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韶光脸上还带着刚刚没有褪下去的笑意,忽然说:“你应该还对我挺感兴趣的吧?”
解君心一顿。川书香每天便秘
慕韶光道:“如果能解决这事,要什么条件,你可以尽管开出来,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他的目光迎上对方:“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解君心的气息忽然就沉下来了。
短暂的沉默。
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殿中的黑暗与孤寂就见缝插针的,点点滴滴将他们包围。
终究,解君心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答应吗……”
他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怅然,带着几分自嘲,忽然间将广袖一拂,慕韶光面前顿时出现了一副悬空的星图。
一片近乎于黑的深蓝之上,万千星云在其中变幻流转,浩渺神秘,虽是只有棋盘大小,却给人一种去穷无尽,无边无际的深邃之感。
之前解君心经过酒肆时带着的那一副,比起眼前的星图,简直就像是三岁小儿的玩物一般了。
可见当时在他的眼里,那些人对他指指点点,避之唯恐不及,其实只怕跟戏台上的丑角也没什么两样,被敷衍一下都不配。
“这就是星盘。”
解君心的声音好像也一下子旷远起来:“星轨错综,命数玄妙,此物不光能够推演命数,甚至还可以改变命途的轨迹。只是真相可以推出几分,命途又能改变多少,谁也无法控制。唐郁,你要尝试吗?”
那星盘立在两人中间,不断变幻涌动着,仿佛带着无尽的玄奥。
一片星辉盈盈落在慕韶光的掌中,仿若有了生命一般化作绚烂的丝线,顺着他的手腕缠缚了上去。
突然,慕韶光陡然抬眼!
前方的座位上,解君心竟已经毫无征兆的不见了踪影。
随即,慕韶光的背后突然伸出一只冰冷的手,一把将他的手攥入掌中!
——身法之飘忽难测,如同鬼魅。
那丝线好像极怕解君心,被他这样一抓,顿时化成了点点星芒消散,而解君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你……不如亲自感受一番。”
他牵着慕韶光的手,已触碰进了那一片璀璨的星芒之中。
一股如同水波般的力量注入其中,星芒忽然开始旋转流动起来,整副星图好像一下子“活”了。
那个瞬间,慕韶光忽然感受到了那股玄而又玄的力量。
好像天下万物的命途都被他攥在了掌心里,可以如同玩物一般肆意揉捏摆弄,冰冷的狂妄与傲慢顺着手掌直涌上心头,陌生,却又让人不自禁地感到畅快。
他所修习的一直是玄门正宗功法,但因为经年旧伤根基动摇,定力已经大不如前,这才会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这就是星盘。”
几处位置上的星星随着他们的动作被推动,原本光芒微弱的星子撞进星光繁密的中间,顿时搅乱了整个星盘。
星轨万千,命途摇荡,明华流转,浩大空茫,万生只为一粟。
慕韶光的性格极为刚毅,这样流离变幻的壮观图像让他短暂地晃神,却并未沉溺其中,转眼抱元归一,将神思抽离回了现实。
然后他意识到,解君心还在握着他的手。
因为站在慕韶光的身后,又是稍稍倾身向前的姿态,他那半敞的外袍就也轻落在了慕韶光的肩头。
两人肌肤相触,解君心的体温很冷,但在这样大,这样无所凭依的空间之中,又好像足以悠悠荡荡地将孤独与不可名状的幽深隔绝在外。
慕韶光转过头去,看向解君心。
然后他发现,对方也没看那星图,而是正凝视着自己。
解君心漆黑的眼睛里面映着星光,那神色似乎是欢喜,又似乎是悲伤。
慕韶光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仰慕他佩服他迷恋他的人实在是数也数不清,他每一日都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注视着。
那些目光里面,有着含着欲,有的含着情,有的含着敬,当然,也有着含着恨,见惯了,心里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只是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目光中,会透露出这么多复杂的情绪,仿佛也让他的心情不明不白跟着沉重了。
方才他故意让解君心尽管开出条件,是想试探对方想要什么。
程棂想要关心,殷诏夜想要摆脱前世的命运,叶天歌想要报仇和祖父,他们的眼泪,也都是由此作为切入点触发。
可解君心不但想法隐晦难明,就连性格都是忽冷忽热的,就让人很难摸准他的脉门了。
他不说想要什么,此时却又不知在思量何事,他的眼神……他的眼神那样热切而渴盼,隔着那些迷离的光与影,惨白的面孔上仿若蜿蜒带泪。
慕韶光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动摇,已不知不觉间伸出手去,似乎要在解君心面上一抚。
解君心也被他这个动作惊醒了,一下子收回目光,猛地放开慕韶光的手,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退,星光映不到脸上,也就让人看清了,那里分明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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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问千朝:我们有一个孩子(不是)。
解君心:看来不出场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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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天堑无涯
慕韶光觉得他应该向解君心解释一句, 于是说道:“我以为你方才哭了。”
解君心定了定神,将被慕韶光摸脸时刹那掠过的惶恐和受宠若惊掩饰起来,哂道:“该哭的是叶天歌,我哭什么。”
“嗯?”
