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唐沢裕特意留给他的吗?
录音是那段已知的、重复的对话,还是后面有新的内容?一年前发生的事,唐沢裕为什么一直留着?那句“又在需要的时候让我成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之后的时间里,柯南又仔仔细细地将办公室搜了个遍,遗憾的是再没有录音笔这样的漏网之鱼。
倒是他发现百叶窗中央的扇叶有弯曲的痕迹,似乎有人经常用手指拨开一道缝隙。
柯南将矮柜拖过来垫在脚下,站在唐沢裕的高度,能看到警视厅远离主干道的另一侧,绿树流水逶迤,路上车流寥寥,并没有人。
旁边的座机电话忽然叮铃铃响起来,柯南正在唐沢裕的座位上沉思着,闻声左手一抖,好巧不巧地碰掉话筒。
与宫野明美不同的另一道女声:“喂?”
柯南犹豫了很长一瞬。
“唐沢警视不在,请问你是……”
“和泉直子,”电话的那头流畅地说,“唐沢警视现在不在吗?请问他去了哪里,之后我该什么时候打电话来合适?”
“他……之后也不会在,……休年假去了。”柯南下意识道,“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替你转告。”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对方说了告别语就要挂断电话,冥冥中柯南思绪一动,追问道:“请暂时先不要挂!”
“那个,为什么你会觉得他出了什么事?”
他是突然反应过来和泉直子话里的语气的。
“那我就放心了”,潜在的意思是,对方之前并不放心。——难道她是和唐沢裕有联系吗,为什么要担心唐沢裕的状况?
这个混乱的时候,柯南很难不去多想。
电话那头的声音犹豫片刻。想必和泉直子也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挂断,过了一会她回答道:“我有张银行卡,每个月的这一天,每个月都会多出一笔钱。”
“但这个月突然没了,最近也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新闻,他就像忽然销声匿迹一样。我等了两天,之后才……”
原来是这样,柯南想。
充斥着各种蛛丝马迹的社会里,一个人的消失,总是有痕迹的。或许搜查一课的警察们过了一个月才能发现;而听过他名字的民众知道的更晚,更多的芸芸大众,只是这世上与他毫无联系的一员。
可他即使隐秘而盛大的预谋了所有准备,也终有错漏之处,就像一直单线联络的资助者,发现他的消失,也会拨过来一个电话。
意识到自己的解释可能会引起什么不好的揣测,和泉直子立刻又说:“你不要多想!我、我不是图这笔钱才联系他的,我早就到了能合法打工的年纪,后来的数字我一分没动。主要是,嗯……”
“我想告诉他,手术已经顺利完成……我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转到普通病房,这是我能接触电子设备的第三天。”
和泉直子小声问:“你能转告他吗?”
……
如果自己能够做到,柯南当然会应下这个请求。
他低头看手里的卷宗。双子楼十亿日元勒索案,引走当时的拆弹警察,拯救了十七条人命的流浪女孩是她;东都环状线劫持案,身患血癌,毅然决然向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复仇的人也是她。
律师为她申请了保外就医,而她现在居然要康复了。
分析的时候她挂在白板上,成为被苏格兰诱导的受害者,一个冷冰冰的名字。但此时此刻,听到电话里急促又羞稔的声线,柯南产生了一种全新的感觉。
他试着向对面说:“……那个,关于你和唐沢哥之前的事,我想听一听。”
“你在哪家医院,方便我来找你吗?”
第180章 Case11.双线并轨的真相(24)
“……那个时候,我言辞的确有一点过激。”赤井秀一点头承认。
“你?一点?”
松田阵平嗤笑一声:“那还真是有‘一点’过激,毕竟我当时也只有一点想揍你。”
回忆淡化了当事者本人的情绪,事实上,当时的情况远比叙述中复杂激烈得多。
赤井秀一话音落地,下一秒,已经被揍得踉跄一步!
