠堆积起了一小滩水。
章书闻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邪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心头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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