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母看着他们父子俩摇了摇头,对陈其初说道,“他爸这人就是节省惯了。”
她对厉父说:“这事儿你都念叨多少回了,乘云不烦我都烦了,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嘛,你懂什么。你赶紧去把菜放冰箱里。”她一边说厉父,一边又把厉乘云手上装衣服的袋子拿了过来,看了一眼厨房,说道:“乘云,你煮的什么,该看看熟了没有吧,衣服我给你放你卧室里去。”
陈其初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他想要拉开和厉乘云的距离,朝厨房走过去,说:“我去看看吧。”
或许是出于担心陈其初不会看的理由,厉乘云便也跟了过去,陈其初看着电饭锅果然有一点犯难,厉乘云站在他的身侧,又是肩膀挨着肩膀的距离,但是厉乘云只是很自然地伸手关掉了灶上的火,他又偏头来看陈其初,用手肘碰了碰陈其初说:“再等一分钟,焖一下,就可以按那个圆的按钮关掉了。”
“啊……这样啊。”陈其初应道。
厉母去卧室放厉乘云的衣服了,厉父便把剩下的食材放进冰箱里。他放食材的时候,看见厉乘云和陈其初一起站在料理台,有那么一个瞬间,厉父觉得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并不像一对朋友。
但是像什么呢?厉父也想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粥煮好了,厉乘云拿了一只大碗全部盛了出来,转头问厉父:“爸,你和妈一起再吃点吧。”
“出门前才吃过的,哪里吃得下,你们自己赶紧吃吧。”陈其初将粥端到餐桌上,又回身来很自然地从厉乘云手上接过小碗和勺子,厉父已经收拾完食材,关上了冰箱,看着餐桌旁边的二人,问道:“不过其初怎么在这里啊,你工作应该很忙吧。”
厉乘云在桌子下用膝盖碰了碰陈其初的膝盖,他的眼睛望着陈其初,传递着什么,陈其初很自然地领悟到厉乘云的意思。
厉乘云显然是暗示他不要和厉父厉母讲他生病发烧的事情。
不过陈其初还没有想好托辞,厉母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她脸上的神情有点焦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厉乘云:“乘云,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将厉乘云的衣服放进卧室的时候,看见了还放在床头的退烧药和退烧贴,其实她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厉乘云有点精神不济,她原本还当他是工作太累或者因为刚起床,但是看见那些东西,她便立即察觉到厉乘云应该是生病了。
厉父也看着厉乘云,他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怎么了?去医院看过了吗?”
厉乘云的隐瞒失败,于是他只好承认:“就是有一点发烧,没什么大事,吃了药已经好了,您也看见床头的温度计了吧,那数字还没归零,体温确实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了,对吧?不信你们问其初。”
厉父厉母的目光转向陈其初,陈其初只好应和道:“是啊,叔叔阿姨,你们不要太担心了。”
厉母又走上前来,摸了摸厉乘云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还是有点烫?”
厉乘云无奈地说:“妈,咱们相信科学成吗?你的手能比温度计准确吗?”
于是厉父厉母才松了一口气。
厉乘云和陈其初便坐下来准备吃饭了,他们才坐下。不过厉父却说:“都叫你早点找个女朋友了,生个病都没人照顾。”
这种老生常谈的话题厉乘云已经听过了无数次了,人到了某个年龄,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这种话题。近来不论是厉乘云有一点什么事情,父母总能够最后拐这个终极话题上。
厉乘云说道:“你看我是一个人么,”厉乘云给陈其初盛了一碗粥,“这不是有其初么,他专门来照顾我的呢。”
厉母说:“也不好总麻烦其初照顾你啊,其初不是要管一个好大的公司吗,工作多忙啊,怎么好总打扰人家。”
“不打扰的,阿姨。”陈其初忙说,他对于这个“照顾”颇为受之有愧,毕竟他只不过是来看了看厉乘云,退烧药都还是厉乘云同事买的,陈其初连给厉乘云做个早饭都不会,还要厉乘云来手把手地指导。“没有什么麻烦的,作为朋友,这是应该的,其实也都怪我,要不是和我一起爬山的时候淋了雨,乘云也不会发烧,”
陈其初想起昨夜自己赶来之后醉酒迟钝的状态到今天早上做个早餐手忙脚乱的样子,分明是麻烦了厉乘云。他内心很是惭愧,“而且……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厉乘云笑说:“你在这里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
他语气姿态很寻常,不过是朋友之间再普通不过的调笑,但是陈其初听在耳朵里却心脏猛地一跳。
陈其初很快吃完了早餐。吃完早餐之后,因为公司还有事情,他便先走了,他和厉父厉母告了别,厉乘云送他到门口,原本还要送他下楼,陈其初说道:“算了,你身体才好,还是歇着吧,况且叔叔阿姨也在,你陪他们吧。”
陈其初走了之后,厉父厉母又和厉乘云聊了一些家常,无非是邻居或亲戚中的一些八卦,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方才饭桌上提起的那个“女朋友”的话题上,于是厉父说道:“我们单位的一个同事,他女儿跟你年纪差不多,是个很好的姑娘,要不你们见一见吧。”
厉父厉母不是第一次给他介绍对象了,不过厉乘云就像拒绝连咏一样,同样也拒绝了父母,这一次也毫无意外地表示了拒绝。
或许是因为厉乘云才刚刚生的这场病,或许是因为厉乘云实在拒绝太多次了,厉父有点不高兴,厉乘云的拒绝让他赌气似的安静了一会儿,最后问道:“你老这样子像个什么事,你不会是那个什么来着……独身主义吧?”
