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人双目圆睁，嘴大张着，表情狰狞而痛苦。
男人僵硬的手臂伸向周绮恩手中那个盒子的方向，哑声道：“小羽……小……”
周写枫完全不明所以。
按周烨刚刚的言行推断，这个针管里就应该是毒品。但什么毒品会有这样的杀伤力，足以让人产生近似休克的症状？
大脑极速运转的同时，他看见周绮恩皱着眉，目不转睛地看着周烨，打开了那个盒子。
“姐你干什么？……”
他话音未落，那个盒子就向下一倒。
……里面的灰如同烟雾一般，霎那间散在了空气中。
“不！……不！啊！！！……”
霎那间，那双浑浊的眼失去了所剩无几的神采。
显然，这幅画面对男人造成了无法负荷的刺激，那爆出青筋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秒后，重重地坠在了地上。
周写枫缓慢地蹲了下来，微微颤抖的手探向了男人的人中，发现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用力抹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那几个趴着的周烨手下面前：“他最近，是不是在服用什么药物？或者注射？”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人表情冷漠地道：“他吃的药可多了，我们也不清楚……”
这时，警方终于赶到，周绮恩很快和他们交涉完毕，周烨连同几个受伤的人都被抬上了救护车。
等善后结束，她走到她还在失神的弟弟面前：“走吧，都处理完了，你需要早点休息。”
“骨灰……”他看向她手中已经空了的盒子，眼神有些游离，“是假的，对吧？”
周绮恩眼睛眨了眨，微微笑了：“你傻呀，当然是假的，真的被你藏得好好的，我哪知道在哪里？”
“……”
他闭上眼，吐了一口气，靠在了墙上。
硝烟暂去，顿时心生无尽的疲惫。明明知道这里不是可以久留之地，他却不想挪步半分。
突然，他听到一旁的沙哑声音。
“写枫。”
他睁眼，看见青年垂头看着他，对他道，“和我聊聊，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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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五十五、认清
车在空旷的大道上缓慢行驶着。
这天的天气很好，即便气温很高，但万里无云的天空还是能让人感到满心的愉悦。
周写枫坐在副驾上，看着前方的路面。
自上车起，身边的人就没怎么说话，他问过他要去哪，但沈有赫只说：“就随便转转吧。”
周烨的事解决之后，他心中的重担也放了下来，虽说不上是完全的放松，但比起之前浑身紧绷的状态，他觉得自己又有了呼吸的感觉。
对沈有赫的提议，他并不排斥，然而上了车之后，发现对方还真的只想“随便”转转。
已经过去了半小时，车还是漫无目的地行进着，他知道他一定有话要说，也不打算催促。
在他看着窗外出神时，却感觉到车停了下来，听到身边的人说：“这里，好像是我们之前来过的地方？”
他扭头，只见窗外是一片鲜绿的芦苇荡，正随风悠悠摇曳着。
瞬间，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片段。心，缓缓地震动着。
……那一天，沈有赫带着失忆不久的他来到了这里。
对那时候的他来说，记忆中存在的地方只有一个疗养院，于是，这里便成了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下来走走吧。”
沈有赫对他说了这淡淡一句，就径自下了车，好像知道他一定会跟上来一样。
与当时的冬季不同，现在这一片景象已是生机勃勃，昭示着又一轮的繁盛与朝气。
湿地的水在太阳照射下泛着明亮刺目的光，两只天鹅在不远处游走着，仪态高贵而优雅。
他下了车，站在青年的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一片温柔。
“还记得那天我带你来，你可高兴了。其实那阵子，我真的应该多带你出去玩。现在想来，只后悔那时候太保守，总想把你捂着不肯松手，”沈有赫看向他，“你失忆的那段时日对我来说，真的很珍贵。我的心态就像一个小偷，明知道眼前的不可能永久，却还抱着侥幸的心态，总想着，再多一秒也就够了……在你恢复后，我每天都忍不住回想那时候的日子。”
对他沈有赫来说，那四个月的每一天都如履薄冰。
外界的风吹草动，还有周写枫的状态，每一分每一秒都牵动着他的心。
明知道幸福可能转瞬即逝，但他就当作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去一般，珍惜着和男人每一寸的时光。
——他知道，这是他的报应，他必须要接受，毫无怨言地接受。
此时，身边的男人只是淡然望着前方，过了半晌后才开口：“为什么找整容医生？”
“……”
沈有赫没想到，等到的回应会是这样的一句话。
周写枫扭过头：“那个医生告诉我，你不管怎样都要做这个手术，事到如今，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我……”沈有赫看着他，下意识舔了舔下唇，“因为，我不想让周畑羽的脸，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我要证明，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因为这张脸。”
说完，他就认真看着他，不肯错过男人脸上哪怕一丝的情绪。
就像是斗胆回答了问题的学生等待老师的点评一样，没有人会知道他现在有多么的紧张。
周写枫听完他的回答，眼皮敛了敛，嘴角有了一丝笑意：“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
“结论，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不带任何思考地，他冲动地捉起了周写枫垂在身旁的右手，意外地并没有遭到反抗。
他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干净的手，细细地抚摸着，心中，翻腾着难以名状的疼痛。
