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这个男人只是坐在那里,就透出一股阴郁而妖娆的、冷漠而妖异的风情,像暗处摇曳的花。
公安的领导不喜欢他这样的气质,但会吸引另外一种人——
那些同样行于暗处的、见不得光的“同类”。
“看起来各位好像也很赶时间,叙旧就免了。”
女巫淡然微笑着开口,轮椅缓缓前进,停在房间桌边。
本杰明盯着他的动作,心里隐约觉得说不出的奇怪。
女巫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来意,怎么敢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总让人觉得他还有什么后手。
房间里只有两个是他的人,可女巫好像完全没有被包围的自觉,甚至一副座上宾的姿态,手臂搭在轮椅上,微微仰着身子望向本杰明,肢体语言相当放松,语气不急不缓,“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跟我见面,我也有些好奇,你想跟我说什么。”
从在房间里露面开始,他一直没有跟林载川对视,甚至没有去看他。
……事实上信宿还没有做好那个心理准备,尽管他已经一个人预演过了很多次,但感觉到林载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信宿莫名地不敢跟他对视。
毕竟他是擅作主张跑出来的,还用了一个并不光彩的身份。
有人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多少有点慌。
“我的来意,你难道不清楚吗。”
本杰明以为今天会是一场恶战,但现在看起来甚至用不上言百出手,他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女巫,脸上露出了图穷匕见的阴沉凶狠,“有胆子敢挡我的路,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吗?”
“挡你的路?这句话我就有点听不懂了。”信宿无辜地摊了下手,低笑道,“我只不过是把我的筹码拿了出来,就有人争先恐后地把钱送到我的面前,我也受宠若惊。”
“自己技不如人,谈好的生意都能飞了,怎么气急败坏还怪到别人身上去呢。”
本杰明冷笑了一声,阴狠道:“只要你下地狱了,你的那些筹码就是给别人做嫁衣,我还得感谢你把手里的东西拱手相让了。”
他话没说完,旁边两人的手枪已经举了起来,枪口对准了信宿,只要本杰明一声令下,房间里的这些男人,一人一枪都能把信宿的身体打成筛子。
林载川冷静地观看着眼下局势,没有任何动作。
以他对信宿的了解,信宿绝对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环境中,他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就一定做好了万全准备。
只是还没有将他的退路亮出来。
信宿看着他们的阵仗,不禁挑眉一笑:“没想到我还能让名震东南亚的大毒枭这么大张旗鼓地对付我——不过今天恐怕是不行了,我有点赶时间。”
他说着,垂下眼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微笑道:“友情提醒一下,你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离开这个地方。”
本杰明心里一惊,方才那不好的直觉似乎变成了现实,他质问道:“什么意思?!”
信宿坐在原地伸出手,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圆形的黑色计时器。
滴。
滴。
滴。
房间里响起微弱但清晰的声音——
计时器内部极有规律地发出滴滴声响,表盘上的数字不断减少,仿佛有什么在一秒一秒地倒计时。
看到女巫手里的东西,本杰明手底下的人脸色齐刷刷变了。
这是……
“你来赴约之前,都没有出去问一问,这个会所姓什么吗?”信宿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那漆黑的眼瞳里,有什么冰冷又锋利的东西水落石出般浮了起来,他声音愉快地轻声说道,“你应该清楚三十斤火药的爆炸范围有多大,只要我按下去,整座大楼都会在瞬间夷为平地。”
他气定神闲道,“你们最好留下足够撤退的时间,否则不小心走的晚了一步,就要尸骨无存了。”
女巫的话音落下,会所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巨响,“轰隆——”的一声,他们脚下的地板甚至都在轻微颤动。
本杰明的人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直到这时,这些人才终于意识到,女巫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这个疯子真的会跟他们同归于尽!
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了,本杰明身边的白人神情骤变,惊道:“老板!”
