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彧唇角弯了弯, 应声道:“好。”
*
说是要舒沅照顾自己起夜,但其实祁彧平时大部分时候晚上并没有起夜的需求。
两人相安无事地睡到了后半夜的时候,舒沅突然低呼一声,从睡梦中猛然惊醒了。
之前孕早期的时候他双腿容易抽筋,但只是偶尔才会疼醒,腰痛虽然来得迟了些,却是一下便将舒沅从睡梦中彻底唤醒了。
其实他的低呼的声音并不大,尤其是一醒过来闻到满鼻腔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很快就能想起来这里是医院,祁彧还身受重伤躺在旁边,不想打扰到祁彧,于是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但是祁彧还是在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微微的嘶哑,但是显然已经完全清醒了。
既然他已经醒了过来,舒沅也便直说道:“腰疼。”
祁彧皱了皱眉,一伸手便挪开了挡在两人中间的枕头,温热的大手贴上了舒沅的后腰。
“你……”舒沅正要躲开,却听祁彧道:“我们都是男人,只要心里没有鬼,我帮你按一按腰,有什么问题吗?”
舒沅还是有些不自在,但祁彧都这么说了,他要是再拒绝,就好像他心里有鬼似的,只能放下手去,任由祁彧一下一下地按揉着。
也不知道祁总怎么这么多技能,明明应该是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少爷,偏偏什么都会,会做饭会做家务不说居然还会按摩。
祁彧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走神,在他耳边问:“在想什么?”
“在想……你为什么会按摩。你一看就是那种很有钱的,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做的人,但是你又好像会很多东西。”
祁彧轻笑了一声,压低声音缓缓开了口:“为我姥姥学的。”
舒沅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他当然知道祁彧的过去,知道祁彧的姥姥和姥爷的事情,但是这一切都是来源于原作,来源于原作中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却不知道其中具体情况。
“我父亲当时入赘到了姥姥姥爷家,因此我小时候也是和姥姥姥爷住在一起,反倒并不经常和爷爷奶奶见面。姥姥身体不好,生过一场病之后耳朵就有些听不清楚,腰上也有些毛病。我从小是姥姥带大的,看到她这样子,总觉得她将我带到这么大,我却什么都没办法为她做,就学了手语,学了按摩,想要多少尽一点孝心。虽然姥爷为姥姥找了很厉害的按摩师,但她还是最喜欢让我帮她按摩。”
后面的故事祁彧没有继续讲下去,但是舒沅知道接下来是怎么发展的——祁彧的姥姥因病去世了。
妻子去世之后,祁彧的姥爷伤心欲绝,于是搬离了北城,独自一人在祁彧家老宅居住,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舒沅不由也跟着有些难过:“你姥姥姥爷一定很爱你。”
“是啊,可姥爷惜命不好,一辈子在生意场上杀伐果决如鱼得水,最后却因为一个人渣落得那样的结局。当初我父亲和母亲在大学里相识,对母亲展开追求,第一次带着父亲回家见我姥爷,姥爷就不喜欢他。但是那个时候,父亲被我们家的财富震惊,那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东西,于是无论如何也要将我母亲追求到手,极近温柔与浪漫,最后姥爷还是没能拗得过母亲。”
舒沅的手指紧了紧。
听当事人这样说起当年的事情,和从书上看到只言片语,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书上的文字冰冷没有感情,祁彧说出的故事却不同。
再后来的事情便是,祁父虽然成功入赘到了祁彧外祖家中,却始终觉得祁彧的外祖和母亲对自己另眼相待,觉得他们瞧不起自己的出身,于是一面觉得自己受到了亏待,一面又舍不得祁彧外祖提供给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断地向祁彧的外祖索要资源,企图建立自己的势力,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以此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个白吃软饭的。
既然已经和自己女儿结婚,即便再看不顺眼,祁彧的外祖也还是给祁父投入了很多资金,带着他认识了很多人脉,可谓是为他铺平了道路,让他去创业做生意,倒也果真算是做出了一番小城就。
