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羿却是无奈地:“我真的不是担心他……说起来,我倒是有话想要问李道长,我昏迷之后,这一路上有吐血或是流鼻血么?”
“鼻血?”李浮尘蹙眉,思量了半晌才回答,“好像没有。”
他这一答,胸口也豁然开朗,惊呼道:“既然这一路上你没有吐血,那陆笙歌等人在客栈门前寻着的发黑的血迹,是从哪来的?”
沈羿:“你应该也明白了,有人在故意引天工阁的人追踪我们。”
而这话刚刚说完,半空中就传来一声大笑。
“沈庄主果然聪颖过人,猜得分毫不差。”
沈羿与李浮尘都眼皮上抬,二人齐齐抬头,只见一抱着臂的蓝衣人站在屋顶上。
他们都一眼认出了此人。
此人就是曾经带着人曾经闹上梅花剑庄,身份神秘的男子,崔二楼。
对方一个多月未现身,李浮尘却恍如昨夜才见,头发快要竖起:“怎么是你?!”
“可惜啊,李道长没有出去帮忙引开天工阁的人,否则我们现在带沈庄主回去,不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了么?”崔二楼含笑道。
李浮尘:“什么?”
带沈庄主回去?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带沈羿回去又有什么目的?
未等多想,对方接着道:“我知道你心中定然有一堆疑问,但只怕我肯说,你已经没有命听了!”
说罢,他抬手吹了声口哨,顿时有数个黑影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二人定睛一看,竟然都是些野狼。
那些野狼面目凶恶张牙舞爪地靠近,沈羿后撤半步,低声对李浮尘道:“我来对付它们,你负责突围对付崔二楼。”
李浮尘:“啥?!”
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以沈羿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在半路突然毒发身亡已经是好的了,怎么还能说出诸如“我来助你对付它们”之类的话。
“沈庄主,你毒发成这样,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要如何对付他们!”
崔二楼冷笑的声音落下,那些野狼顿时一拥而上,要将那二人撕成碎片。
可不知发生了何事,一道虹光飞溅,如惊涛骇浪,汹涌澎湃,又如雨僝风僽,瞬息万变,短短片刻,竟将那些野狼通通震得口吐鲜血,弹退出去。
李浮尘目瞪口呆。
沈羿面色淡然,收剑入鞘,回头望着李浮尘:“我就说能对付他们罢,快去。”
刚刚的一招,直接把在场的崔二楼惊呆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你明明已经……”
在来之前,他是调查过软刺甲之毒的,全身上下像是被万针穿刺进去,越是使用真气,发作得就会越快,哪怕是天下第一的绝顶高手,也绝对不可能使出刚刚那样恢宏的剑法。
震惊之余,他又连拍了三下掌,大笑道:“沈庄主,你果然与众不同,我一直好奇,你在清鸿山论剑时怎么会输给南华宗的宗主呢,以你的本事,应当得天下第二啊。”
这话未说完,面前就闪过来的一道猛烈的疾风。
李浮尘的连招也毫不逊色,几套剑招如清风徐来,可谓步步致命,招招杀机,眨眼之间,就将崔二楼逼得连退数步。
两位昔日宿敌凌空缠斗,又跳到另一处屋顶打个不相上下,唯有沈羿处在原地,面色惨白,掩面咳嗽不止。
果然…刚刚还是有点太勉强了。
拔剑杀狼的那一招,已经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真气,身体里的毒素也将他的五感变得更加麻木。
就算是他现在想要帮忙去杀崔二楼,怕也是有心无力。
“你先在原处调息,等我击败他就来帮你疗伤!”
李浮尘高呼的声音传来,与崔二楼又交手数十招,最后化为两抹残影,逐渐远去。
沈羿只觉得眼前昏黑,胸口都像是被万千细针刺进,不知不觉中失去了知觉。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趴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崔二楼和李浮尘早已不知去了哪,附近只留有几只残余气息的野狼,除了躺在地上喘息之外,它们只能用那锐利的目光瞪着他。
沈羿盯着那几只狼,浅笑道:“看来咱们都一样,已经没有一战之力了。”
他想站起身,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如灌了铅一般,只能趴在地上和眼前的那只小狼相互对视。
没过多久,沈羿感觉眼皮沉重,想昏昏欲睡。偏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
“本座不在,那道士就是这样看护你的?”