本杰明一双灰霾的眼珠紧紧盯着信宿。
信宿的手指就轻放在计时器的按钮上。
他的人但凡有任何动作,稍微勾一勾手就能将会所里的炸药瞬间引爆。
本杰明向身后看了一眼,给了言百一个询问的眼神——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把女巫利落解决掉。
言百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尽快撤退。
动手的风险太大了,没有人敢赌命,就算一枪打中女巫的头,他断气前也能按下按钮,让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女巫则是兴致盎然地抬眼望着他们,像是想看看本杰明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然后又看了眼时间,懒懒提醒道:“两分钟。”
两分钟……
已经没有时间了,再迟一点就要被埋在这栋楼里了!
本杰明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被女巫摆了一道,然而那不停响起的“滴”声宛如阎王的催命符,他挣扎了三秒钟,脸色铁青咬牙道:“我们走!”
已经只有不到一百秒的时间了,他转身匆忙向门口撤去,然后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初次见面,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也太失礼了,送你一个礼物,接好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咔哒一声,那是他们太熟悉不过的扣动扳机的声音!
在同个千分之一秒内,林载川将身边的本杰明扑倒在地上,带着他向前翻滚出一段距离。
“当啷——”
本杰明惊魂不定地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弹壳,心脏几乎狂跳起来,冷汗刹那间就出来了!
要不是林载川反应及时,那一枪一定会打在他的身上!
林载川只是冷冷看了本杰明一眼,然后单手提着他的衣服,把他整个人拖出了房间。
“快走!没有时间了!”
“从这边楼梯下去!”
他们撤退的速度太快了,林载川甚至没有时间回头,更无法停留。
而信宿像是得偿所愿般笑了一声,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按下计时器上的按钮。
哒。
房间里一片安静。
外部也没有任何反应。
信宿低下头,像玩打地鼠游戏那样,把圆盘上的几个按钮来来回回地按了几遍。
……这里当然没有埋下什么炸药,刚才只是骗他们的一个幌子。
林载川在这个地方,信宿不会用他的安全来开玩笑。
跟他们硬碰硬也不是不行,但是子弹不长眼,现在还没有到必须依靠暴力解决问题的时候。
黑衣男人从后面推着轮椅,询问道:“老板,我们也走吧?”
不然等一会儿本杰明的人反应过来,可能又杀回来了。
信宿则是叹了一口气,半死不活地“嗯”了一声,整个人窝在轮椅里,完全不是刚才逼格八米高的嚣张模样。
……冲动一时爽,林载川恐怕马上就要给他打电话了。
而他还没有想好要怎样跟林载川解释“小婵变成女巫”的这件事。
本杰明手底下的人几乎是没命的从会所里往外跑,一窝蜂似的一起涌了出来,能跑多远跑了多远。
两分钟后,爆炸没有发生,但是他们也不敢再贸然闯进去了,万一真的有炸药,会把他们炸的连灰都不剩下。
他们兴师动众地过来,被女巫带着一个人就挡了回去,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铩羽而归。
本杰明坐在面包车里,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痛恨地咬牙道:“这个女巫……”
他们确实不知道这个会所竟然是女巫的地盘!买下这个地方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起码本杰明绝对不会拿着钱买这么一个显眼奢华的销金窟!
行动失败,他们只能按原路打道回府,一路上的人神色各异。
林载川看起来是最平静的那一个人。
他坐在后排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就算已经亲眼见到了信宿,可林载川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这次见面不可能是巧合,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卧底、又是以什么理由过来的?
上级公安知道这件事吗?
这是信宿的擅自行动还是省厅那边的意思?
