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们看不懂上面满篇的英文,只看到了合同末尾的数字: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一千万!?”陆建强的老脸抖了一下,随即回春似的红了起来,眼睛也亮了。
“小男,这什么合同?”
陆男靠着玄关的鞋柜,看起来高挑纤瘦,精英而美丽,和这个家格格不入。“只要答应参与这项实验,就可以当场到账。”
她嘴角带着一点笑意,可是却眼镜下的眼睛却毫无温度:“——只要你们现在签字。”
“这……这什么实验?该不会是什么卖器官吧,那可不行!”陆宝玉到底还是高中孩子,吓得脸色有些发白。
“这是顾家背后的秘密项目,和脑科学有关。”陆男说着,从鞋柜上拎起熟悉的一只钥匙扣,盯着那上面已经脏透了的小兔子看。
“我博士的方向正好和脑科有关,这个项目我已经跟进了一年多。你们也知道,顾家是不缺钱的,为了这个项目,他们拿出多少钱都愿意,所以,我只要伪造一份合同,你们签上名字,我拿去报账,一千万,到你们手里,你们马上就可以举家出国,而我只需要再销毁合同就可以。”
“顾家不会在意这小小的一千万的,他们最近都在忙着让陆槿回家呢……你们也看到网上了吧,陆槿最近很红,他们都想办法抢他,暂时没空管项目的事。”
“——爸,妈,宝玉,这可是白捡来的钱,还不用担心被灭口,你们真的不要?”
陆男轻柔的话语像是羽毛扫过三个人的心头。
一千万……那可是一千万……陆建强死死瞪着那个带着一长串“零”的数字,眼都瞪红了。他赌了几年,输的最惨,也不过三百万!有了这一千万……
自古清酒红人面,有道是财帛动人心。
陆男冰冷的视线扫过这正在研究那份英文合同的一家人,勾起一个了然而嘲讽的笑。
“……这样吧!”陆建强狠狠拍了一把大腿,作为“一家之主”,他终于下了决定,“我和你妈,一人签一份,宝玉就先算了,万一有什么意外,他还小,就不让他牵扯了!”
“一人一份啊……”陆男似乎沉吟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从口袋里又拿出一份同样的合同,五指按着这几张薄薄的A4纸,推到他们面前,“那就是两千万啊。”
“两千!”陆建强的手狠狠抓住了他妻子的膝盖,两个中年夫妻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签!”
陆男装着两份合同,顺手把那只已经脏透了的兔子钥匙扣放进了口袋。那里面静静地躺着第三份合同,是给陆宝玉准备的。可惜没能派上用场。
不过也没关系了。
陆男拒绝了他们邀请她留下吃饭的请求,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关上的老式防盗门,便离开了这个昏暗的地方。
门口的对联是去年贴的,现在是盛夏七月,颜色已经有些褪了,但还是可以看到上面的字。
“八方福气迎春到”
“财源滚滚送利来”
横批是:“家和万事兴”。
陆男走到了一楼,看了一眼那只已经风干的塑料小碗,抬起红色的中跟鞋,踩碎了它。
外面天色很不好,雨越下越密,陆男拿出手机亮屏,看了一眼时间和天气。
晚上七点零五。气温26°,多云转大雨,预测七点半左右会有暴雨。
她手机的屏保是一张两个人的自拍合照。
看起来尚且稚嫩的男孩搂着她的肩膀,拍下他们的笑容,以及他们身后的教堂花窗。
教堂花窗上的大天使垂着眸子,在这对姐弟中间低着头静默不语。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小槿”。
“小槿!你怎么样了!你拍节目没受伤吧?顾家的人有没有欺负你?尤其是那个顾熙阳,他有没有欺负你?”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很久,直到陆男两次拿下手机怀疑信号不好之后,才从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男性的声音。
“你是陆男,陆槿的姐姐,是吗?”