厉母接话道:“乘云,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催你结婚,就是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个想法,你从小到大都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要是你真不愿意结婚,你也该和我们讲讲原因。”
“我不是独身主义,”厉乘云说,“我有喜欢的人。”
厉父厉母相互对视一眼,皆是一愣,神情十分惊讶:“没听你说过啊,是谁啊?刚认识的?”
“不是,认识很久了。”
“那怎么现在才说,”厉父厉母很是好奇,“怎么以前你都没提起过。”
厉乘云慢吞吞地说道:“以前……没有契机,不过现在,或许有了。”
第23章
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陈其初父母的忌日也来到了。
陈其初的父母是在陈其初十三岁的时候,在一场车祸中去世的。自那以后,陈其初和祝兰章每一年他们忌日的时候,都会推掉所有的行程,前去陵园祭拜。
今年也同样如此,明芝在祝兰章身边也已经多年,很是了解他们二人今天的行程,于是早就已经将这天的行程空了出来。
这天一早,祝兰章便载了陈其初一起,去往安葬陈其初父母的陵园。
每年到这个时候,陈其初的情绪都格外低落。
虽然是去世的是陈其初的父母,可是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就算有再多的感伤,时间是最强大的解药,一般来说低落的情绪只会越来越淡,但是陈其初却不是如此,今年他情绪的低落比往年还要更甚。即便是如祝兰章这样冷感的人,也能够觉察出来陈其初的情绪。
这么多年过去,陈其初父母的死,对于陈其初来说,依旧是一种近乎禁忌一般的存在,无论是陈其初还是祝兰章,他们彼此都默契地从不提起来,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们平静而又平常地带上一束花去他们的墓前祭拜的时候,往事的踪迹才显露出来。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祝兰章静静地开着车,陈其初也沉默地望着窗外。
像是为了衬托今天这样的日子,天气格外阴冷,触目都是雾蒙蒙一片,天空很灰暗,厚厚的云层笼罩着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种阴沉诡谲的氛围里。从早上就开始下了小雨,雨丝在灰暗的空气里静静飘落,悄无声息的、慢慢地在车窗上留下细弱的水迹,模糊成一片遮挡了视线的雨幕。
车很快开到了陵园,陈其初与祝兰章一起下了车。
下了车之后,他们把放在后备箱的白菊抱了出来,走进了陵园。
一切景象都显得过分哀郁,雨还在下着,冷风吹得雨斜斜地飘洒着,即便两个人打着伞,雨丝依然被风从伞下被吹进来,落在脸庞上留下冰冷而湿润的印记,也飘落在陈其初怀中抱着的白菊上,水珠沾落白菊上,仿佛泪珠一般。
陵园里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大约是和陈其初祝兰章一样,都是来祭拜的,有时候还能够听见祭拜人隐约的哭声,或者一些无限伤感的叹息与呓语,时时刻刻让人觉得这似乎应该是一个表现伤心的地方,倒显得无论是陈其初还是祝兰章的平静都有些不合时宜。
两人走了一会儿,走到了陈其初父母的墓地。
陈其初看着墓碑说道:“爸,妈,我和舅舅来看你们了。”
陈其初的父母是合葬在一起的。
灰色的、森冷的墓碑上映着一对男女的合照,男人英气俊朗,女人美丽温柔,照片上还都是很年轻的样子,两个人笑得很是甜蜜幸福,看起来无疑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恩爱夫妻,仿佛这张相片不应该刻在这墓碑上,而应当裱在华美的相框里,挂在温暖的房间里,做为一桩幸福婚姻的象征。
陈其初的父亲陈龄,是个相当符合世人眼中的优秀的、成功alpha形象的男人。陈龄执掌始光集团的时候,因为跟不上时代发展,始光集团那时候正在走下坡路。陈龄是个相当有魄力的商人,进入始光集团之后,便开始顶着高层的压力,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和扩张,使得始光集团看起来一片欣欣向荣,为始光集团现在的繁荣打下了牢实的基础。
在商场上,陈龄毫无疑问是个杀伐果决、眼光颇为独到的人物。除了事业上的成功,他的婚姻与感情也相当圆满,他取得了著名钢琴家祝雅声的芳心——也就是陈其初的母亲,并且成功抱得美人归,还举行过至今仍然会被人津津乐道的世纪婚礼,二人的感情一时传为佳话。
