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庆张开嘴,安静半晌,最后缓缓道:
“是韩栋梁。”
傅百川没有说话。
余庆:“他说,只要我杀了韩栋梁,他就把他的魂灯交给我,不论是灰飞烟灭还是万劫不复,都任凭我处置。”
“但是我做不到啊。我肩负着整个家族光明的未来,我怎么能杀人呢?”
傅百川冷冷道:“那余霁呢?”
“你觉得你自己跟余霁的死就没有半点关系吗?”
“你不但间接杀人了,杀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余庆脸色苍白:“我没有……”
傅百川:“都到这一步了,坦诚一点不好吗?”
“如果你觉得所谓清洗经脉的方式是正常的、是可以见人的,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把人送到自己根本就不知根知底的韩栋梁那里?”
余庆:“可是他已经那样了!如果被别人发现了,我们家的脸就都被他丢光了!”
傅百川:“你们家的脸就比他的命重要吗?!”
余庆沉默不语。
良久,他声音沙哑道:
“后面的事就没有我再说的必要了吧?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他怀恨在心,蛊惑一个无辜的流浪汉,杀了韩栋梁全家,然后流窜在全国各地,做的错事数不胜数。”
“我都那么努力了,还是没有改变他出生时占卜出来的结局。”
傅百川疑惑:“出生时占卜出来的结局?”
余庆苦笑:“是啊,当时签文上说,此子日后必成大祸,我才对他严加看管的,到最后还是人不胜天。”
傅百川心中五味杂陈。
“余庆。”傅百川道,“如果从一开始你没有做这个占卜,没有对他有那么多的要求,说不定一切都会不一样。”
余庆耸了耸肩:“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只不过是对我的孩子管教严了一些,只不过是私下约见过学习邪术的人,别的罪名我也没有吧?”
傅百川站起身来:“给你定什么罪不是我的任务,但是你真的知道当时余霁经历了什么吗?”
余庆苦笑了一下:“我不清楚你就清楚吗,当时你才几岁?”
傅百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我说,我在孙强宇的阴阳柩里看见过呢?”
余庆脸色瞬间就变了。
傅百川:“因为个人原因,我对令郎实在做不到有多同情,但是不得不说,在他扭曲之前,确确实实是有点惨的。”
傅百川微微颔首:
“那您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恕不奉陪了。”
余庆深吸一口气,双手颤抖着捂住脸。
傅百川起身跟门口的工作人员打个招呼,先离开去了趟洗手间。
洗手间水管里的水冰凉。
傅百川洗了把脸,把手撑在洗手池两侧低着头思考刚刚和余庆的对话。
所以因为出生时的占卜,余霁感受到的童年是“歧视、严苛的要求、不自由”,这样看来和当年的言晏有共同点,但是完全没有相似到看一眼就觉得感同身受的地步。
——甚至后来言晏所遭受的一些和余霁相似的遭遇,还是余霁和言克宏达成协议之后加上的。
那这个所谓的相似可能是余霁对言晏下手的一部分理由,但是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言晏特殊的、可以作为打开十恶门钥匙的体质。
也许曾经的余霁还是会渴求身边人对他的爱的,但是当他第一次在十恶门里放下魂灯、成为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之后,应该根本不会有这么多多余的感情。
他想要的,只有不择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
傅百川看了眼时间:
下一个要谈话的,应该就是言晏的亲生父亲——言克宏了。
直觉告诉傅百川,这个人要比人际关系简单的余庆难缠得多。
他拿旁边的纸巾擦了擦手,将用过的纸团成团在半空中掠过一道优美的弧度扔进垃圾桶里,转身走向了言克宏所在的那扇紧闭的门。
和余庆紧绷的情绪不同,言克宏状态明显要松弛的多。
甚至他身上的西装都没有多余的褶皱,仿佛刚被人从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请下来,在这里等待一场重要的商务会面。
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言克宏抬起头看见了面无表情走进来的傅百川,放下手里的茶杯,笑道:
“是小川啊,好久不见。”
他屈起指节,轻轻地敲了两下茶杯旁边的桌案:
“茶叶不错,可惜泡得浓了点,我更喜欢淡一点的。”
傅百川对他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诿以虚蛇。
他拉过椅子坐了下来,金属椅子腿在地板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言克宏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傅百川跷起二郎腿,皮笑肉不笑道:
“你还真以为请你过来是让你喝茶的?”
言克宏笑了一下:“怎么对长辈这么说话?跟言晏学坏了吗?”
傅百川气笑了。
他还有脸提言晏?
傅百川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靠着椅背嗤笑道:
“你哪来那么大的脸自称是我的长辈。”
言克宏脸上的温和敦厚有点挂不住了:“什么意思?”
傅百川:“什么意思?”
他看着言克宏的眼睛:“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手里一点证据都没有就会把你叫过来打草惊蛇吧?”