周写枫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那只手。
时间，慢慢流逝着，在他想抽回手的时候，青年便微微使了力，将他的手紧紧握在了手心。
在他开口前，他听到他说：“以前，是我自私，懦弱，才会把你当作周畑羽……但是，写枫，不管你信不信，像这样站在真实的你面前的时候，我完全能确定我对你的心意。”
“……”
“我爱的，是‘周写枫’这个人，和他的长相没有任何的关系。”
“……”
相似的话语曾在过去的某一刻出现过，在回忆中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敲击着周写枫的神经。
从青年的眼瞳中，他能看到那个人，那个有着完整外壳的“周写枫”。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他完全不会在意追回这一张原生的脸。
……对于灵魂早已腐朽的他来说，长着怎样一张脸又有怎样的区别？
他带着怎样的脸离开这个世界，根本无关紧要。
如果他未失去过记忆，那么曾经那个为爱发狂的他，也许真的会选择让自己的面容彻底回到过去，逼迫沈有赫认清自己的所爱到底是谁。
沉默了一会，他拿出了烟盒，从里面抽了一根烟衔在嘴边，将盒子递了过去。
沈有赫愣了一秒，随后也从盒子里抽了一根，和他一起坐在了车旁。
日落将近，周围凉爽了一些，风带着淡淡花香拂过人的面容，让人有了一种一切皆空的感觉。
周写枫将两个人的烟点燃，抽了一口：“……那四个月，我不会忘记。”
沈有赫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看着他嘴边的烟雾缓缓地飘散。
“像我之前说的，你我之间，有多少爱恨，全都过去了，”他看着远方的落日，“我不会再纠结于过去，也希望你别再纠缠。我们的相识虽然不愉快……但是，我们可以好好说散吧。”
时至今日，什么爱与恨，对他来说都是解不出的难题。
他本来就是个懒人，懒得思考，懒得钻研，只喜欢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现在的他已经体会不到，想象不到，当初和青年重逢的时候，他满腔的怒火与怨恨了。
就这么任尼古丁吞噬着神经，他觉得他从未那么释然过。
有一个想法，在渐渐地萌芽……
“写枫，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沈有赫开了口，眼中有着疼痛，“你可以对我说实话吗？”
“说吧。”
“那天在伽蓝寺，你在电话里说让你后悔的事，是什么？”
“后悔？……”周写枫想了几秒，对他笑了笑，“那时候不太清醒，想的什么我也忘了。别在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会不重要？！”
他刚要起身，手臂却被紧紧握住了。他微皱着眉扭头，迎上了对方灼热的眼神。
“那换一个问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沈有赫盯着他，“周氏的事情快要结束了，你会和恩姐去国外吗？”
“以后的事，我还没想好，我是个活在当下的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
他想抽回手臂，却依旧感受到了执拗的力量。
“写枫，我真的很担心你，”他不禁握住了他的双臂，看进他的双眼，“你不想留在我身边，我可以等，但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你自己，你就答应我这一个请求……好不好？”
今天这一场谈心，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剑拔弩张，腥风血雨，眼前的人给了他久违的耐心与温柔。
而也就是这样的温柔，这样平淡的态度，却让他感到紧张。
有一种预感，在他的心里不断地发酵着。
他不觉得，他还可以承受再一次的失去……
所以，他失控地紧盯着男人，看着他眼中的不耐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看不透的情绪。
周写枫看了看他的手，随后抬眼看向他：“沈有赫，你觉得你有什么立场对我提要求？”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说过，你想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能伤害你自己。如果你决心如此，我真的会把你捆起来，放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你永远都别想要自由。”
“……真是不可理喻，”周写枫看了他一会，将烟头捏灭在了石阶上，嘲讽地笑了，“上车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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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五十六、仁慈
上车后，周写枫看了看驾驶位，说：“你如果累的话，可以我来开。”
“我来吧，”沈有赫撇了撇嘴，开了导航，“去哪？”
“城西精神病院。”
他微微皱眉：“去那里做什么？”
周写枫把镜片擦了擦戴了回去，直视着前方：“你芮姨在那里。”
“……”
沈有赫怔了两秒，随后很快穿好衣物，发动了车子。
对于郑一芮的下落，他曾经听说人一直没有找到，有传言说女人已经被继子灭口，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所以说，郑一芮是精神状况出了问题，正在精神病院疗养？
一路上，他总想问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表达。而身边的人已经闭上眼，像是在休息的样子，他不敢再去打搅他。
过了一小时，车驶到了一个荒凉的街道，他们的目的地旁。
城西精神病院，是D城最大的精神病专科医院，坐落在西边的角落里。因为收容的都是精神病患者，所以D城的很多人会传播一些关于这个医院或真或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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