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烨笑了笑：“你认为他会这么做吗？写枫这孩子，看起来好像急性子，其实在关键的时刻相当冷静。你多虑了。”
沈有赫看了他一会，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点燃：“我觉得很不解，你们那么放心把写枫交给我，也丝毫没有怀疑我也许会背叛吗？”
对方拒绝了他递过去的烟盒，摸了摸自己锃光瓦亮的头皮：“一芮很了解你，知道你不是那种知恩不图报的孩子，所以我们对你很放心。”
他眯着眼看着他，渐渐握紧了拳。
当初郑一芮让他帮忙牵制周写枫的时候，他和周写枫之间还是有些剑拔弩张的关系。
男人不愿意顺从他，也并不信赖他，但似乎是出于愧疚也不会过于激烈地反抗。当时郑一芮只是说，她和周烨有事相求，若是他不帮忙，他们两个将来就无法再在周家立足，甚至有坐牢的危险，他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但随着父母死亡真相的逐渐浮现，加上周写枫所说的话，他愈加怀疑周烨是否也牵涉其中，这让他着实动摇了。
按照目前的形势，他若是继续站在周烨和郑一芮的一边，那就是和周家的正主作对，和周写枫作对，很可能到了最后便是兵戎相见，变成了玩命的事。
事到如今，他不知道该去相信谁。
“烨叔，周氏的江山是你和周炳炎一起维持的，你又何必逼到这种地步？最后你们只会两败俱伤，这难道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周烨手插进兜中，眺望着远方的景色：“我们这一辈的事，跟你太难说清。你也许在为广迎的事纠结，不过就如同我曾经跟你解释过的，那是周炳炎一念之差酿成的大祸，而我们都成了牺牲品。”
男人看向他，眼神认真：“小赫，你要做的只是站在我这边，我和你芮姨都不会亏待你的。”
胳膊被一个坚硬冰凉的东西顶了顶，他扭过头，只见一把深黑的□□紧贴着他。
“拿着，”周烨眼神平静，“会用吧？”
“……这是要干什么？！”
他愕然地接过了那沉重的武器，听对方道：“找个好地方解决，一了百了。”
当他反应过来男人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额上瞬间渗出了冷汗：“……你要我杀了他？”
对方斜过眼漫不经心地看他，点了个头：“善后问题我会帮你解决，不用担心，早完成早省心。”
他怔愣地看着手上的东西，在男人离开之前叫住了他：“……为什么？”
见对方沉默不语，他心里的疑惑和纠结更深了，不禁怀疑起自己这些日子帮助这两个人的理由。
“到底为什么非这样不可？”他紧皱着眉看着那道笔直的背影，“难道只要杀了他，你们就能安然无恙了吗？！”
过了一会，那个背影慢慢侧过了身：“是不是安然无恙，谁都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但只要他多活一天，我和一芮两个人就少一点活下去的希望，懂吗？”
“小赫，你不要忘了，当初虐待杀害畑羽的人是谁，对你芮姨步步紧逼的人又是谁？周写枫和他的爹一样都是狠角色，你又何必对他仁慈？”
“……”
那双鹰隼般的眼直视他：“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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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真心
第二天早晨，沈有赫刚到办公室就看到助理杨越已经在门外等候。
“沈总早。”
“进来吧。”
他走到办公桌旁收拾起文件，一边道：“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我走访了那张照片里几个在场的人，都已经清楚了，”杨越将装有照片的袋子递回给了他，“那次聚会的两个人已经过世。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其余的人对这次聚会的目的印象都比较深刻，那次就是在周炳炎主持下进行的，讨论的是关于投融资的事。”
“是怎样的交易？”沈有赫摸着那张照片，“有没有透露是否涉及了黑色产业？”
“大部分不肯说，不过有个别也是吃过牢饭才出来的也就不避讳了，说这次牵涉了周氏名下的赌场，但更深的就不愿意讲了。”
他用手背撑着下巴，想了一会：“他们有提及周烨和郑一芮，或者周氏其他高层吗？”
按照时间推算，郑一芮那时候远没有往周家渗透，但也可能和周家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这些天他开始怀疑周烨和郑一芮之间或许有比较暧昧的关系，但一直都没有找到线索，也许往久远的年代挖掘可以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们对周烨的印象还是挺深的，说是周炳炎的跟班，一直都很‘听话’。不过沈总，”杨越垂眼想了想，“恕我直言，我觉得周烨是一个比较擅长伪装的人。”
他抬眼：“怎么说？”
“按公关部的说法，周氏近几年几个比较大的项目都存在一些问题，相信你肯定也听说了，有些人怀疑是周烨秘密转移了资金，也许是在钓大鱼。”
沈有赫点头：“当时确实闹得很大。”
“所以黑色产业的事，应该和周烨脱不了干系，”杨越看了沉默的他一眼，“只是我的一些拙见，请沈总包涵。”
“没事，”他对他笑了笑，“这些天辛苦你了。”
结合那天广迎市场里那两个人说的话，如果说周烨很早就开始助力周炳炎从事黑色交易，那郑一芮也必定不是一身清白。女人引诱他复仇的目的，也就只是助力她一举剿灭周炳炎的势力，坐上周氏主人的宝座。
不对……
或许成为主人的不是她，而是周烨。
但一切都只是推论，他唯一清楚的是，他无法相信曾经拯救过他性命的人会以这样卑劣的谎言利用他。
到底是他太恋旧了吗？
他重重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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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他提前给自己下了班，驱车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边。
