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这样的,大概,能挡个两小拳吧……一拳?
六分半堂中弥漫的毒烟威力已经开始消减,一直隐藏幕后的边不负走出,内力运转,视雷损身上的长生诀为囊中之物。
温柔看了看自己周围。
前面是苏梦枕,左边是白愁飞,右边是王小石,握紧了她自己的弯刀,对着一个又尝试捏软柿子的人变幻了招式斜斜刺了下去。
对着温柔下手那人被温柔陡然一厉的招式吓得一跳。
那人应对不及,为了保住自己的半边肩膀不受伤,急急后退,却还是仓促间被削掉了头上的遮面斗笠。
一个光溜溜的脑门暴露在空气中。
掀了斗笠,底下却又还有一个黑色的面巾。
虽然斗篷人穿着宽大的衣裳,但身形窈窕,在场所有人,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这种身体的曲线,定是个女人。
温柔手中刀丝毫未顿,又向那人攻去,那女子一双眼恨恨瞪了温柔一眼,手疾眼快捡起掉在地面上的斗笠,溜走了。
反倒是距离和他们几个越来越近的俞灵零,头一回看见女尼姑这种生物,好奇地多朝这边看了三四眼。
她顺手抓了一个人,问:“刚刚那个女和尚我第一次见,她就是你们说的什么慈航静斋的人吗?”
边不负被问笑了:“这你可就想错了,慈航静斋虽然被骂秃驴尼姑的多,但里面除去斋主和老男人,其他人,尤其是像你这样年华正好的姑娘,她们可都舍不得剃光头发的。”
“为什么?”
俞灵零对着手里这个难得是个认真回答而不是打架的人,露出一丝迷惑。
边不负慢条斯理地捻住俞灵零拽着他领子的手,盯着俞灵零,目露挑逗,“和尚尼姑头发清净了,可不代表六根清了净,你容色胆魄如此冷艳,应该明白容貌……”
“嘭、嘭、嘭——”
俞灵零觉得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手还往她脸上滑太让人恶寒了,下意识重重的锤了他几圈。
边不负难以置信看着在胸口穿出一个大洞的秀美拳头。
“这、不可能……”
“不可能!”
地面、楼上,分别是两道声音。
边不负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的血快速向外流出,周围越来越冷——明明看了那么久都觉得这个女人只会一个招式,将她制服是有手就行的事,怎么对上时对面如泰山压顶,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
边不负躺的不甘心。
尤其是,此次长生诀抢夺是阴葵派门主的主意,他并非一人下场,还带来几个同门下属。
但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上得前来意图抢救他的下属……被打了出去。
一个能近前的都没有。
血流了一地,边不负用最后的声音呢喃,“一群废物……”
最后,浑身冷了很久的边不负竟开始觉得周围暖和起来了,在一片暖到炽热的假温度里,边不负合上眼,再没睁开。
俞灵零打完这场,周围再次全空,不同的是苏梦枕几个人到了她的身边。
她踩着一地残红,对着苏梦枕大大一个叹气,“苏梦枕,刚刚那个对话你听到了吗?这也太没有意思了吧。”
苏梦枕从她拢着的一大把兵器里取了把长且重的大砍刀,又挑出一把单独的峨眉刺,“将其他的都先丢了,你先用这两个搭配着打,等出去,我给你打个定做个适合你的兵器。”
“嗯嗯,好。”
哐当当。
众多兵器被毫不留情的丢弃。
俞灵零颇有怨念,“都有尼姑单独的门派了,怎么只有斋主才能剃头发当光头呢?一群女号顶着大灯泡唰地往那一站多有意思啊,好想试试,但我自己换发型不好玩……”
盯着俞灵零的眼神太多了,一个尼姑瞪她几眼,俞灵零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系统面板倒是标注出来人物。
但系统好不容易从装死状态出来让宿主跑路,结果俞灵零越战越勇,将它本就有问题的逻辑弄得支离破碎。
系统看着宿主好像没啥问题,只能先继续装死。
失控的面板逐渐真正bug化——那个恶瞪俞灵零和温柔的尼姑,定在了绿色。
俞灵零已经完全没有时间注意这种小事了。
这一次,她还没有用嘲讽拉怪,周围所有人都开始疯了一样朝她的方向涌来。
或者说,是朝躲在她、苏梦枕、王小石、白愁飞、温柔五人身后的雷损涌去。
雷损将手中拿着的盒子打开,里面一本无字书展露空气中。
“这就是天下四大奇书之首的长生诀!但今日,只有一人能得到我手里的经书。”
“这么好的东西你舍得拿出来?”