女巫……
林载川的眼睫轻微颤动了一下。
他怎么会是女巫。
林载川的心里闪过许多念头,但没有任何头绪。
车厢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老板,这次就这么放过他,下次想再想逼女巫出来,就不容易了。”
另外一个人道:“怕什么,咱们在东南亚混了这么多年,还怕他一个中国的毒贩子不成。”
“实在不行还是按以前的办法解决吧,到暗网找个国际杀手,直接让他不声不响消失。”
停顿了两秒,说话的男人又想到了什么,语气带着某种显而易见的下流意味,“不过女巫那张脸,以后留着他一条命,带回来玩玩也行。”
听到这话,旁边的人骂了一声,“老子从过来以后就没玩过女人,咱们山上那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彪悍,看着就萎了,早晚弄几个漂亮女人上山玩玩,听说中国的……”
后来的话越来越难以入耳,几乎令人作呕,林载川睁开眼,冷声道:“停车。”
——
第一百九十七章
面包车在路边停下,林载川弯腰下了车,砰一声单手拉上了车门,车里的人探出头问,“言百,你这是要去哪儿?”
林载川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想起他们刚才谈论的话题,那男人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冲他比了个手势,嘿嘿笑了一声,“去吧。”
本杰明坐在副驾驶室,看着林载川离去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算上军火交易那次跟警察的冲突,言百又救了他一命。
不管怎么说,言百把“保镖”这个角色做的尽职尽责。
司机低声询问道,“老板,要派人跟着他吗?”
本杰明收回视线,道:“不用了。”
言百敢这么正大光明地下车,恐怕也不怕他跟着。
林载川快步离开这条街道,神情格外沉凝,他找到附近一家酒店,开了一间单独包厢,站在房间里盯着手机望着片刻,然后拨通了信宿的电话。
一阵英文铃声悠然响起,信宿的手机在裤子口袋里不断震动,但他没有反应似的,坐在轮椅上,好像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
黑衣男人看他发呆,在后面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老板,你的手机在响。”
信宿“哦”了一声,终于慢吞吞把手机拿了出来,看着那一串虽然没有备注但他已经很熟悉的号码。
信宿:“…………”
果然是载川打过来的。
黑衣男人看到刚刚被十几把枪口指着都八风不动的女巫好像咽了一下唾沫。
在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信宿终于按了接听键,但是抿着唇没有吱声,等着对面的人先开口。
“小婵。”
信宿马上“嗯”了一声。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载川低声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信宿沉默了一下。
他还不能让林载川知道他跟公安上级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否则后面的计划很难执行下去,只能选择装痴卖傻,“我刚来这里没多久,不知道你竟然也在。”
林载川反应过来信宿的意思——他不是上面派过来接应他的“同事”,只是碰巧凑到了一起。
那信宿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又是以什么名义过来的?
林载川的语气稍微沉了沉:“你是怎么调查到这个地方的?”
信宿语气无辜,小声地说:“你以前不是调查过我的家人吗,我是为了谢枫来的。”
林载川神情明显意外。
那个谢枫竟然真的跟信宿有关系!
……可那分明不是一个人。
林载川直觉这件事在电话里恐怕是讲不清楚了,顿了顿,问他:“你现在在哪里?我去见你。”
信宿迟疑了一下:“我……”
信宿三天前不肯离开,以女巫的身份出现在林载川的面前,有谢枫在这个地方,他从前隐藏的那些所有旧事已经昭然若揭,等到跟林载川当面解释,说不定那层窗户纸就直接被捅破了。
……但他还是很想跟林载川见一面。
信宿只犹豫了不到半秒钟,低声说了一个地址,咬了下唇说:“那我等你来。”
他跟林载川的确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从两个人认识开始,他们就没有分别过这么久,以至于每一天都显得很漫长。
信宿得承认,他也想见到林载川。
挂了电话,信宿的唇边甚至带着点不明显的笑意,但很快消散。
黑衣男人暗戳戳地看着他。
感觉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不是这段时间那个在暗网运筹帷幄城府深沉的女巫,忽然就像个……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
然后他被自己的脑补渗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汗毛都立了起来。
信宿站了起来,转头对他道:“载川马上过来,你先走吧,轮椅也带走。”
从信宿来到这个地方,几乎就跟轮椅长在一起,能坐着绝对不肯站起来,竟然舍得把他的“坐骑”托付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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