不过可惜好景不长。其实陈龄和祝雅声的感情,即便最开始的时候轰轰烈烈,也有相当多的人完全不看好,因为陈龄原本比他卓越的商业才能还要出名的,就是他的风流韵事,他是个非常崇尚“本性”的alpha,认为alpha不应当抗拒本性,拒绝Omega信息素的诱惑,甚至认为抑制剂是不人道的发明,相当信奉及时行乐的准则,所以和他有过关系的omega简直称得上数不胜数。
他和祝雅声结婚的时候,许多人就怀疑,即便是祝雅声这样的美人,恐怕也不能够叫陈龄完全收心的,甚至不少人觉得陈龄娶祝雅声是为了她背后的祝家的财产——因为当时陈龄扩张始光集团几乎是毫无节制,导致始光集团出现了相当大的财务危机。而且这怀疑果然在后来就成了真,陈龄和祝雅声结婚没几年,就有不少人看见过陈龄和别的omega姿态亲密地出入各种场所——陈龄显然是没有丢掉他风流成性的本性的。
所以墓碑上这张看起来恩爱无比的照片就显得有点格外的讽刺。
陈其初和祝兰章都放下了花束,陈其初拂开了墓碑上的落叶,和祝兰章说道:“舅舅,你说……要是他们知道自己跟对方合葬在一起,会觉得高兴吗?”
“这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祝兰章说。
当时陈龄和祝雅声夫妻感情破裂的消息本来就甚嚣尘上,他们又去世得太突然,不论于陈家来说还是于祝家来说,他们都还是必须成为利益共同体,以避免始光集团出现更多的动荡。所以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打消外界的揣测,当时祝家和陈家做主,决定将陈龄和祝雅声合葬在一起,依旧保留他们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其实他们生前的时候已经距离恩爱夫妻这个词语相去甚远了,陈其初的印象里,那时候陈龄和祝雅声已经分居许久了。但是这样的一对夫妻,偏偏死后却还如此缠绵地合葬在一起,生未能同衾,死反而同穴,如此来看,是真的有些滑稽了。
二人祭拜完之后,祝兰章已经准备要走了,陈其初却说道:“我再待一会儿,舅舅,你先出去吧。”
祝兰章看了看他,没有应声,隔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初,不要想得太多。我能想象姐姐曾经可能对你说过怎样的话,但是,过去的事情里,姐夫和姐姐都有错,没有错的只有你。”
听着祝兰章说着对于他来说稍显生疏的安慰之语,陈其初说道:“我知道,舅舅,我只是想……和妈妈说两句话,很快就出来。”
祝兰章便不再说什么,他轻轻地拍了拍陈其初的肩膀,这是以祝兰章的性格所能给予的为数不多的温情,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祝兰章走了之后,陵园里显得更加安静了,连远处原本似有若无的哭泣声也没有了,天地间,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细雨,仿佛严密的牢笼一般,而陈其初成了这牢笼中唯一的囚徒,周边所有的墓碑都仿佛是某种严苛的审问者的眼睛,于晦暗的天地之中审视着陈其初,要求陈其初坦白自己的罪过。
陈其初轻声说:“有时候我想……当初的那场车祸里,我没有活下来就好了,你觉得呢,妈?”他低头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照片上的祝雅声依旧还笑得非常温柔甜蜜,明亮的眼睛仿佛在望着陈其初一般,他看着照片上母亲笑意弯弯的眼睛,却仿佛又从中看出了某种隐秘的厌恶和憎恨,他说道:“对不起,妈妈,我或许……还是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样子。”
他声音极其地低,仿佛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思绪略有些飘忽地继续望着照片上母亲的眼睛。
有阴冷的风猛地吹过来,穿过伞下,从陈其初的领口灌入,仿佛一直灌到胸膛,冷得他心惊,仿佛某种幽魂的回应一般。
陈其初被这冷风吹得猛地才回过神来,想起来祝兰章在外面等着,他还是应该尽快出去。
出陵园的路上,陈其初给厉乘云打了电话。
厉乘云电话接得很快,几乎是陈其初打通电话的一刹那,厉乘云就接了起来,叫道:“其初。“
过分温柔的声音在此刻的寒风冷雨之中仿佛是某种温柔的屏障,“在上班吗?”陈其初问。
“嗯。”厉乘云答道。
陈其初道歉:“抱歉,打扰你了吗?”
16/66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