可既然要做生意,难免就要和生意场上很多人来往,渐渐的祁父便也认识了很多人,其中不乏一些不着调的富二代。
有了钱,就能得到很多没有钱的时候所得不到的东西,自然也就能见识到更多的人性的阴暗面。祁父之所以会出轨,倒也并不是因为不爱祁彧的母亲,或者多么喜爱那个小三。
毕竟当年少年意气之时校园里的一见倾心,多少还是有些余情。
只是他见到了太多生意伙伴身边来来往往的莺莺燕燕,每次出席酒会,那些大老板们身边总会搂着一两个美人,仿佛只有拥有这些,才能证明他真的步入了上流社会。
于是祁父为了能够更好地融入这样的圈子,为了不被人看扁,为了不被人看出他其实只是个混入其中的小丑,便也找了个十八线的小明星养在身边,好让自己在出席酒会的时候也能融入那些大人物们如何如何瞒着老婆不被发现的谈话之中。
他从未想过要和祁彧的母亲分开,也从未想过让情人真的得到什么,却没想到一次不慎,他情人怀孕了,而且没有告诉他,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着不见他,直到孩子出生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祁彧的母亲是什么样的脾气,外祖又是什么样的脾气祁父太清楚不过了,这种事情哪里敢让他们知道,可又担心情人上门闹事,便只能给情人买了房,给出了承诺,保证自己只要再从祁父那里捞到一些好处,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和祁彧的母亲离婚娶他过门。
一个谎言总要无数的谎言来圆,那女人起初信了祁父的鬼话,一边好生养着祁烨,一边期待着自己成为正儿八经的祁太太,可时间长了总能意识到不对,便也质问过祁父。
祁父只得继续搪塞,说等自己得到了祁彧祖父手中的那些股份,一定马上离婚。为了哄她相信,他甚至在她面前大肆宣扬祁彧的祖父和母亲对自己如何不好,自己的处境如何艰难,只有得到了这些股份,他们一家三口将来的生活才能过得下去。
那个女人的确有几分小心机,却实在算不上聪明,得知这些之后不仅没有老实等待,反而起了别的念头——她打听得知,祁彧是祁彧祖父唯一的孙子,自幼极受宠爱。
或许是电视剧看多了,她想,用一个孙子的命换一些股权,应当不过分吧?她这也是在帮祁父。
于是她绑架了祁彧,企图用祁彧逼迫祁彧的祖父妥协。
却没想到祁父知道这件事后怒从心起,狠狠扇了这个女人一巴掌,要求她立刻放人。祈父心里太清楚了,这女人哪里是祁彧祖父和母亲的对手,她这么蠢直接暴露了自己,祁父和她都要没有活路。
没办法,祁父只能将她推出去认下一切的罪名,打算提前去找祁彧的祖父认错,把自己摘干净。
结果这样的意图被女人知道了。那女人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的等待全都只是在等一个骗局,这么多年的青春竟全都喂了狗。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转正的可能性。
她这才清醒过来,知道绑架了祁彧,祁彧的祖父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自己至少也将在牢狱之中度过余生的多半时光,甚至还有可能牵连到唯一的儿子。
既然如此,那不如不再去管祁父,赌一把大的,就赌祁彧的祖父是不是真的在意祁彧这个孙子。股份或许没那么容易弄到手,但弄点钱,再要一份她们母子平安的保证,总该是可以的。
好在她还留了一手,没有告诉祁父祁彧被关在了哪里。她趁着祁父不注意从祁父眼皮子底下逃离,将祁彧装在车上,打算直接去和祁彧的祖父谈判。
祁父哪里敢让她这么发疯,很快便也查到了这个女人的踪迹,驱车追了上去,二人开始在路上展开了追逐。
可不巧的是,祁彧的祖父接到孙子被绑架的消息之后当即也是焦心无比,等不及司机过来便自己开车想要去找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也要将祁彧保下。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那个女人也没料到,她的车会在祁父的追逐之下突然失控,最后撞上了前来找孙子的祁彧的祖父的车。
祁彧因为是被绑住了手脚放在后备箱,因此并只受到了轻伤,但他的祖父还有那个女人,都在那场车祸中当场身亡。
听着祁彧讲完自己的这些经历,舒沅只觉心疼无比,在黑暗中转过了身来,面向祁彧的方向,全然没有察觉因为注意力被转移,腰上的疼痛已经荡然无存。
他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一问祁彧,有太多问题想要知道,可他现在不是舒沅,只是小张,那些话都不能说出口,千言万语便都只能化作一句:“疼吗?”
