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着,往陈斯愚紧闭的店门那儿看了眼,只见依旧胖得像团球似的陈皮生无可恋地挤在玻璃门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生无可恋地望着他,张开嘴发出无声而绵长的叫声。
看起来十分想出门晒晒太阳。
要是放在之前,方衍必定会想想办法——谁忍心让小猫咪难过呢?它只是想晒晒太阳而已。
不过现在他只是目不斜视地转身离开,无视了这只两面三刀记仇猫的求救,管它装得怎么可怜兮兮,他都不会再信了。
天知道方女士得知那匹烂花绡被扯烂的时候骂了他多久!
方衍冷笑一声,泡好茶坐回工作台后,不紧不慢地开始改许娉婷的旗袍,陈斯愚那件做了一半的衬衫扔在了脚边的竹筐内,他时不时就要往那看一眼,心里痒得不行。
要不……先做陈斯愚的?
但许娉婷这个再不做就改不完了。
他最后还是克制地收回视线,一颗颗地往旗袍上钉珍珠,蕾丝在阳光下泛着微弱而漂亮的珠光,方衍专心致志地凝着视线,连门被推开的动静都没听见,直到终于抬起头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才听见身后猝然响起的声音:
“刚才去找你,付酽说你早就出门了,没想到是过来加班的。”
是陈斯愚的声音,方衍吓了一跳,按着胸口转过头,就看见陈斯愚抱着胖狸花笑盈盈地站在自己身后,他不太待见地瞥了眼陈皮,语气都冷淡了许多。
“你怎么过来了?”
这态度险些让陈斯愚以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他哑然一笑,说:“想见你,就过来看看了。”
方衍只是用微妙的,略显审视的目光盯着他怀里乖巧甩尾巴的陈皮,隔了几秒才开口:“那你把它带过来干什么?又想给我转钱?”
陈斯愚这才明白自己是被迁怒了,他连忙将陈皮抱紧了点,笑着道:“给你转钱还需要那种事吗?想要多少,我直接转给你。”
方衍才不要他的钱,他很轻地哼了声,警告陈斯愚:“以后别让它进来。”
陈斯愚还没说话,陈皮倒像是听懂了,委屈巴巴地“喵”了声,尾音拖得长而甜腻,在自己老父亲的怀里扑腾了两下,跃跃欲试地想要朝他怀里跳,但方衍只是冷酷无情地瞪了它眼,大有你敢跳我就敢让你摔地上的意思。
陈皮不动了,他扭过脑袋,整只猫都埋进了陈斯愚的怀里,只留给方衍一个自闭的背影。
仿佛方衍是个负心大渣男。
方衍将冷酷贯彻到底,直接跟陈斯愚说:“你要是再抱着它过来,就跟它一块儿站在外面说话。”
行吧,陈斯愚摸了摸鼻子,同意了他的这个要求。
只是他眼睛一转,看向门外明媚的春光时脑中居然真的浮现出一副场景——方衍坐在窗边专心工作,而他和陈皮站在门边罚站。
“噗。”
方衍奇怪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陈斯愚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就是突然想到了点事。”
直觉告诉方衍这人没憋什么好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什么事?”
陈斯愚很专注地看着他,说:“我小时候闯过一次祸,在学校和骂我的同学打架,班主任叫了我爸过来,他把我带走后,夸我干得漂亮,还给我买了一根冰淇淋。”
“这事他瞒着我妈没说,结果没两天就是家长会,我妈回来后先把他骂了一顿,又让我们一起站在客厅边上罚站。”
说到这时他眼里尽是闪闪发亮的笑意,陈斯愚总结道:“我刚才设想了一下你的需求,发现还是挺相似的。”
什么相似?包庇儿子的老父亲和闯祸的熊孩子?
方衍被他这么一说,竟然也不自觉地想象了下那副情景,不由勾了勾嘴角。
陈皮耷拉着耳朵蹲在门口罚站的样子的确……很可爱。
如果旁边再站着双手插兜,同样蔫头耷脑萎靡不振的陈斯愚的话,谁又能忍心生太久的气?