陆男心脏猛地停了一秒。她修长的手指颤了一下,似乎要握不住手机。
她就是医生,她太清楚这样的开场白会紧跟着什么样的话语。
她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才“嗯”了一声,只听那边的男声略有些为难地道:“你如果方便的话,来一趟第一人民医院,陆槿人没什么大事,就是状态不太好,你来看看他——”
陆男压根没完听后面的话,直接冲进了雨幕里。
顾熙阳挂断电话,把病房信息发给陆男,然后拿着陆槿的手机,推开身后的病房门,看到床上正坐着的陆槿。
“怎么不躺着?别介意这儿条件不好,但也只有第一人民医院楼顶可以停直升机,你……”顾熙阳身上还穿着湿透的运动衣,站在病房门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读完高中的弟弟,搞砸了哥哥的东西,正在踌躇。
“过来。”陆槿抬起那只正在输液的手,让顾熙阳走近些。
他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当然,他本来的脸色就已经很苍白了,这样只显得他更像是一个虚幻的人影。
“陆啊——”顾熙阳被陆槿用那只扎着针的手抓住了领口,扯到了床沿,他一个没站住,扒着床沿跪了下去,惊愕地抬起眼看向陆槿。
“你的手!”顾熙阳摸索着陆槿扎针的手背,又不敢太用力,着急得直看他。
可陆槿却仿佛没感觉一般,只是看着他,开口便问道:“告诉我,你参与了吗?”
第37章
“我……”顾熙阳仰视着陆槿, 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在陆槿逐渐冷下来的目光里回过神, 抓住陆槿的手腕,着急道:“我没有!陆槿, 我……”
“没有?”陆槿的手用上了力气,将他向自己又拉近了几分,两人一上一下,视线相交,顾熙阳感觉自己处在陆槿这样的视线里, 有一种下一秒就会被他“审判”的错觉。
“我不是参与者,或者说,不止是。”顾熙阳半跪在病床前, 在陆槿的视线中偏过头,仿佛不敢去看他,“……我是实验品。”
“实验?”陆槿终于有了一个表情让他显得不那么冷漠,让顾熙阳感觉身上暖了一点点。
“嗯。”顾熙阳往前倾了一些身子,干脆就那么趴在陆槿的床沿, 陆槿松开了他的领口,只能看到他细软的头发, 上面有一根毛永远不规矩地炸着,就好像他倔强的最后底线。
“顾震山是把我从实验基地中带出来的,我那时候……四岁。”
“他们用孩子做这种实验?!”陆槿冰凉的手指抚上顾熙阳的侧脸, 示意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顾熙阳如他所愿照做, 用那双耀眼的深黄色瞳孔仰视着他, “因为我是特别的,所以才活了下来。只有我不受他们那些药物的影响, 虽然我也不清楚原因。”
“你没有精神力?”陆槿刚脱口而出的问题,忽然意识到,这也并不是这个时代的概念。
如果说不受任何外力脑电波的影响,陆槿只见过一种例子,就是没有精神力的人。这种人原则上是驾驶不了任何脑波控制的战机的,但是一旦他们可以连接,那就相当于他们在战场上,没有敌人。
陆槿太懂这类机械是什么样的原理,所以很清楚,这类战机最可怕的敌人就是干扰波,只要遇到会释放干扰脑电波的怪物,就只能徒手战斗,而徒手战斗能胜的,恐怕除了陆槿基本找不出第二个。
而正因如此,陆槿才非常清楚,这样完全不受“干扰波”影响的例子有多少见。要么是废物,要么就是天才。
他看着没听明白正看着自己的顾熙阳,深邃的眼睛中有一丝复杂。
如果他……生在那个世界就好了。
不。陆槿忽然收紧手掌,不应该是这样,应该是,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就好了。
——是他把“毒”带到了这个世界,他才是那个最不干净的人。
“精神……什么?”顾熙阳看着陆槿的表情,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陆槿靠向床头的软靠垫——这还是顾熙阳给他放上去的,“你知道多少,说。”
“……我觉得你需要休——我说我说!”顾熙阳小心翼翼地放下陆槿那只一边插针挂着水,一边还能拧下自己脑袋的手,妥帖地抚了抚手背,委屈地趴在那只手旁边。
“就只对我这么凶。”顾熙阳抱怨,脑袋上如愿挨了一下不轻不重的巴掌,这才“满意”,不情不愿地道:“我知道的也很少,顾震山是想把这些‘核心生意’交给我,但是他有一个条件,就是我必须结婚。”
陆槿神色微动。
顾熙阳没注意到,只继续说着:“我想要找一个愿意听话,并且不算太笨的人帮我完成这件事,而且顾家能控制的,只有娱乐圈这些人,所以我才匆忙回国,选中了——”