Pulque身后的墨镜男人,呼啸的拳风迎面而来。赤井秀一不避不退,冷绿色的目光始终盯在pulque身上,这是他此行的终极目的,任何闲杂人等的情绪都无法干扰。
直到墨镜男再度上前一步,pulque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拦下了他。
拳头在离赤井秀一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带起了一阵回旋的气流。黑夜空旷而万籁俱寂,只有无言的北风飒飒而过。
风拍在建筑上的回音像呜咽。
极近的距离上,卷发男人的肌肉绷得很紧,最终还是无言地退了回去。
Pulque一直垂着头,阴影模糊了他的神色,令一切细小的变化隐没在黑暗里,赤井秀一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很久,才听见一声极轻的:“……你说得对。”
——像某种一锤定音的罪行自白。
黑卷发还想气急败坏地再说什么,pulque将他挥手拦下。他忽然抬起头,这个角度,楼顶的天台完全被挡在建筑之后,他其实什么也看不清、看不到,却仍然维持着这个动作。
好像能透过实心的厚重墙壁,看到那埋葬了一条性命的、宁静的血泊。
他静静地说:“怎么就不是我的错呢?”
赤井秀一的神经猛地跳了一下。他从心底弥漫出一种讶异,想不到一句话这么有用,以至于其他准备的腹稿尚在舌尖,卡了壳。
他是想藉由这个机会乘胜追击的,撕开鲜血淋漓的创口,制造出pulque与组织间无可回转的嫌隙。可现下关键时刻,紧要关头,反而是另一种不同于理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占据了心头上风。
赤井秀一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你……”
Pulque一抬手,那是个坚定的、拒绝的手势。
“之后再说。”
赤井秀一的视线里,两人的身影越过他,向断壁的天台而去。这时已经有足够多的后来者确认了苏格兰的死,而他要做的是收走尸体。
这件事只能他来做,任何人都没有逾矩的资格,初见的那一眼已经注定了现在的终局——无论如何,他是苏格兰的考核官。
所以,没有什么能描述得了,赤井秀一再见到活着的苏格兰时,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
在天台事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赤井秀一都没有再收到pulque的半分音信。好像这个人突然在组织里销声匿迹,任务和传闻里都没有他的脸。
等他恢复活动时,赤井秀一又发现,自己与对方总是错开——不但没有合作的机会,甚至连他在任务结束时,赤井秀一都堵不到人。
这样的情形发生过三五次后,赤井秀一慢慢回过味来,pulque是有意在躲他。
——所以美国的那一次,不是赤井秀一的运气有多好,而是pulque那时还对他不设防。一旦他有心想要避开,别说在偏僻的小巷,赤井秀一根本连他的一条影子都抓不着。
赤井秀一因此有些心急。
情绪上头的决定,只在那一刻最不理智。之后悲伤消退、思考回笼,伴生的行动力会随时间流逝而呈指数型衰退。
或许他会回到身为代号成员的舒适区,或许他会将遗憾抛之脑后,更有甚者……他会察觉到自己的异心。
赤井秀一为此无眠了三个晚上,直到又过去一个月,才收到来自pulque的一条简讯。
一条简洁的地址,和时间。再无多话。
如果pulque察觉到自己显露的策反苗头,这条简讯就很有可能是一场货真价实的鸿门宴,莱伊会在露面的一瞬间遭到围杀。不过往好处想,这也可能是他终于想通的迹象,邀请他在信任的地点私下密谈。
简讯的地址在一家酒吧,苏格兰出事后,同期的Rye和Sauza均被调回日本。很多年后,这也是降谷零在一楼看见松田阵平的那一所,和唐沢裕扮成琴酒,在故事的开始刺探情报的那个地点,不过赤井秀一不知道。
FBI内部紧急召开一场会议后,他终于决定赴约。
抵达的前一个小时,他安排了一队人手潜伏在酒吧外围。只不过,一旦卧底身份暴露,这些人的帮助可以说聊胜于无。赤井秀一依然在赌,并相信自己的直觉和运气,他背上琴包,在那个时间点准时地推开酒吧的门。
然后他看到卡座里的那个人……苏格兰。
明明已经在眼前失去呼吸,现在却又神奇地死而复生,赤井秀一感觉自己的所有语言功能在一瞬间失去运转。
射灯汇聚的吧台前,pulque打了一个响指:
“回魂了。”
*
“……我难以置信,”赤井秀一说。
他一向吝于表露情绪,此时的语气就是这个黑发男人最为震惊的那一种。
昏暗的光照下,pulque平淡地喝了口酒。
“你仔细看。”
直到第二眼,赤井秀一才发现少许端倪。
苏格兰在卡座中,侧对着两人的角度,无论投诸于身的视线多直白、多惹眼,都没有半点反应。
帘幕般厚重的阴影吞没了他,使他看上去像一座徒具呼吸的雕像,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死板和……机械化。
赤井秀一心底一冷。
“……这是?”
pulque在喝一种烧酒,度数很烈,几乎能闻到空气里弥散而出的酒精味。这种酒滚下喉咙像一柄刀,从咽喉刮到食管,直到在胃里猛地燃烧起来。
他的眼尾有一抹红,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面色却被反衬得愈发白,显得漠然而没有血色。
面对赤井秀一的疑问,他只是问:“有烟吗?”