“她的魂体不全。”
解君心看着变幻的星象, 两颗星子突然偏离轨道,撞在一起, 迸出绚丽的火花。
他说道:“据推演的结果来看, 她应该是被人夺了舍,又将生魂驱逐了出去, 没有赶尽杀绝。那个夺舍的人占据了她的身体和身份。”
慕韶光想起了叶天歌小时候的情况,不觉神色一凝, 道:“什么时候的事?”
解君心道:“一出生开始。”
慕韶光道:“那可有解决的办法?”
解君心道:“办法自然就是找到那个把她魂魄夺走的人, 将身体抢回来。”
慕韶光道:“那人在何处,星盘上可有显示?”
“你确定还要继续问下去?”
解君心没再继续回答,唇边勾起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既然能有人做到换了叶天歌的魂魄,就一定不是凡俗之辈, 再加上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线索绝对不好找,更重要的是,人的命格关系因果, 牵涉的风险实在太多……”
他忽地靠近慕韶光,深黑的眼眸里光泽闪动, 散发出一种邪性的美:“这个魔域中,每个人都是不祥之人, 越是牵扯的多, 越是难以摆脱。你要插手做这件事,不怕把自己牵连进来, 死无葬身之地?”
慕韶光道:“包括你?”
解君心轻轻挑了挑眉:“包括我。”
他顺手拈起慕韶光的一缕头发,温柔摩挲,语气中却带着说不出的邪恶:“你最近在魔域做了很多事,有没有想过,已经破坏了这里的很多规则?”
慕韶光脸上的表情极为冷静,说道:“放开。”
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击的举动,整个人仿佛完全受制于解君心,开口时却理所当然便带着一种颐指气使、不可悖逆的气势。
解君心深邃的眸子中便似有风雪凝聚,他好像在隐隐压抑着什么,但过了一会,终究慢慢松开了手。
“不要再跟这里的任何人纠缠了。”他轻声说,“唐郁,我的耐心有限,这是最后一次善意的忠告。”
慕韶光弯起两边唇角,但这个表情中不带半分笑意,而更像是某种倨傲的回应。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轻飘飘地说道:“告辞。”
慕韶光要是有点激烈的反应,至少还让人知道刚才那些话他听进去没有,可只给了这两个字,却让解君心生出一股不安来。
他跟别人从不会多啰嗦半句,不照他吩咐做的早都死了,但对着慕韶光,却是无可奈何。
解君心便又多加了一句:“总之,不要再打星盘的主意了。星轨的运行,不是外人能轻易干涉的。”
“解尊使,多谢你的提醒,我确实不用麻烦你了。”
慕韶光漫不经心地回答说:“因为你的话让我想起来,早在叶天歌遭劫的时候,我就曾有一次救过她的命。实际上我已经干预了她的命数,就是因果中人,若是以我的魂魄为引,应该也能试着找一找救她的方法。”
解君心沉声道:“你救过她的命?那应该是在她来到魔域之前的事。”
慕韶光道:“确实。”
解君心道:“你为什么会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
慕韶光立时抬眼:“我不该记得?”