第36章
说话之人俯下身子, 横抱起趴在冰凉地面上的人。
“沈庄主啊沈庄主,看来你真的快死了。”
裴擒陌瞧着怀中人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又将其搂得更紧。
对沈羿来说, 此人能到他的眼前,就说明已经从陆笙歌的手中逃出来,心自然也就放下,也不用再着急去找那陆笙歌。
顿了顿,才张开干涩的嘴巴, 慢慢地喘息着:“……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客栈附近最隐蔽的路就是这条, 我猜李浮尘一定会带你来此。”裴擒陌鼻尖凑近那苍白的额头, 长叹了声, “不过我没想到你已经毒发到了这种地步, 你要不要考虑将身上的秘密都告诉我?这样你也不用把这些秘密都带到坟墓里了。”
沈羿愤愤瞪他一眼:“放心, 我还没那么快就死。”
这话说完, 他就突然咳出了腥膻。
鲜血从他的唇角留下,缓缓滴落在衣襟上, 绽放出朵朵殷红。
裴擒陌看在眼里, 只觉得脆弱又惹人心疼,想凑近用指腹帮他抹去,可两手都抽不开, 思量了片刻,只得作罢。
“你如此聪慧机敏, 武功高强,最后竟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暗算到这种地步, 此事在江湖中也算是荒谬绝伦!”
听了魔君的嘲讽, 沈羿两眼一翻,凉嗖嗖道:“你穿成这样就出去, 被陆笙歌识破应当不难,亏你能从他布下的傀儡阵中逃出来,想必是越发对你如饥似渴,望眼欲穿了。”
裴擒陌昂起头:“怎么,你心中吃味了?”
沈羿冷笑:“我只是觉得,既然他对阁下这般渴求,阁下何不利用你的美色,替我要来软刺甲之毒的解药。”
裴擒陌勾唇道:“笑话,本座凭什么牺牲美色帮你?”
沈羿看着他:“凭你之前在他面前说过将身体私定于我。”
裴擒陌怔怔与他对视了片刻,“哈”了一声:“也对哦,不过我若是开口要解药,他断然对你心生妒恨,不会将解药交予我,不过我刚刚逃之前帮你做了另一件事,便是去杀那杨修仪。”
沈羿抬起眼皮:“你杀了他?”
裴擒陌:“你觉得呢。”
沈羿垂眸沉思了片刻,道:“若是杀成了,你恐怕刚刚看见我的第一眼就告诉我了,而不是跟我在这卖关子,你现在只剩下一只手,恐怕难以从陆笙歌眼皮子底下要了他的命。”
裴擒陌蹙紧眉头:“你怎么一猜就中,真没意思,不错,我投掷过去的匕首被陆笙歌操控的傀儡挡了,我看武器没了,以如今的身体与他二人肉搏并没有胜算,只好先来找你。”
沈羿:“你真没用。”
裴擒陌挑眉道:“我若是用这具傀儡身躯还能有用,早就成为天下第一了,哪能在清鸿山上与你同归于尽,而且,我真正厉害的地方,还没给你机会好好尝尝。”
这话说得有些不正经,沈羿捂面咳嗽几声,才脸颊绯红转移了话锋:“裴宗主,虽然你从陆笙歌手下逃脱,但他一定会派来傀儡跟踪你,你不如放下我,自己换条路走罢。”
裴擒陌微眯着双眸:“怎么?你是怕我连累你?还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不值得我去救了?”
说罢,他便放开了沈羿的身体,俯下身去凑近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庞。
这个行为若是放在第三个人的眼里,恐怕就要以为是裴擒陌在亲吻他的脸颊。
然而他只是在怀中人的耳畔低语。
沈羿起初听闻时还面无表情,直到听到了话尾,才语气错愕:“你……”
裴擒陌垂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紧张,此招虽险,却是最有用的解决方式。”
说罢,左手拔出他身后的寒梅剑。
沈羿盯着那明晃晃的剑刃,又对着那持剑人的面容看了许久,道:“你确定要用这种方式吗?”
裴擒陌:“是。”
沈羿:“真的确定?”
裴擒陌不耐地将剑刃架在沈羿白皙的脖子上,语气不善:“当然,不过在这剑刺进你的脖颈之前,有些事我想先告知与你。”
他屈膝跪在沈羿的面前,剑刃却未曾离开过沈羿的脖颈,仅仅离那白玉般的肌肤相差分毫。
沁人的缕缕香气冲击着他的思绪。
裴擒陌深吸了口气,悠悠道来:“我从少年时期就得到绝世高手的传功,一路武功大涨到开宗立派都顺风顺水,可我仍是不知在这偌大的江湖中活着有何意义,名利、武功、财富……不过都是一时的,人一旦死了,半生的心血不过都白费了。”
沈羿神色错愕,这人怎么忽然说这些?
