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沢裕做的是对的,如果没有他的这句话打底,可能下一秒柯南的麻醉针就要脱手而出了。
他单知道唐沢裕会伪装身份前来——却没想到他居然敢玩得这么大!
他的模样几乎和琴酒别无二致,挺阔的身形,及腰的银色长发,墨绿色的瞳孔和压低的黑礼帽,一眼望去足以以假乱真,只有说话时还是唐沢裕的音色,这还是他关掉博士的变声器以后的结果。
“……”柯南虚弱地说,“真的要这样吗?”
唐沢裕微妙地一挑眉。
虽然外表和琴酒一模一样,可他脸上的神情却还是很“唐沢裕”的,眉眼里有一丝微微的气恼,墨绿的眼眸里却含着得逞的笑。于是这副容貌所自带的那种冰冷的压迫感,就被这神情无声地消解掉了,从柯南的角度看,还能感受到一点微妙的滑稽与错位感。
“我还没问你,”唐沢裕没好气道,“说好的在博士家等我,你怎么又偷偷跑过来了?”
一问到这个柯南就心虚了,因为的确是他没有在意地图没错。唐沢裕却没有继续质问下去的意思,只是抬起手,高举轻放地揉了揉柯南的头。
下一秒,微凉的膏状物糊在了柯南脸上。
“呜哇——”柯南往后一退,“这是什么?”
“你最好别动。”唐沢裕含着笑意的语气里隐隐带着威胁,“怪盗基德的东西,给你稍微伪装一下。”
这句话槽点太多,柯南一时不知道从何接起,唐沢裕已经摘掉了他的眼镜。将膏状物抹匀以后,他又将柯南的深蓝色小西服翻了个面,一番操作下来,柯南已经不会让人联想到毛利侦探事务所里寄住的小鬼了。
失去眼镜的柯南眼神看起来有些呆愣,尤其是肤色变深以后,倒真有点像个普通的男孩子。唐沢裕顺手把他的黑框眼镜折叠别在领口,起身道:“先走吧,回去再说。”
柯南低头戴好眼镜,点了点头。
*
琴酒指节屈起,轻轻叩了叩酒吧柜台。
“一杯龙舌兰日出。”
木质的吧台后面,调酒师识相地低下头去。琴酒没有坐上高脚椅,足足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可以轻松地背靠吧台,手肘随意地撑在上面,静静地看着远处。
酒吧里氛围安静,昏暗的光线下,慵懒的蓝调徐徐流淌。卡座和小桌都隐没在更远处深重的黑暗里,只余边缘泛着微光的轮廓。
酒吧里三三两两,来的人并不多。
“大哥,我还是不太明白。”伏特加坐在高脚椅上,他体型矮胖,沉重的外表让他和高脚椅的组合远观起来像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红酒杯,底部垂下了两只短短的腿。
他双手撑着台面,以此来维持坐姿的平衡,低声问:“之前的那个警察,为什么不直接解决掉?”
“因为没有必要。”琴酒淡淡道,“从他的角度,什么都不会看见。”
“可是他看到苏格兰了。”伏特加说,“他以前不就是个公安吗?万一有人认出他了呢。”
“——相互认识。”琴酒几乎以饶有兴味的语调,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组。
他不置可否地问:“所以呢?”
玻璃杯底和木质的柜台碰撞,闷闷的一声响。调酒师砰地放下调好的酒,擦着空杯子便转到对面去了,伏特加感受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当即闭口不言。
于是琴酒嗤笑一声。“苏格兰‘曾经’是个叛徒的代号。”他说,“记住这点。”
伏特加哪能听不出这句话里的意有所指,立刻老老实实地乖乖点头。
频道里响起了滋滋的电流音,似乎有谁打开了话筒,却并没有急着说话。
忽轻忽重的底噪仿佛女人沉重的喘息,琴酒便没有再管伏特加,抬手调整了一下音量。
“基尔。”他问,“那边发生了什么?”
粗重的呼吸声仍在继续,片刻后,水无怜奈的声音颤抖道:“不,”
“……没事。”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因信号干扰而产生的底噪也消失了,水无怜奈的一端一片寂静。
琴酒眉头微皱。基尔的语气可并不像一个安然无恙的人,发生了什么才让她突然打开耳麦,又在几秒内回心转意,拼命为对方遮掩?