“咳,”方衍故作严肃地板着脸,“总之,我这儿不欢迎它。”
怀里的脑袋拱了拱,陈斯愚不用看都知道陈皮是更加自闭了,他安抚地拍了拍胖狸花的背,郑重地跟方衍保证:“前两天那事只是个意外,真的,陈皮平时很乖的,它在我店里待了这么久,连桌子都不上。”
方衍才不信他的鬼话,他只是用凉飕飕的,根本不容商量的眼神看着陈斯愚,而陈斯愚根本无法和他的眼睛抗衡,只能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马上把它带走,”陈斯愚笑着,语气柔和得像是在哄人,“那我中午再来找你?”
“行,”方衍将脚边的竹筐往里踢了点,“中午点外卖?”
陈斯愚没有异议,甚至还点了几道菜,这才抱着委屈吧啦的陈皮出了门,方衍看着他的背影穿过街道,唇边的笑意越扬越高。
还以为陈斯愚的追求会有什么不同的表现,他想,其实跟从前也没什么不同。
顶多就是直接了些。
他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框上的铃铛再次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你好,”年轻女孩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我听别人说,这里可以定制古法旗袍。”
方衍站起身,来人是三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清澈的眼神看起来还是个大学生,其中一位手捧相机,在看见他说时眼睛骤然一亮。
“是可以,”方衍对她们露出礼貌的微笑,“可以先看看店里的成衣。”
为首的女孩却礼貌地双手递上一张名片,说:“是这样的,我们是在一个网站上做传统文化相关视频的博主,您介意我们录几段视频,向网友介绍古法旗袍吗?”
方衍并不意外她们的身份,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说:“可以,但我需要在你们发布前观看视频。”
“您放心,”女孩诚恳地保证,“我们可以让您全程参与到视频的制作当中。”
这样的话的确可行,方衍想。
他很乐意参与到这种传播传统文化的事情当中去。
第50章 “是你在追求我”
陈斯愚中午过来时就听见店里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几个漂亮女孩围在方衍身边,七嘴八舌地问着问题:
“所以这家店已经开了大半个世纪了?好厉害……现在很多人都爱往大城市跑,老板是因为什么才坚守在这里的?”
“在机器大规模取代人力劳作之后,坚持手工制作肯定很难吧,毕竟成本就要高出不少,还不能量产。”
“我也不算坚守,”方衍的声音夹杂在其间,“柳城的这家店一直是我的母亲在经营,她今年在外面休假旅游,我刚好回来帮忙接管而已。”
“至于人力和机器,”他不带情绪地笑了声,“各有好处吧,机器的加入解放了生产力,而手工制作能满足客人的不同需求,完全可以按照个人喜好来选择。”
接着又有人问:“那老板自己的店是开在哪里?”
方衍笑了声,隔了几秒才开口:“这个啊……”
陈斯愚适时地咳了声,提高音量道:“方老板,今天这么忙?”
方衍瞬间就抬起头,跟好不容易等到救星似的拨开围在身边的女孩朝他走来:“是有一点忙,怎么了?”
“我那边有点要紧事想找你帮个手,”陈斯愚面不改色地说,“什么时候忙完?我在这儿等你吧。”
方衍就为难地回头看了眼那几个女孩,说:“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吧?”
其中一人在看到陈斯愚时就双眼发亮,如今看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连连热情摆手:“没事没事,这都中午了,我们刚好打算先去吃个饭,这位是?”
“一个朋友,”方衍回答得敷衍,笑容却很和善,“这样,你们下午两点再过来吧,我这儿中午不开门。”
陈斯愚站在他身边没说话,只是淡淡笑着对几人颔首,但那位姑娘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指了指身边人捧着的相机。
“是这样的,我们是做视频的博主,您介不介意出个镜?可以的话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们还能在视频底下给你引流……”
“抱歉。”
方衍抢在陈斯愚之前开口:“他不方便。”
这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他想,陈斯愚这张脸跟弘扬传统文化能沾上什么关系?就凭他留了一头长发吗?
目的不要太明显。
女孩面露尴尬,还没来得及找补,就看见陈斯愚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说的对,抱歉,我并不喜欢上镜,也没有做博主的打算。”
女孩们这才惋惜地走了,方衍长出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一上午没消停过,外卖都还没来得及点。”
陈斯愚往外头看了眼,那几个女孩还站在不远处没走,举着相机拍来拍去,时不时还回头瞄一眼,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去我店里点吧,”他示意方衍跟自己往外看,“这几个人看着像是没憋好屁的,你的新客人?”