“怎么确认这是真的长生诀,而不是你用来金蝉脱壳的假幌子?”
“对!怎么确认是真是假?雷损你可是有过这样先例,要不是有人查到了你头上,你现在还在六分半堂的暗地庇护下独自研究这功法妙处!”
雷损将那本书摊开,手掌重重用力一拍,力气大到将木盒碾成粉末。
粉尘抖落后,那本无字书依然是原先模样。
“水浸不湿、火烧不烂、书页百年不腐不坏,是真是假,你们自己判断!”雷损用力将它丢向空中,“听说四大奇书,每一本书都记载着足够让人破碎虚空的独特功法,我雷损很遗憾与长生诀无缘。”
那本书一直没有落到地上。
雷损只是做了一个抛物动作,俞灵零就又见到来很多小怪从六分半桶的各处涌出来,他们目标明确就是那本在木盒字粉末中幸存的书。
那书就在俞灵零几人的上方,即便是抢夺的中后期,也因为这一点地方汇聚了一众强人,没有离过五人二十米外。
俞灵零罕见的没有被集火。
因为,温柔在听王小石和白愁飞讲那些跳出来的人是哪个门派、一招一式是哪个路数,而她在关注别人的衣服。
“大白天的穿着一身黑的,全身上下都被遮住,有点像青衣楼以前的帮派风格诶……”
王小石:“的确是杀手,不过他们之中最出名的中原一点红听说叛离组织了。”
“那群呢?穿着浅蓝色衣服的,高高瘦瘦头上都戴着斗笠,腰带不错,是不知道什么图案的银链子。”俞灵零眼睛亮了。
温柔:“一行人女扮男装,她们的刀是西夏那一带才有的样式。”
俞灵零又指着各处刀、枪、棍、锤、扇,或是一些人身上特殊的饰品拿去问队友,每一回都能得到个稀奇的答复。
别的不说,今天的六分半堂来的人数大概是六百七十九,光是异族,这里居然就占去了一百多……
苏梦枕解释给俞灵零听:“京中光禄寺常年招待各国使臣。”
俞灵零“哦哦”点头,本来和队友聊的正欢,偶尔伸伸手脚稳定住输出,突然,“啪”地一声,被所有人在空中抢来抢去的无字书落到了地上。
刚刚好,落到了俞灵零三步之外的泥泞中。
送上门的秘籍?
当然捡啊!
俞灵零往前一步,弯腰捡起。
地面有残雪在阳光下融化的水,有从鲜活的人体流出的猩红,有众多鞋履踩踏后的泥土……有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上轻点而过。
俞灵零捏着无字书的角,用力甩了一下,书上沾的脏东西通通被甩了出去,书焕然一新。
“看来这位姑娘就是这门长生诀的有缘者了,恭喜这位姑娘。”雷损在后,他的眼神看着俞灵零,却是对着苏梦枕简单抱拳。
“也恭贺苏楼主,得此女相助,如虎添翼,更上一层——”
“楼——”
雷损僵硬吐着给苏梦枕挖坑的最后字眼,缓缓低头,看见心脏处有一只枯骨一样的手掌……背后也有,背心处一股刺骨锥痛。
不知何处传来细碎的笑声,又仿佛四面八方都有,像是在嘲笑雷损蠢笨,以为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二楼角落,雷纯透过暗口,看着底下雷损身死那一幕,闭上了眼。
“从来都这样……”
“狄大哥,你看,他们这样争来抢去,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是赢家。”
狄飞惊如何不知道雷纯指的是什么呢,不仅仅是底下,还是这些年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更是二十多年前天下角逐。
不是江湖,是人心造就纷争使千百年来循环往复。
“没有赢家才是好事。”
俞灵零感觉头有点晕乎乎的,使劲晃了晃脑袋,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苏梦枕身上那股药香味居然变淡了,被其他东西冲着味……糟糕!
“快跑!”
俞灵零脸色“唰”一下变了,一手扯着温柔的衣领,一手拖拽着苏梦枕的腰带和袖子冲着一个方向就狂奔!
“你俩也快跑!!!”
