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屋子的倒塌声,邵元清缓缓踏步而出。
他看着不远处的谢危,轻叹口气,道:“美人,你还是来了啊。”
谢危脸色很不好看。
那火种本可以庇护叶怀一时,但他灵力紊乱,操控也费力,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无视了叶素的攻击。
他没搭理邵元清,抬步就往废墟走去,却在快要越过人时被一把折扇拦住了。
“我的目的不是他们的命。”邵元清叹息一声,道,“叶怀有烛九阴的血脉,搜集远古真血开启远古神宫,这是全修真界都在做的事,我只要他身上的远古真血,不会伤他性命。”
谢危平静道:“让开。”
邵元清皱了下眉,语重心长的给他解释,“若是带着这东西出去,让性情残暴的人遇到了,是不会管他性命的,在我这里他好歹还能留一条命,而且我能保他根基不失,可以继续修炼。”
他自觉自己的解释已经够诚恳了,这也是看在美人的面子上,要是其他人,他早就不客气了。
谢危斜斜睨他一眼,嗤笑一声,道:“什么时候掠夺他人的东西也能这么冠冕堂皇了?”
他要继续往里走,不出意外被邵元清伸手拦住,谢危眼都不眨,抬手便是一刀挥了过去。
“锵锒!”
红莲刀和折扇撞击发出一声重响,两人各退后几步,谢危本就没恢复,脸色微微一白,唇角已是见了血。
邵元清急道:“你为何非要冥顽不灵?你可知有多少远古血脉争着抢着要我取他们的远古真血?只因我从不伤人根基性命,他带着这身血脉出去只会是祸害!”
谢危持刀一挥,金红刀光乍现,他冷声道:“哪来那么多理所应当,他不愿,这便是最好的理由!”
邵元清一挥扇把刀光撇开,忍不住吼道:“大是大非面前由不得他胡闹!他既然有这血脉,就该他献出来给我们!”
谢危暴躁道:“献个屁!有本事献你自己!给我让开!”
“嘶嘶——!”
却就在这时,身后倒塌的房屋激起的滚滚烟尘之中,一条硕大的金色巨蛇猛然破开尘土直立起身子,半开着的蛇嘴之中叼着一个人。
那是叶怀。
他的蛇尾已经变回了双腿,正拼命挣扎着,被捆绑的双手在身后死死抓住一颗獠牙,然而缠在他腰上的蛇信却强硬的将他拉住,慢慢往喉咙滑了进去。
他绝望的吼道:“我是你儿子啊,你真要做到这么绝吗?”
大蛇没出声,只是更加用力的扯拽着他往喉咙滑去。
抱住蛇牙的手越来越往后,即使再用力的抓紧,还是抵不住那巨力的牵拉。
十根手指……
五根手指……
三根……
“嘭!”
手指彻底滑落蛇牙。
叶怀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葬身蛇腹的那一刻。
却就在这时,手腕猛地一紧。
叶怀豁然睁开眼睛。
谢危一手抱着颗蛇牙一手紧紧抓着他手腕,脸色惨白如纸,唇角却还是轻扬着的。
他笑道:“还没跟你算炸伤我的账呢,这么轻易就想以死谢罪啊?”
叶怀怔怔的看着他,嘴角动了动,突然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你怎么才来啊!?”
这次轮到谢危怔住了,他纳闷道:“你不是之前还恨不得杀了我吗?”
叶怀突然就哭了起来,他嚎道:“我以为你和那个坏蛋一样是来抓我的,我以为你们都要杀我,我明明没做什么坏事,我还帮他们对付田鼠让他们每年丰收,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杀我?连我父亲都要吃了我!”
他哭得喘不上气,抽噎两声,闷闷道:“……可你刚刚的火焰保护了我。”
谢危愣了一下,一瞬间一股尖锐的心疼袭上心口。
这孩子到底是有多缺爱,才会在一次简简单单的保护中彻底交付信任呢?
他理了理情绪,轻声道:“抱歉,我来迟了。”
叶怀打量着他的脸色,尤其是在他唇角的血色上停顿了一下,忽地便低下了头。
突然就知道了他来迟的原因。
大蛇见迟迟吞不进人,情绪逐渐暴躁起来,猛地在半空中甩起了脑袋,试图把谢危甩下去。
而这时候,被谢危短暂甩开的邵元清也朝这个方向飞了过来。
前有虎狼,后有追兵。
谢危深吸口气,道:“信不信我?”
叶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重重点头,“信!”
谢危微微一笑,抱着蛇牙的那只手忽地松开。
叶怀瞳孔一缩!