他看向陆槿,把那个名字咽了回去。
“……我很早就发现,所谓的‘抑制剂’不过是一种精神类药物,而‘干扰波’也只是一种脑电波,顾家私下里花了天价的经费支出暗中养了一批脑科医学家,而最天然的数据采集场,就是娱乐界的舆论场,操纵舆论,随意捏造情绪,顾震山这种变态……他是专业的。”
“他们把采集来的大量数据与脑电波,分成不同情况整合成‘干扰波’,给实验体注□□神药物,让他们的精神变得极其脆弱,然后用各种情绪的脑电波去干扰他们,观察他们的反应。”
“最终目的……就是想要制造一种可以随意改变人的情绪的东西。”
很久,陆槿都没开口说话,顾熙阳看向他,这才发现他似乎在发呆。
所以……他们才给这个准备植入到全人类大脑中形成“情绪互联网”的系统,命名为“言灵”。
陆槿拒绝植入系统,提交了反对联盟法案的文件,此举惹怒了那些背后操纵的大人物,所以陆槿才会被派去守基地,那是“未来之眼”的所在地,基地里的五千万人,几乎全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女性与孩子。他们抹杀的毫无负担。
陆槿现在有些明白了。他们想要通过这个“言灵”系统获得的,并不是所谓的“平复”与“幸福”,而是控制——控制所有人类的情绪,左右全人类的思想,用虚幻的娱乐与麻醉的快乐让人们陷入癫狂,一旦计划成功,人类的未来将陷入万丈深渊。
这样的想法,竟与顾震山不谋而合。
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陆槿的神色沉了下来。
“这个计划其实还非常不成熟。”顾熙阳接着道,“所以顾震山才会想让我接手,因为他长期服用精神药物,或许自己也时日无多了。这个计划很可能还需要几百年上千年的庞大数据研究才能出成果,如果不找到继承人,他所有的努力都会成为泡影。”
“那么你呢。”陆槿开口,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顾熙阳,直看得他后背发冷,“你想要继承吗?”
“……我想要吗?”顾熙阳一愣,然后便用那种锋利的目光迎了上去:“你才是顾震山的儿子,你才最应该继承,不是吗?”
陆槿看着他略微带一点笑意有撒疯前兆的表情,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算了,你没参与就好。”
“要是我参与了呢?”顾熙阳把陆槿摸自己头发的手拉下来,将那只手贴到自己脸上,闪动着光芒的眼里竟然是略带兴奋的:“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陆槿最看不惯他这种疯劲儿,抽回手,温和地掀起他额头的额发,照着那光滑的地方狠狠弹了一下。
“啊!”顾熙阳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控诉:“不准用这种方法杀!”
“你希望用什么方法。”陆槿侧头看他捂着脑袋的模样,觉得还是这样顺眼多了。
“我喜欢……”顾熙阳说着,带着一种明显阴谋“使坏”的神情爬了起来,单膝倚在陆槿的床沿上,“胆大包天”地将两只手放在陆槿的肩膀上,然后顺着病号服滑到他没有打针的那只手的指尖,把他的那只手拿起来,攥住手指的指尖,拉到自己脖子上,“就这样,你就把我这么掐死不就好了……”
“……我不会那样做的。”陆槿的手像是摸小动物皮毛那样顺了一下顾熙阳的后颈,拍了拍他越来越凑近的脸颊。
“为什么?”
“因为你遭受的,都是因为我。”陆槿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孩,随着陆槿的话,他逐渐凑过来,两人在呼吸之间平视着。
“是……”顾熙阳的视线顺着陆槿的鼻梁下移,眨着眼,认真得像个上课的学生,如果他的耳垂没红的话。
“所以你要补偿我……如果你没有离开顾家,或许我早就解脱了,你就该赔我的……”顾熙阳说着,声音却很低,他的呼吸湿润,越来越近,直到陆槿看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地从他背后抬起手,拎住了这个“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小子的后领——
病房门猛地被人“砰”一声撞开。
“小槿——”
“少爷——”
两个女性,一前一后站在病房门口,一句称呼开口后,便都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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