苏梦枕和温柔离的近,被俞灵零扯着飞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对着王小石和白愁飞喊时,苏梦枕已经明白了原因。
那本所有人都要的长生诀,被俞灵零随意丢地面。
几个人见着这一幕,欣喜若狂,俞灵零往外跑,他们往俞灵零丢掉的无字书那跑,跑着跑着,还打了起来——
“轰隆—砰———”
狄飞惊早就认出底下张牙舞爪压制全场的俞灵零,就是当初在小巷中调戏又重伤他的恶劣女人,他因她长卧病榻数月才恢复到如今状态,现在,便是他旁观她由这场抢夺长生诀的赢家,跌落至粉身碎骨。
“……这个江湖,从不曾有赢家。”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那堆满两排房屋,足足十几件房间的霹雳雷,连续炸着,将所有声音和人,掩盖了去。
雷损之前顾及性命而舍不得放出的后手,在他自己将死时,直接全部点燃——死了的渔夫要网做什么?要鱼做什么?
俞灵零五人速度不慢,却少了一点运气。
她狂飙的方向,有几间老旧的空房,被放置一些制作后无法正常使用的废弃霹雳雷。
可这些哑炮,在周围数量过多面积广大的轰炸里被引动……
“吓死我了,还好我反应快,一感觉到不太对劲就开溜!”
她放下温柔苏梦枕这对师兄妹,看着不远处燃起的黑烟心有余悸……她笑着转头,却看见了苏梦枕和王小石苍白的脸色。
“小心!”
冷肃冬日,残雪未融,阳光正好。
俞灵零被一具温热的身体压在身下。
她还看见他朝温柔和王小石打了一掌,就将站在一起的两人往旁边的小湖里推。
而后,耳朵再次被巨大的响声轰炸,等她从被音波震懵的状态回神,感觉自己脸上、手上、胸腹、腿,甚至身下的地面,都有一股冷冰冰的痛感。
那是苏梦枕本该在体内温热的血。
他看见了俞灵零身后,从窗口处露出的霹雳雷的黑色痕迹,还有正在燃烧的些微火光。
温柔浑身湿漉漉的,跪坐在地面嚎嚎大哭,俞灵零能听到她在喊“师兄”。
她呆呆从苏梦枕身下爬出来,双手僵在空中一会,给苏梦枕披好他挡风保暖的狐裘,然后抱着苏梦枕的一半身躯,转头看温柔,“温柔,你哭什么,你师兄在这儿呢。”:,,
第79章 状态锁定
焰火,一种燃放时能放出各种颜色的火花、从而供人类年节玩乐游街的物件。
拆开外面包装,会看见内部的黑色粉末。
俞灵零坐在地面上,看到了湿漉漉的温柔和王小石,看到了白愁飞白色的衣服全是血和黑粉灰泥。
她愣愣的回想这些黑色粉末是怎么个配方:它由木炭、硫磺、硝石混合而成,是燃烧后升上高空的灿烂烟火,也是将地面建筑物夷为平地的利器。
他们哭声或高或低响在她的身边,和远处时不时的人的嘶吼、火药的碰撞炸开声夹杂在了一块。
混起来难听的要死。
“别哭了,别吵了,很难听。”俞灵零仿佛被分成了两个俞灵零。
一个坐在地面上,感觉自己身上哪里都很重,哪里都很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呼吸时穿过鼻腔的空气又冷又刺,好像有空气的分子都成了精,拿着刀在刮她的肉一样。
另一个从地面上站起来,身轻如燕,对这个这个场景的bgm充满赞叹,笑嘻嘻在说着夸赞的话: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的歌,吵得人烦死了,却又让人心中很是悲伤。
站着的那个轻飘飘俞灵零俯瞰整片天地,看着废墟上人类的痛苦悲歌毫无情绪。
她似乎认为这个世界的人类和蚂蚁也没有什么差别,生死不过常态,是和花开花落一样必然的自然规律。
既如此,又何必因为这些而哀恸?
轻飘飘地俞灵零这样想着。
她无悲无喜地看天上的云,无悲无喜看只有风的天幕,无悲无喜地看地面漆黑的坑深深浅浅,有许多她不认识的人在那里做出各式反应。
她在一个将腿从房梁下拖出的小人身上多看了两眼,移开后,又看到了几棵光秃秃杆子的树,和一个冰面浑浊一片的小湖泊。
轻飘飘的俞灵零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女人,脏兮兮地坐在地面上,脸上很多灰,再一看,两行泪从那个女人的眼睛里滚下来,在脸上拖了两条痕。
她哭了?
轻飘飘的俞灵零有点点迷惑的去想:这个女人她为什么哭?
温柔说,“师兄死了。”
白愁飞说,“害我大哥,我要往后世上再无六分半堂。
王小石说,“小虞姑娘你先将大哥放开,咱们将他入土为安。”
哦。
这个女人是我。
是我在哭。
隔离轻和重的塑料膜,在这一瞬间被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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