言克宏慢吞吞道:“打草惊蛇倒不至于,但你们会不会病急乱投医我就不知道了。”
他脸上挂着的那一抹笑让傅百川很不舒服:
“言晏被带走了,你们很着急吧?”
第112章 (加更)
傅百川笑了笑:“那我肯定比你着急啊。”
“毕竟我这个人比较专一, 就这一个对象。”
“不像你,有两个儿子,而且好像有了新的就不喜欢旧的了, 是不是啊言克宏?”
言克宏:“说了多少次了, 那是我养子。”
傅百川:“那挺巧哈,你养子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言克宏看着他没说话。
和在言晏面前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精致的样子不同, 傅百川头发向后梳成背头,愈发显得眉眼凌厉、俊逸逼人,若是不知道内情,单看他和言克宏的交锋, 颇有些傅百川在仗势欺人的意思。
傅百川:“在这儿你就别跟我装了吧?”
“不就是有一个比言晏只魈一两个月的私生子吗?在你犯的那些错里,这算多大点事儿啊?”
“言晏和余霁有没有共同点我不知道,但是你和余庆似乎还挺像的。”
“都是办事儿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还得要脸,别人问起来又知道要脸了。”
言克宏笑了笑:“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太过于焦躁, 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
傅百川:“也摆出那副样子跟我说话, 你当爹有瘾是吧?”
言克宏叹了一口气:“你父亲真是把你惯得没边了。”
傅百川气笑了:“关你什么事儿啊?”
他坐直了, 看着言克宏道:
“你都已经清楚灵署是个什么地方了,能不能别装傻了?”
“我上次在宴会厅遇见你的时候,就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家里养那么多小鬼是用来干嘛的?”
言克宏耸肩:“个人对这些文化感到好奇养了几个古曼童罢了。怎么?犯法吗?你可以报警让警察来抓我。”
傅百川:“……”
傅百川:“有没有一种可能, 这个是真的犯法的。”
言克宏点头:“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让警察来抓我吧。”
他看着傅百川:“你在非法经营和封建迷信能把我关到里面多久?”
那一瞬间,他撕下了自己脸上慈眉善目的伪装,目光像毒蛇一样锁着傅百川,轻声说:
“随你们怎么查,反正你想听的, 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傅百川:“……”
拳头硬了。
他现在非常理解言晏第一次和余霁交手那天骑在他身上把脸锤烂的心情。
*
两个小时之后。
傅百川一脸的冷酷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在把门关上、确认言克宏看不见他之后,立刻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靠着门缓缓滑了下来。
傅百川神色沧桑。
两个小时!
足足两个小时!
他什么都没能从言克宏嘴里问出来, 还惹了自己一肚子气!
谢凛刚好过来找她,看见他蹲在地上,问道:
“你饿了?”
傅百川:“……”
言晏和临河都是人精,这位小师兄怎么这样。
傅百川慢慢地站起身来,气若游丝:
“余庆那里几乎什么都问出来了,言克宏这里什么都没问出来。”
谢凛:“能动手吗?能动手的话我试试。”
傅百川抓狂:“那肯定是不能动手的吧!要是能动手的话我也动手了。”
谢凛:“唉,是啊。”
谢凛:“你别难过,师父让我来带你过去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对策。”
傅百川:“走吧。”
*
临河正在倒水,看见傅百川进来,笑呵呵道:
“这是在言克宏那里碰钉子了吧?”
傅百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没在他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临河伸手示意:“喝点?”
傅百川苦笑:“我已经喝一下午茶了。”
临河冷哼一声:“谁要喝那玩意儿。”
傅百川:“?”
临河端起一杯给他看:“汽水。”
傅百川:“……”
您老人家还挺潮。
傅百川和谢凛都坐了下来。
谢凛道:“先说我那边的情况吧。言晏的坐标并没有发生改变,应该还在岐山的某个山洞里,除了手腕之外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傅百川皱眉:“手腕不及时治的话会留下后遗症的吧?”
谢凛:“但是我觉得言晏似乎在各种旁敲侧击让余霁知道,他的右手手腕不好受了他也不会好受,时间长了余霁受不了了帮他把手腕接回去也不一定。”
傅百川:“……”
临河问道:“你那边呢?”
傅百川已经提前把从余庆那里得到的信息整理好打印出来了,拿出两份递给谢凛和临河:
“这里。”
临河放下茶把资料接了过来。
傅百川这才突然发现“四五十岁”的临河单看手的话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就像20多岁的年轻人。
……发现了这个再看他脸上的胡子,也觉得似乎有点夸张。
只不过是因为平时临河的衣服穿得太炸裂了,傅百川并不会仔细去端详他的五官。
傅百川这才注意到,临河长相俊朗柔和,眉眼风流,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胡子和衣服,应该是一个甚至带着点古韵的美男子。
临河注意到他的视线,头都没抬,言简意赅道:
“胡子不是粘的,是变的。”
傅百川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啊?”
临河:“那么意外干什么?我那个便宜徒弟没跟你说吗?我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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