下一刻,两人被蛇信一同卷进了蛇腹之中。
“唳——!”
一声暴戾的孔雀鸣叫声响彻天空,伴随着七杀剑出鞘的声音,外面的两只崽子彻底陷入了狂怒之中。
第16章
孔维和司昆原本只是在地上远远站着,打算看情况不对就不着痕迹的适当帮忙,结果没想到情况这么猝不及防的突变了。
谢危被蛇吞了!
俩崽子同时愤怒了!
孔维只是单纯的看到小伙伴被自己以外的人欺负了而愤怒,司昆就比较复杂点了。
……那背上的伤口裂了又得他重新包扎,他实在不想再脱一次谢危的衣服了,那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不能忍!
俩崽子本就是伤势过重才变成幼崽好疗伤的,经过两天的休养,多少恢复了一点,已经能短暂变成成年体态了。
只是事后又得多休息几天。
于是就在邵元清一脸可惜的望着大蛇的蛇腹,还在思索着怎么在确保任务完成的情况下把美人捞出来时,地上突然窜起一股令他极度毛骨悚然的气息。
邵元清豁然转头。
“锵锒——!”
折扇与长剑交击,碰撞出一连串激烈的火花。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隔了一段距离远远的对峙。
邵元清朝来人看去,霎时间瞳孔狠狠一缩,“……云霄君?”
对面之人一袭用料极为考究的黑色法衣,五官俊美凌厉,气质矜贵出尘,手握一把透明长剑,漆黑的双眼冰冷淡漠,剑一般看着对面的人。
那双眼里无悲无喜,却正是这样才最可怕。
邵元清一瞬间冷汗都下来了。
修真界关于云霄君有个传说:他特别厌恶为了获取远古真血而追杀远古遗族的人,见之则杀,毫不留情。
偏偏他的修为堪称大乘之下第一人,无人打得过他,所有人只能默默的受着,尽量避开他走,要真是被他撞到了,那也只有倒霉的份。
邵元清现在就很倒霉。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司昆却懒得和他废话,长剑一抖,万千剑气化光雷霆一般攻了过来,一出手便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邵元清匆忙抵挡,满心都是绝望,他以为他这次在所难逃,甚至连底牌都救不了他了,遇到云霄君的震撼已经压垮了他所有的心态。
修真界谁不知刑君之恐怖?
“云霄君”是他的道号,“刑君”却是所有人对他的畏称。
然而当那剑气真正落到身上的时候,却没有雷霆万钧之势。
虽然依旧强大,虽然依旧不可抵挡,但比之全盛时期一剑可劈山裂海的恐怖剑势,这真的算是微不足道了。
总不可能是云霄君留情。
邵元清顶着伤痕累累的折扇勉强抵挡,心里总算明白过来了——云霄君受伤了,他是在勉强出手。
这修为和他一样都是元婴期!
这一发现总算让他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很快,另一只生灵的出现让他重新绝望了起来。
“唳——!”
尖利暴怒的孔雀鸣叫几乎撕裂天地,一只巨大的七彩孔雀腾空而起,锋利的巨爪朝着巨蛇蛇腹直直抓下。
“锵——!”
利爪与鳞片碰撞,激起一片火花四射,金色的蛇鳞上连一道痕迹都没留下。
“嘶——!”
巨蛇仰天嘶鸣,蛇嘴一张,愤怒的朝孔雀咬去,孔雀一扇翅膀飞上天空,嘴一张,七彩火焰汹涌而出,朝着巨蛇猛地落下。
巨蛇不躲不避,巨大的蛇身优雅从容的浴火而出,竟是没留下一丝伤痕。
孔雀更加暴怒,扇着翅膀在天上飞舞,寻找着下一次攻击的契机。
此时此刻,蛇腹之中。
谢危在落下巨蛇喉咙的一瞬间就将叶怀抱入怀中紧紧护住,他本打算用红莲刀从内而外先将大蛇蛇腹破开解决掉一个敌人,再专心去对付邵元清,但情况有些出乎意料。
滑入喉咙之后本该有的食道并没出现,反而是一条不知深浅不明方向的漆黑通道。
他们就这样在这通道中不停的坠落,谢危的灵力还是很混乱,但也勉强支撑着飞了起来,减缓了一点下坠的速度,这样至少落下地的时候不会被摔死。
他召出红莲刀砍断叶怀身上的绳索,感觉着怀里少年不断的颤抖,叹了口气,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我会带你出去的。”
叶怀却不是在害怕。
离得这么近,他能清晰感觉到谢危身体里那尚还在暴.动的灵气,他想:若是他当时理智一点没伤了他,是不是他当时就会救他了,是不是他不会来迟,是不是他也能从叶素口中救他出去了?