赤井秀一把烟递给他。
加州特产,他从美国飞日本的航班上随身带回来,烟农手卷,辛辣浓烈。pulque自己点了火,几乎以深呼吸的姿态吞了一大口,吐气的时候没有白烟。
然后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赤井秀一心脏狂跳,他有一种预感,接下来听到的话绝对将成为这场漫长行动的一个句点,可先出声的却是他的耳机。为了与酒吧外驻守的FBI联络,他的左耳内扣了一枚通讯装置,此刻,里面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摩擦,闷击,和随之而来的、人体倒地的声响。
一副又一副信号断联,直到频道里只剩他一人的,“哔——”
赤井秀一猛然色变。
距离最开始的那一声不到十秒,所有FBI后援,全军覆没。
如果说刚进酒吧的那一眼,只是让赤井秀一稍显惊愕的话,现在的事才让他彻底方寸大乱。他几乎难以自遏地连退两步,袋中的枪口顶起轮廓,无法掩饰的震惊与警惕从他脸上扩散开;这个时候,周围却没有人对他的异常做出反应。
因为酒吧里已经没有人了。
这片低矮的空间下,唯一的光源只有调酒柜上方的两盏射灯。聚拢的光线给人以一种狭窄逼仄的安全感,可在光源外还有大片的黑暗拥笼,酒吧的空间实际上大的吓人,所有人消失后,剩下的只有一种难言的、极富压迫感的空旷!
此时此刻,pulque的平静与赤井秀一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那支烟刚好烧到了头,他食指掸去烟灰,才侧过头,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让你的人别那么多好奇心。”
“知道的太多,有时并不是什么好事。”
赤井秀一胸膛起伏地看着他,良久,慢慢地垂下了枪。
他已经从眼下的实力对比中体悟到一个事实,绝对的力量差距下,一把枪的存在根本无足轻重。
之前他实在错的彻底。怎么可能有代号成员好拿捏呢?
pulque从来不是什么软柿子,而是不动声色的猛兽。没有展现出威胁性是因为事不关己,所以不在乎、不上心,赤井秀一却将其误读为一种默许的信号。
一直以来他自认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以至于一步步忘乎所以,就像游览动物园的人,总会忘记栏杆后真实的危险性。可当对方真正下定决心、露出爪牙,分隔开他与自己的玻璃幕墙就消失了。
沉睡的猛兽近在咫尺,懒洋洋打量着他。
***
[忽悠]的时间在三年前,可唐沢裕没想到,直到天台的场景结束,这段记忆也没有走到尽头。
再睁眼画面跳转,射灯自上而下,高脚杯边缘波光粼粼。
他似乎正在出神地看着杯中的酒。一旁松田阵平问他,“你真的要利用FBI?”
唐沢裕唔了一声。
“你觉得,借酒消愁的效果怎么样?”
他仰头灌了一口,立刻被酒液的辛辣味呛得一哆嗦。松田阵平捏着鼻子给他兑满了一杯雪碧,又夺走杯子,将高于一半的部分抖手倒掉。
“……说真的,警察厅、公安部,我们也不是没有人。明明组织的总部就在日本,为什么非要引入人生地不熟的力量?”
“就是人生地不熟才管用。”唐沢裕说。
再拿回高脚杯时,他先是小口轻舔了一下杯壁,确认里面的液体不呛人,才又试探着抿了一口。
“国内……很多力量都依附着大洋对岸,对他们而言,岛国只是输送利益的一部分,即使割舍也不会犹豫。”
“但对于日本本土,他们被组织渗透得太深了。”
唐沢裕冲他眨了眨眼。“你猜,如果我现在放出消息,最快多长时间,公安高层会全部撤换?”
“……”
松田阵平犹豫道:“三个月?”
他这么猜,是因为唐沢裕比出了三根手指。
182/231 首页 上一页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