他看着吧台上摇晃的酒液,眉头微微皱起。就在这时,酒吧的后厨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叫声之凄厉刺耳,只一下便足以贯透耳膜,酒吧里待着的人,不约而同地往声源的方向撇去。空气里弥漫开不安的骚动,伏特加也下意识看向琴酒,却发现对方无可无不可地靠在吧台上,肩膀微微地下沉了一个角度。
这代表直到现在,琴酒的力道都是放松的。
调酒师早已扔下酒杯,匆匆往后台的方向去了。声音在尖叫后沉寂两秒,紧随其后的是模糊的喊叫,伴随着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大哥……?”伏特加小心翼翼地请示道。
他目光时刻关注着琴酒,自然也没有错过他嘴角的一抹微微挑起的笑意。
伏特加整个人都是迷惑的:都这种时候了,为什么大哥还笑得出来?
琴酒敲了敲吧台。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管那杯一开始就调好的酒,片刻后他说:“我去后面看看。”
“大哥!我也!”
伏特加立刻跳下高脚椅,不等他追过去,琴酒已大踏步匆匆走了,银白的长发在转角一闪而逝。伏特加一时没有跟上,只得两腿一蹬,悻悻然坐回座位。
后厨的骚动渐渐平息,很久都没有动静传来,看来刚刚的只是意外。随后脚步从后方转回吧台,琴酒一在衣袋里拿着枪,靠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伏特加连忙问:“大哥?后面怎么样了?”
“解决了。”
唐沢裕从容地低沉回应,他反手拿起了吧台的酒。
第27章 Case4.声东击西的重逢(2)
大胆吗?莽撞吗?
尽管听上去很像一个一拍脑袋做出的决定,但这的确是唐沢裕深思熟虑的结果。
酒吧的人员鱼龙混杂不假,可在这个敏感的关头,扮成任何一个陌生人贸然闯入,都无疑是危险且可疑的。
唐沢裕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套出自己手里这个空白信箱的真实身份。
贸然到琴酒面前无异于自寻死路,他本人的武力、观察和推理能力,都是最顶尖的那一拨,即使队友掺水,也依然能在交锋中不落下游。
唐沢裕矛头自始至终对准的,都是伏特加。
身为琴酒的开车小弟,他不会对大哥的疑问有太多戒心,同时与核心关联紧密。在明面上已知的组织成员里,他才是最好的情报源。
*
后厨的动静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伏特加没有多问。他关心的还是耳机里传来的异常:“大哥,基尔那边出什么情况了?”
唐沢裕一默,这个问题琴酒未必能给出答案,可他却一定知道怎么回事,毕竟唐沢裕是卡着FBI准备动手的点,在后厨启动提前布置的机关的。
黑色的皮鞋经过门缝,柯南无声地屏住呼吸。
你真的要去吗?他转头用眼神询问身后的唐沢裕,后者专注地听着走廊上的动静,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见状,柯南的神色也从犹疑变得坚定起来。等脚步走远后,他低声道:“我去后面监视,如果他回来了,就立刻徽章通知你。”
“好。”唐沢裕安慰地笑了笑,“我在后厨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够拖住他一会了。”
他反手理了理散乱的银发,在柯南担心的眼神里,弯腰推门,走了出去。
*
此刻唐沢裕并没有回答伏特加的疑问,他反问道:“基尔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这个问题的表意并不是特别清晰,听到的人自会据理解代入到各种情况,既能被解读为对身份的安排,又不涉及到具体行动,万一遇到质疑了,也能假借其他托词解释。
伏特加果然没有起疑,还以为是刚刚的杂声才让大哥想重新确认一番,愣头愣脑道:“她不是说先回安全屋了吗,难不成被跟踪到那里去了?早知道就不该让她自己处理后续,女人果然麻烦。”
“哦?”性感的女声遥遥响起,“需要易容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说?”
唐沢裕心头一凛:贝尔摩德!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被黑暗吞没的卡座里,缓缓浮现出灰白色卷发女人的身影。她款款行至吧台,与唐沢裕相隔不到半米。
这么近的距离已经突破唐沢裕的安全范围了,顾虑到琴酒的人设,才勉强没有退开。
贝尔摩德的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若隐若现的红星里,烟雾袅袅绕圈升起。
不同于男士烟的辛辣,她的烟草里更多的是清新的薄荷香,唐沢裕鼻尖动了动,忍住了一个喷嚏。
“苦艾酒。”
心念电转间唐沢裕决定了应对方式,先发制人地道:“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来看戏咯。”贝尔摩德调笑着吐出一个烟圈,“难道你真的觉得,追踪基尔的人今晚会来?窃听器被你用布裹了这么多层,是个人都知道知难而退,不可能主动往陷阱里跳的。”
真不好意思,我就不是个正常人。
“那得看陷阱里的诱饵诱不诱人了。”唐沢裕表情不变。
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
她上半身半倚台面,懒洋洋抱怨道:“今晚的FBI也未免过于活跃,怎么,终于意识到自己太废物,打算冲业绩了吗?”