所以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他哽咽了一声,声音微带哭腔,“对不起……”
谢危轻叹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不怪你,所以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叶怀平复了下情绪,缓缓道:“我四岁之前一切都很美好,父亲很疼爱我,村民也都很照顾我们,我当时也没这么叛逆,大家都相处得很好,除了因为田鼠和蝗虫过多,一直吃不饱饭,但四岁那年……”
四岁那年,叶怀的烛九阴血脉觉醒,体内多了一条烛九阴蛇魂,他开心的和父亲分享这个消息,父亲也很高兴的夸奖他了,却在当晚他睡着时强制把他的蛇魂夺走了。
幸好他当时被大蛇的悲鸣声惊醒了,勉强保住了另一半蛇魂,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回家了。
他召唤来蛇群保护自己,为了不让村民继续食不果腹,他还操控蛇群给他们驱逐田鼠和蝗虫等一切在田地里作乱的东西,蛇群从不伤人,村民也就渐渐不怕了,只以为他们身上有蛇妖血统,甚至还供奉起了蛇像。
父子俩来历不明的身份渐渐被村民所熟知。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叶怀除了不太回家,平时也还算是个好孩子,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对村民感情很深,村民只以为他们父子不和,孩子太野父亲拿不下,也没多想什么。
直至几天前,出来历练的邵元清无意间路过这里。
仙风道骨面相温和的邵元清一瞬间就将叶怀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小孩给迷晕了,邵元清问什么,他说什么,很快就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代光了。
邵元清微笑着挥别了他,就去见他父亲了。
他们不知谈了什么,邵元清给他的食物里下了药,他浑身虚软无力的趴在地上,被邵元清带到了叶素身边,要强制剥夺他的另一半蛇魂。
危机时刻,他大受刺激下意外觉醒了烛九阴的天赋,将叶素打成重伤卧病在床,接着匆忙逃离。
可邵元清并没放弃,反而在村里公布了他的远古遗族身份,言说只要抓住他,或者让他去看他父亲,就会给他们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甚至还让他们进门派修炼。
村民哪懂这些啊,他们不知道他们就算进了门派也只是个可以随意打杀的洒扫奴仆,甚至比在村子里的生活还不如,他们只知道他们要翻身了,要做仙人了,便将往日的恩情弃之不顾,一个个都扮演着好人来劝说叶怀,甚至连农田里的庄稼和田鼠都不去管了,整日里做着人上人的美梦。
叶怀气不过,便撤了田地里所有的蛇群,被劝得狠了还拿石头砸他们。
“那天你身边那带毛的崽子说要抓条蛇来吃田鼠,我以为你们又是来抓我的。”
叶怀闷闷的说,“所以我就想着先把你们赶跑,我也没想真下杀手,那会儿房屋倒塌的时候我就在地下藏着,你们要是撑不住,我就带你们到地下躲着了,我就想着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然后赶紧跑。”
他仰起头来,急匆匆的解释,“第一天我考虑不周,第二天我都怕伤到那俩崽子,打算先派蛇过去把他们拖远的,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谢危颇有点哭笑不得,他叹口气,“你怎么就专盯着我们了,也不见你去对付那姓邵的。”
叶怀顿了顿,微微低下脑袋,“……他……就住我父亲院子里。”
谢危一滞,随即轻叹口气。
这孩子,怕还是对叶素这位父亲抱有期望的,即便对方再对不起他,也不想将这份唯一维持着温情的联系给抹杀了。
两人下落了差不多有一刻钟的时间,忽地周围慢慢亮了起来,底下隐约能看到坚硬的青色石台。
谢危连忙加快灵力运转,下落的速度又慢了不少,两人还算是安全的落地,几乎是同时松出一口气。
谢危下意识抬起头打量着周围,随即便“嘶”一声倒抽口冷气。
群蛇环绕。
宽广的青色石台之上,十座巨大的蛇形石像呈圆形直直挺立,每一座蛇像都栩栩如生,仿佛还活着一般,其中有一座金色的蛇像呈现出透明状,和其它实体的蛇像不太一样。
十座蛇像的最中央是一座三米多直径的圆形方台,所有蛇像的目光都注视着方台的方向,神情温和而专注,像是在注视着新生命的诞生。
包括那座金色的蛇像。
而他们就在这座石台之上。
叶怀也在看着看着那座金色蛇像,他睁大了眼睛,像是不可思议般,喃喃道:“……父……叶……叶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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