祁彧在黑暗中摸索到了舒沅的脑袋,轻轻揉了揉:“我已经忘记了。”
舒沅才不信他。
如果已经忘记了,为什么会到了现在都还讨厌一切声音,为什么到了现在都还会被一场车祸影响得直接发病。
但是今天已经说了太多的话,祁彧和他说这些本来也就只是想转移他腰上疼痛的注意力。见他像是已经不疼了,便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只轻轻朝着舒沅的方向靠了靠:“睡觉。”
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靠的有点近,已经远远超过了舒沅一开始设定好的两人之间必须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可是现在的舒沅正在心疼祁彧,总觉得越想越可怜,最终就还是只能放弃提醒。
算了,舒沅心想,靠近点就靠近点吧,就像祁彧说的,他们只是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两个大男人躺在一起,没有什么的。
明天再隔枕头好了。
*
但是第二天,舒沅隔枕头的愿望也终于还是破灭了,因为每一天,祁彧都有新鲜的故事讲给舒沅听。
比如他母亲后来是怎么去世的。
比如被绑架的那段时间那个疯女人是怎么折磨祁彧的。
比如明明是受到了车祸的刺激,为什么祁彧会讨厌一切声音。
每天都有全新的故事,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心疼,于是两人之间必须隔着枕头的规矩从来都没有认真施行过。
直到二十几天后,舒沅终于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太对:“医生一开始不是说,你的眼睛受伤情况不算严重,好好遵医嘱应该最多两周就能恢复。你现在……还是看不见东西吗?”
祁彧:“……看不见。”
舒沅:“一点点都不行?什么都看不清?”
祁彧点了点头。
舒沅陷入沉思,觉得秦州的医院确实不太靠谱,还是得想办法把祁彧弄回北城去再仔细检查检查。
可问题是北城那边他是真的一个人都联系不上,宋尘安已经明确表示过不会再管祁彧的事情,顾宵这人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在干什么怎么都联系不上,季云枫和季云瑛两兄妹,舒沅又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
而且祁彧被陷害的事情到底算是祁彧自己公司的私事,如果被外界知道难免会对蔚蓝熔岩股价产生影响,因此万万不能告诉季家两兄妹,简直都快愁死了。
反观祁彧,自己眼睛都有可能看不见了,他居然还丝毫不慌,每天都在舒沅的照顾下过上了早起早睡按时睡觉甚至还会和舒沅每天一起下楼散一会儿步的宛若退休一般的生活。
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等等。
想到这里,舒沅不由狐疑地看向了正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的方向的祁彧。
祁总什么样的人,会不在意自己眼睛看不见这种事情?就算公司真的没了,就算真的有人虎视眈眈想要陷害他,钱总还在的吧,病了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赶紧想办法治病?
难不成还真要因为一场车祸从此就丧失了斗志?
想想都不可能啊!
舒沅于是决定还是得试探一番:“从今天开始,我不能再继续照顾你了。”
祁彧闻言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抬头,缓缓转动脑袋将视线投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却还是和舒沅现在所在的位置稍微有些偏离,看不出到底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的看不见。
舒沅强忍着不去心疼祁彧:“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的,不能总陪着你。而且我已经照顾你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这么长时间都联系不上你自己的人吗?”
原以为祁彧又要说什么话来留下他,却没想到祁彧这一回倒是非常善解人意:“的确,这件事是我自私了。你我原本就萍水相逢,你能救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以后要是有机会再见,我一定想办法报答。”
“报答就不用了。”舒沅清了清嗓子:“我本来就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那……那我就先走了!”
他说完,倒是当真离开了病房,却在医院旁边找了一家小旅馆暂时住了进去。
毕竟他只是想试探一番,并不是真的不想继续照顾祁彧。万一祁彧真的视力还是没有恢复,或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万一祁彧的视力不能再恢复,而公司那边的事情也因为这一次的意外受到影响,让祁彧从此名利两空失去一切……
那他会一直照顾祁彧。
虽然这是最糟糕的设想,但万一发生,舒沅竭力想要从中找出几分乐观的点,他想,还好之前祁彧给他打赏过那么多钱,就算祁彧真的身无分文了,真的破产了,那些钱也能养活得起他们两个。
正想到这里,肚子里的宝宝像是想要彰显存在感一般踢了舒沅的肚皮一下。
舒沅于是换了换刚刚的想法——那些钱应该养得起他们三个人。
夜幕很快降临,舒沅躺在旅馆的小床上,却拿出了手机来打开了一个页面——他不知道祁彧的看不见到底是真是假,自然不会真的完全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于是在病房里放了个小小的摄像头,想要看看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祁彧都在干什么。
往日里下午阳光最温暖的时候,舒沅都会拉着祁彧的手下楼散步,但是今天没有。今天舒沅不在,祁彧便一个人在病房里枯坐了一整个下午。
舒沅看着祁彧,虽然突然出现了很想很想回去看看祁彧的心情,但还是强行按捺住了自己,继续观察着摄像头。
然后就看到到了傍晚的时候,祁彧目光涣散没有焦距,看向摄像头的方向,一点一点解开了自己的扣子,打算洗澡。
舒沅:“……”
他的耳朵突然有点红。
这段时间因为祁彧的胳膊受伤,不能见水,每次洗澡都需要舒沅帮他在胳膊上裹上一层保鲜膜,因此其实已经无数次面对过祁彧赤裸的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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