唐沢裕侧身示意她继续,贝尔摩德顺势道:“我早就提醒过基尔,最近一段时间,她后面一直有跟着的人。”
唐沢裕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贝尔摩德在说谎。
从现在的时点往前,足足一个月的时间里,跟踪水无怜奈的人都只有朱蒂。基尔的住所附近之所以会有警察监视,是由于另一桩与她毫不相干的谋杀案,水无怜奈的房间隔壁,是嫌疑人最好的监视地点。
但最高明的谎言里往往掺着真话,如果不是唐沢裕明白真相的话,很可能就会被贝尔摩德的信息带偏了。
唐沢裕刹那间意识到:这就是贝尔摩德的诉求!
她要误导琴酒的思路,让他认为白天的整起事件,从头到尾都是FBI的谋划;是FBI尾随跟踪基尔,并趁其不备窃听,才让她身份暴露,行动受阻。
可事实上,基尔黏上的窃听器只是巧合,在此之前,她也没有受到严密的监视。
——其中的偏差是柯南。
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曾在伦敦阴差阳错救下伪装成杀人魔的贝尔摩德,二人也一直被她视为生命中的光亮。这次的FBI是柯南联络的,贝尔摩德要把整件事的起因推给FBI,把柯南从中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恐怕是他载着柯南来杯户公园的路上被贝尔摩德看见,才会让她反常地出现在此。
唐沢裕浅啜了一口酒,分层的橙汁与石榴糖浆在齿间碰撞,融合成朝霞般清爽的口感。
短暂的慌乱后,他迅速平复下来。
危险总是伴随着更大的机遇,虽然没办法从伏特加口中套话,但贝尔摩德的地位更高,没准能从她口中套到更多东西。
唐沢裕思路逐渐成形,于是冷声一嗤。
“姑且像你所说的这样。”唐沢裕不耐烦地敲了敲吧台,“那今天敲窗的人,你打算怎么解释?”
“呀,”贝尔摩德风情万种地一挑眉:“原来那不是巧合吗?”
“我可不信巧合。”唐沢裕模仿琴酒的语气低沉道。
他在逼贝尔摩德出口。
如果她要保柯南,那么带柯南来杯户公园的唐沢裕,也势必会被她列入保护范围,这样一来,她就必须抛出另一个更有说服力的证据,让面前的琴酒相信FBI早有预谋。
贝尔摩德沉默半晌,忽然屈起指节,在吧台上轻轻叩了叩。
唐沢裕敲桌,是用来暗示心情的不耐,她的动作却意有所指,暗示了更深一个层次的信息——
敲击在英语中对应“knock”,与代指卧底的“NOC”同音。
唐沢裕冷笑一声:“你在说基尔是卧底。”
水无怜奈与贝尔摩德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贝尔摩德不会有意揭穿她的卧底身份,却会在有诉求时,毫不犹豫地抛出她这张牌。
而假设基尔的卧底身份成立,这次的失败就变成了卧底与FBI里应外合,成功阻止了组织的暗杀计划。
来龙去脉俱全,推论的逻辑无可挑剔。
唐沢裕都有点佩服贝尔摩德的急中生智了,在组织混了多年的人,智商和手腕果然不一般。只可惜现在自己是多疑的琴酒,他惜字如金吐出这句话,并没有直接质疑,可从语气到措辞,无一不表露着同一个意思:证据。
“还是两年前的事,”贝尔摩德悠然提供论据,“那个FBI的叛徒率队逮捕你。你难道不觉得,两次埋伏的思路都一模一样吗?”
唐沢裕不动声色道:“失败的原因可不相同。”
“那是自然。”贝尔摩德一挑眉,“还得多谢蒲尔科,如果不是他,今天的你我就不会在这里说话了。”
——Pulque。
唐沢裕知道,自己已经摸索出提问的方向了。
他垂眸抿了口橙色的酒液,表面不置可否,似乎默认了这个解释。
紧接着,又状似无意地漠然问:“之后他注意过基尔?”
“不知道。”贝尔摩德说,“那以后基尔不就被他要过去了,我哪知道pulque心里在想什么。”
见琴酒接受了这个理由,她语调都轻松起来。唐沢裕于是微一挑眉:连你这个神秘主义者都不知道?
贝尔摩德一哂:“他可是直属于boss的,我怎么敢置喙那位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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