方衍无语地叹了口气,告诉他:“你走后不久进来的,说是做传统文化相关视频的博主,想拍摄视频,我同意了,结果她们三个人凑钱买了一件旗袍,问了我八百个问题,根本没停过。”
他边说边收拾工作台,拿起块料子朝陈斯愚展示了下:“用的还是自带的料子,据说只花了五十块钱,跟窗帘布似的,估计买回去后也不会穿。”
陈斯愚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她们之后发布了视频,有人慕名而来,也想自己买料子来做怎么办?”
方衍跟着他出了门,听见这个问题时并没有太担心。
“我的手工费最少也要四位数,”他说,“这个价位的手工费,不会有很多的冤大头带窗帘布来给我送钱的,再说了,今年这是特殊情况,我算是在休假,平常都是排单制作的。”
他自信一笑,说:“他们未必抢得到我的预订。”
也对,陈斯愚想,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花钱当冤大头的。
吃过午饭后方衍也没回自己的店里,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眯眼打瞌睡,陈皮昂首挺胸满脸期待地蹲在他脚边,甜腻腻的叫声时不时响起来,讨好卖乖得不行。
“别吵,”方衍懒洋洋地抬脚碰了碰它,“我不想理你。”
胖狸花更委屈了,他走过来蹭方衍的腿,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最后只能气急败坏地跑开,蹲在门口不动了。
陈斯愚这时候才从楼上下来,他没注意到气鼓鼓的陈皮,而是问方衍:“楼上有床,在我这睡会?”
饭后的低血压让方衍昏昏沉沉地反应了片刻才点头:“好。”
他掩着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第一次踏足了二楼,充沛的阳光自窗外落进来,薄纱窗帘在风中轻轻荡漾,小床就摆在窗边,柔软的抱枕洒得到处都是,角落里则放着陈皮的口粮和逗猫棒,甚至还毫不违和地塞了个小冰箱。
“睡吧,”陈斯愚说,“到点了我叫你。”
方衍看着那张明显只能躺下一个人的小床,问他:“你不休息吗?”
“有笔订单要交样品了,”陈斯愚遗憾耸肩,“我都好几天没时间午睡了。”
方衍这才脱了鞋躺上床,干净清爽的味道混合着暖融融的太阳气息涌入鼻腔,他闭上眼,听见陈斯愚不急不缓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竟然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手臂被人轻轻拍了拍,他睁开眼,看见陈斯愚弯腰站在床边,几缕长发垂落在眼前,镀着漂亮的金光。
“一点五十了,”他忍住伸手触碰方衍细长眼睫的冲动,“我泡了点茶叶,下楼喝点?”
方衍含糊的唔了声,不甚清醒地抬手抓住了他的头发,柔软冰凉的触感在手心漫开,他这才猝然惊醒。
“咳,抱歉,”他坐起身,有些尴尬,“刚才没睡醒。”
手是松开了,但那种和想象中差不多的触感依旧在心底挥之不去,方衍忍不住多瞄了几眼,就听见头顶传来陈斯愚的一声笑。
“没事,”他说,“不过……礼尚往来一下,不过分吧?”
嗯?
方衍不解抬眼,礼尚往来是什么意思?
这念头才刚钻出脑海,脸上就突然多出了点温热的触感——陈斯愚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脸。
方衍:“……”
“好了,”陈斯愚心情很好地笑了声,“礼尚往来了。”
幼不幼稚。
方衍面无表情地下了床,背过身的瞬间抬手碰了碰自己的侧脸,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香气,幽然而冷清,像是大雪下掩埋的玫瑰园。
很好闻,他想,大概是陈斯愚刚才在忙的那件“样品”。
毕竟这人从来不用带香气的东西。
他和陈斯愚一块儿喝了两杯茶,这才回到自己的店里,上午的那几个女孩还没过来,他松了口气,赶紧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等到快三点时门框上的铃铛才轻轻响了声,刺鼻的香水味和女孩叽叽喳喳的笑声一起涌了进来。
“这天气也太热了,这才四月呢。”
“是吧是吧,我刚才说要再多吹会空调,你们又不愿意。”
方衍揉了揉发痒的鼻子,麻木地端起礼貌的微笑,
“你们回来了?”
其中一人先是四下打量了一圈,这才失望地看向方衍,笑着说:“嗯嗯,我们快开始吧,录完最后一点我们就要去做别的事了。”
方衍面上不显,心里却长长舒了口气。
可快些走吧,问的问题一点分寸感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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