这里是D城郊外最美的湖泊，风景很好，但因为地方比较偏僻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不过也只有在工作日的时候，才能看到这样纯粹的没有别人参与的景色。
曾经，这里是周畑羽最爱的地方。
当时他追求青年的时候，经常问他想去哪里，想吃些什么。周畑羽不太愿意搭理他，就经常找些借口搪塞过去，比如忙着经营，或是忙着帮他爸找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回家。
他很早就听说兄弟俩关系不好，似乎他那个哥哥十分桀骜不驯，经常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就觉得畑羽干嘛要蹚这浑水，那个人不回来就随他去好了。
但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青年就会笑着说，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哥，该帮的忙总还是要帮的。他心里不快，但依旧去使浑身解数要逗他欢心，终于有一天对方“开恩”告诉他，自己想来这里玩好久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生活的城市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那是他和周畑羽重逢的第三个月，也是他展开攻势的第三个月。
他还记得青年一身白衬衫牛仔裤站在湖边的样子，恬静温柔的侧脸和背影，美好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他也还记得走到他身边握起他的手时，那有些忐忑和兴奋的心情。
当对方意识到他要吻他时，他感觉到了他的抗拒，但仍强硬地吻上了那两片他觊觎已久的双唇。事后，他很自然得到了一个巴掌，还有一句他没有想到的话。
当他问周畑羽到底为什么不能接受他的时候，对方淡漠地看向远方：“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他又急又恼，忙问那个人是谁，但周畑羽不肯告诉他。于是那次期待已久的约会，就在青年沉默的离开后黯然结束了。
事到如今，他都不知道周畑羽真心喜欢的人到底是谁。这个他在后来的日子里常常拿出来，怀着嫉妒去猜测的谜，随着青年的离开，也渐渐消散在了他的记忆里。
“你怎么那么早？”胳膊被拍了拍，“几点到的？”
周写枫站在他面前，随着他方才的目光看向湖的中央，惊喜地道：“那么多鸭子啊。”
在落日的余晖中，几只鸭子在湖的中央悠哉悠哉地游过，靠近岸边的地方还有两只白天鹅，和憨态可掬的鸭子一起相互映衬，和谐惬意的图景让人只觉心旷神怡，无欲无求。
周写枫看了一会，转头问道：“我还不知道D市有这样的好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上次看新闻说到这里，觉得挺漂亮的，就想带你来看看，”对方带他到旁边一块铺好的地方坐下，“先吃点东西吧，今天晚餐就在这里将就了，不介意吧？”
他看了看精致的蓝色棉布上面摆着的各式零食茶点，不禁笑了：“很别致的晚餐，谢谢。”
沈有赫看了他一眼，不满道：“别跟我这么客气，很不习惯。”
伸了个懒腰后，他仔细观察了一番那堆零食，发现竟然都是他很喜欢的。
他从中拿起了那盒小时候最爱吃的泡芙球：“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还有这些夹心饼干，都是我上学的时候吃的东西。”
“问了你助理，他告诉我的，”他勾住他的脖子，“一个助理对你这么知根知底的，我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周写枫斜眼瞥他，甩开脖子上的束缚，撕开了那个纸盒包装：“连晨是我打小就在一起玩的朋友，你够了吧。”
沈有赫笑了笑，看着他将一颗颗泡芙球抛进嘴里咔吱咔吱地吃着，不禁也馋了，手伸进盒子里也拿了一颗咀嚼起来：“味道还不错。”
“对吧，我以前喜欢边吃这个边画画，画不出来的时候多吃几颗就有灵感了。”
他想起以前在外面背着他爸学国画的时候，一有被老师夸奖的画作就会很高兴地拿回来给母亲看。
但其实不管他画得实际好或是不好，母亲总是会夸他。他急迫地想让她提点意见，她就会说——
“毛病就是太完美了。”
母亲还把他的画贴在了她在周氏的办公室里，被他老子看到后被大骂了一通，斥责她浪费他们儿子的青春，净做些不正经的事。
然后她就说，这是儿子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她作为母亲的骄傲，凭什么她不能挂在墙上。
事实证明，父亲还是拗不过母亲，没吵几句就灰溜溜走了。
现在想来，他爸看上郑一芮的原因，大概是这个女人比较能示弱，软的硬的都能信手拈来，就这么轻易地掌控住了那个老男人的心。
而他的母亲，即使曾经那么倔强过，也就这样被虐杀在了凶猛的火焰中。
不过也好，她再也不用故作坚强了……
“在想什么？”
沈有赫用手环住了面前颇有心事的人，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
“我在想，我妈会不会为我高兴。因为除了她，我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喜欢我画画的人。”
“会吧，”沈有赫笑道，“你要是喜欢，我天天夸你。等你的手治好了，你就教我怎么画画，以后我就和你一起画。”
周写枫也笑了，扭过头：“不知道你天赋够不够，要是很笨我可懒得教。”
见男人渐渐笑弯了眼，调笑中又有些可爱的认真眼神让沈有赫心里一紧，凑上前准确地吻住了那双唇。
男人也回应着他，原本蜻蜓点水的啄吻在他的带领下逐渐变味。
在迅速发酵的意乱情迷之中，他从身后拿出了那支冰冷的东西。
“早点解决，一了百了。”
……
周烨的话在脑海中响起。
与此同时，他的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方，一个男人戴着一副墨镜，正在监视着他们的位置。
他皱紧了眉，加深了这个吻，手中的枪管也渐渐靠近了那紧瘦的腰部。
然而，落在扳机上的手指仿佛彻底僵硬，全然无法动弹。
在他额上渗出冷汗的时候，男人伸出一只手臂抵住了他的胸，摆脱了他的吻。
如同一道惊雷劈下，他骤然回过了神，以最快的速度将枪不着痕迹地收到了身后的皮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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