解君心道:“本就不该。你来魔域之前受到过惊吓,过去的事都忘了。”
慕韶光道:“只是一时忘了,又不是被封印了,恢复这么多年,我现在又想起来了。”
两人这一问一答都接的飞快,实际上一个明知道对方不是唐郁,还要装作不知,另一个自己身份是假,又反过来想抓对方的破绽,各怀鬼胎。
他们双方你来我往,都是反应极为敏捷,自身又滴水不漏,堪称高手过招,精彩至极,最后谁也没抓住谁的破绽。
慕韶光道:“解尊使,你让我少管别人的事,但你自己得先知道,你也没资格干涉我。我这人呢,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行了,回见。”
解君心气的伸手点了点他,一时间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原本慕韶光要是想做什么,他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得拼了命让对方心愿得偿,慕韶光愿意来找他,解君心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愿意拒绝自己的心上人呢。
可是,慕韶光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仙君,魔域这种地方不适合他,跟魔头们打交道更是麻烦无穷,解君心今天辛辛苦苦演这一场,做出一副凶狠态度,就是为了能让慕韶光知难而退,却不想全都是白费。
现在两个人算是谈崩了,但没有他,慕韶光也不打算放弃,并且想到了别的法子。
慕韶光竟然想着要以他自己的魂魄为引,那简直更加伤身耗神,还不如用星盘呢。
这也怪解君心竟不知慕韶光居然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知道他曾经与叶天歌是旧识。
但,好像也没有想起自己。
眼看慕韶光说完之后,转身便要离开。
解君心知道慕韶光敢说敢做,生怕他就此一走,就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刹那间,担忧之情大胜,解十一瞬间占据了身体的主导。
他连忙赶上两步,伸手抓住了慕韶光的衣袖,连声道:“等一下,你别走,我还有办法,那些法术极为凶险,绝不能用!你放心,其实叶天歌的事不难办,就算难办,也难不倒我,我都帮你!”
饮真颤动了一下,但因为一直没有得到慕韶光的指令,它终究还是没有对解君心进行攻击。
“……”
慕韶光抬起胳膊,慢慢的、一点点的,把衣袖从对方的手中抽出来,然后虚心问道:“解尊使,你这,什么意思?”
“我不想让你参与此事。”
好一会,解君心才沉声说:“但你若是一定要管,必须也有我一份,就这么简单。”
慕韶光来之前,倒确实没想到此事对解君心这么重要,他便说:“可以问问你对叶天歌如此关注的原因吗?”
那一刻解君心的表情十分古怪,好像哭笑不得,又有点气怒无奈:“我关注叶天歌——”
他顿了顿,说道:“我也是曾经跟她有旧!”
慕韶光道:“哦,那这么说,不是我有求于你,而是你主动要求合作,我可就不用给你回报啦?”
解君心:“……嗯。”
“太好了。”慕韶光欣然笑道:“我就喜欢免费的东西,那就一言为定。”
解君心:“……”
“免费的东西”是指他呗。
他都不明白自己今天来回切换两个人格,整了这样一番操作,除了让他失去了一个得到慕韶光承诺的机会,还得到了点什么。
慕韶光倒好像突然兴致就来了,他打量着解君心的脸色,然后问道:“但你刚才不是说星盘也不行吗?那你想如何跟我合作?”
解君心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跟你去。”
如果他刚才的态度,像是迫切地急着想要拒慕韶光于千里之外的话,那么现在,又好像很愿意相处了。
——奇怪的人。
慕韶光的心情倒确实有点愉快,就像是面对一道难题,突然隐约看到了一些解答的线索,让人不禁兴奋。
他失笑道:“我自己都没有头绪,你想跟我去哪啊?”
解君心突然有求必应了:“有些事情,距离隔的太远也不好推测,毕竟情况是时时都在变化的,我可以先确定一个寻人的大致方向,一路找过去时再一路判断具体情况,如此更加不容易失手。”
慕韶光说:“如果解尊使不辞劳苦,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那就有劳你了。”
解君心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几分无奈,几分忧愁,几分期待:“不劳。那你打算何时出发?”
慕韶光说:“宜早不宜晚,如果你方便,就今晚或明天早上吧。我先回去看一看叶天歌的情况,再派人来和你说。”
解君心说:“好。”
大概是今天费心费力折腾了一圈,却获得了完全的败绩,令他有些自暴自弃,也不去那处高椅里面继续窝着装冷酷了,一路将慕韶光送了出去。
*
走出阴沉的大殿,再一次让外面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意一下驱散了那股几乎浸到骨子里的森寒,令人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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