裴擒陌悄悄将剑刃放下,凑近对方的面容,接着娓娓道来:“那时的我觉得做什么事都很无趣,倒不如一死了之,什么都不用想了。直到我在清鸿山论剑遇见了你,那时看你身体羸弱,还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所以想在最迷惘的时期找你决一死战,看看究竟是你求生的欲望究竟有多强。”
二人的鼻尖离得极近,沈羿的呼吸几乎沾染到对方的脸上。
裴擒陌很享受当下的时刻,语速放慢了些:“哪知……你不仅死得容易,甚至比我还想死,一个不畏惧死的人,我跟你相处下去,还有何趣味?”
沈羿眸色怔然,嘴巴却被对方用手指堵住。
“不必回答。”裴擒陌声如蛇蝎,补了最后一句,“因为我马上就要杀了你。”
话音落下,沈羿感受到脖颈上的剑锋转而抵向他的胸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屋顶跳下。
“无耻魔君!放开我的师父!”
此时在场的第三人虽来之突然,但其实早就躲在屋顶偷看许久。
方才杨修仪侥幸从裴擒陌手中活下来,一路追寻到这,果然看见这个魔君想要趁人之危。
杨修仪心底略微松了口气。
他本来还担心这十恶不赦的裴擒陌真的对师父有那种旖旎的想法,所幸刚刚一看,这魔君自始至终只是想决一死战杀了师父,可没想到……此人动作竟这样快,逼得他不得不从屋顶跳下现身。
裴擒陌偏头看向那杨修仪,笑道:“你刚刚找回一条小命,追来得倒是快,不过你居然叫他师父?我怎么记得……你已经被他逐出师门了呢?”
杨修仪握着剑的掌心有些发抖。
这魔君是如何知道他被赶出师门的?
虽是心中愤懑,他还在悄悄思考着如何对付眼前的裴擒陌。
裴擒陌所修习的玄幽掌路数极为怪异,非寻常之道,整个武林都难以找到与之抗衡之人,更不用说他这个无名小卒。而他身上若修炼的金刚之法可以克制师父的剑法,可是克制不了这个魔君。
偏偏阁主因为方才得罪了裴擒陌,心情不好去偷偷抹眼泪了,只有他自己一人赶过来,不然这魔君此刻早就束手就擒,哪里需要他来一对一对决!
杨修仪的剑刃刚刚出击,裴擒陌便起身朝他挥出强横的掌风。
这掌风凶悍无比,杨修仪抵挡之时,脚跟不自觉往后挪了几寸。
裴擒陌的掌法,威力果真非同小可。
若是真打不过……他难道就只能丢下师父,自己跑了?
那师父……不就真的要死在那魔君手中了么?
就在杨修仪心里打着算盘时,忽然看见眼前那魔君的身后,寒梅剑的剑柄不知何时到了沈羿的手上,沈羿双膝仍跪在地上,双目却透着寒光,朝着对方的腰部刺了过去!
一切事发突然,谁也没能想到,那道凛冽的白光竟从魔君的下腹穿过。
裴擒陌瞳孔收缩,低头望了眼夺目的白刃,叹了口气:“你徒弟对你这样,你却仍关心他的安危,用剑刺我,这叫我……好生伤心呐。”
沈羿:“他走上歪路,却本性不坏,你却由内而外都是邪魔外道,必须除掉。”
杨修仪瞳孔隐隐颤动。
自己曾经对师父那般歹毒,然而师父心中……竟是这样想他的吗?
裴擒陌缓缓偏头,发出嘲弄之语:“你果然是中毒已深,连如此心恶之人都能原谅,不过……你的剑不捅进我的要害,怎么可能杀得了人呢。”
说罢,他便用仅剩的那只手握住那道白刃,似要将其捏成数段。
沈羿瞳孔颤动:“你以为我真的杀不了你么!”
他拔出剑,再次刺进了对方的胸膛。
这一刺,裴擒陌的眸光终于黯淡下去,面朝地直直下坠。
扑通。
沈羿盯着那一动不动的身躯,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拔出剑刃,粗重地喘息着。
喘了片刻,忽然“嗤”地吐出大口黑血。
“师父!”
杨修仪惊慌失措地跑过去,途中还担心裴擒陌会忽然诈尸,刻意绕了一圈,才敢扶住沈羿的身躯,担忧道:“师父,你……感觉如何?”
沈羿咽下涌出的腥膻,许久才摇了摇头:“为师毒入心肺,已经命不久矣了,不必难过,我若死了,你就将我埋在这座山上,有浮花浪蕊与我作伴,我便死而无憾了。”
杨修仪用肩膀将人撑住,脸色惨白唤道:“师父,你的身躯,竟变得这般寒凉……”
都是因为他给师父下毒,师父才变成这样?
26/75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