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重装一遍弹匣的时间足够他反应了。
温冷打开桌边的瓶装水,哗地半瓶泼上了任开的脸,自始自终,他都在极力控制发抖的手。
任开似乎真被他泼醒了不少,干脆变了姿势躺平床上道:“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时候,为什么还能阻止自己那么做吗?
他看向站在他上方的温冷,又越过他看向天花,举起手指向那儿,“因为我不确定会在那儿遇见他。我知道他肯定会在那上面,但万一我上不去呢?我不确定我自个儿,万一我只会往下跑呢?
“你知不知道有种说法,如果人选择自杀,就只能去地狱了。当然,咱这儿不信这个,但要是万一呢,我对那个万一怕得要死。很可笑吧。”
他又再次转向温冷,看着他的怒容,心有所动道:“我还怕他像你现在这样,气得要把我活剥了,恨不得得要把我吞了,觉得怎么浇都浇不醒我。是,我怕唐泽明会看轻我,瞧不起我 ,甚至讨厌我。”
任开越说越轻,越说越慢,却突然狠声道:“我他妈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但他不行,我想让他骄傲,让他喜欢,哪怕我得活着。”
温冷在眼泪夺眶而出的刹那转过了身,握紧的双手几乎渗出血来。
他静静离开了房间,任开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一刻钟后,温冷重新进了房门,他欲盖弥彰道:“他们没有空房了。”
接着,他走到任开的床边,直接没收了他的枪。
任开仰躺着笑起来,很好,这世上还有人能不被他吓跑,还愿意回来继续守着他,够格当他的拍档了。
第30章
酒店的夜晚,温冷睡得很不踏实。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酒精放大了情绪对温冷的影响,任开就在他的身旁,意外让他看到了他最伤痛的一面。
各种各样的梦,轮番交战,好的坏的,全都混乱无序。
温冷惊醒时,现实远比他的梦境安宁,屋里一片静谧。
沉沉的黑夜有种安暖,包裹住他起伏不定的心。
他喘息着,在一切仿佛休止的黑暗中,察觉到一点红色的火光,忽闪着自顾自明灭。
温冷侧目,看到任开架着长腿,倚在床头吸烟。
他转回目光,在自己还未察觉时,已缓缓呼出口气。
有大半支烟的时间,两个人谁都没出声,只有黑暗中红色的一点星火静静明灭。
温冷在想任开,今夜他想不了别的,只要稍稍放任思绪,就会有无数记忆不分先后向他涌来,像潮汐冲得他滑倒在岸边。
学生时,重逢后,甚至是重生后。
“你梦到过唐泽明吗?”
任开的突然出声,让温冷怔了下。
“你这是想套我和唐泽明的交情吗?”
温冷选择了刺头加调侃的方式回答,此刻他感伤而脆弱,怕任开随时攻破了他不算坚硬的外壳。
任开果然没有深问,而是顺着他的话笑起来,“我问你,你肯说吗?他对你这后辈很不错啊。”
温冷想了想唐泽明,觉得是时候安任开的心了,“他有时候看不惯我,但是良师益友,可能是最好的前辈。”
这是温冷第一次正面回答他和唐泽明的关系,他视他为良师益友,最好的前辈。
“他也看不惯我。”任开轻松地弹了下烟灰,带着思念吐出长圈,“你知道吗?他从来不在梦里和我说话,无论我梦到他多少次,梦里的唐泽明始终不肯和我说一句话,不论我多么想他,他都不肯开口。”
温冷沉默了下,开口道:“那他,抱你了吗?
“吻你了吗……”
任开转头看向温冷,温冷一脸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也许人选择了开口,就像水道开了闸,再截流回头装得若无其事,只会更可笑,也没什么意思。
任开夹着烟,默默点了点头。
温冷转向任开,“他爱你。”
深渊般的黑夜里他的声音有种无可抵抗的魔力,他用尽全身之劲将那魔力挥开,语声笃笃。
“任开,唐泽明爱你。”
任开差点就落下泪来,他不知道温冷的话为什么能带给他那么大的冲击,他说着他知道的事,可也许太久了,每一天他都深陷孤寂寒冷的深潭里,泡了太久,已感不到人间的丝毫暖意。
原来才一年,他已经不那么确信了吗?他完全不知道“他爱他”这句话,这点从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口中透出的暖意,可以激得他想要此刻就拉着伸过来的枝条爬出那水潭。
他被那未知的魔力鼓动,深深望向温冷,不明白他的搭档为什么能有那么大的能力。
温冷知道任开被他触动了,如果伤痛是他造成的,他希望用十倍的力量去抚平每一道伤痕,有细小的暖流渗入温冷的眼眶,他转开脸。
“你有没有想过,他没有和你在梦里说话,也许是有原因的。”温冷觉得自己也喝多了,才说出这些话,“唐泽明不说话,也许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也许,以后,他会在梦里向你解释。”
随后,温冷轻笑了下,转了语气道:“只要他还和你……”
任开直接出声打断,“我不和你讨论关于唐泽明的私事。”
明明一片黑暗,温冷还是笑着举起双手,“当然。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谈话到此结束,温冷勾着嘴角,很快迷糊睡去。
直到清晨阳光射入,他看着任开从浴室中走出,房间的空气里满是水气,混着沐浴露和阳光的清新。
任开对着醒来的他,倚在走道口,第一句话是,“昨晚好像说了点不该说的。”
任何时候和任开这人在一起,从来是别人尴尬,温冷两辈子都不记得他流露出丁点尴尬的时候,温冷忍不住笑起来,得寸进尺,“哪些话?”
任开听完,径直走到了温冷的床边,用锁定猎物的目光望着他,在他弯下腰朝温冷伸出手的时候,温冷紧张得整个后背都僵直了。
任开赤.裸湿漉的上身几乎擦着他而过,他伸手从他的枕边取出枪来,随后直起身,极酷地拉了拉枪栓,这才看向温冷,“别惹我。”
两人都收拾完了,准备回Z市。
任开走出酒店,还是一脸宿醉模样,他单手挡了挡太阳,脸上迷蒙不醒,步子跨得懒散。
温冷看着他伸手,“车钥匙给我,我来开回Z市。”
出乎温冷意料的,任开竟然没有争辩,只是看看他,仿佛温冷是小人得逞,他极为不屑地将钥匙掏出来,直接抛给了他。
“要是待会儿刹车把我颠醒了,我就让你走着回去。”他不客气的警告。
现在换到任开坐在副驾,而温冷双手握着方向盘。宁静的车内,在任开即将睡着前,温冷开口:“那个,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和我谈唐泽明。我们是搭档,你什么都能和我说。”
任开隔了会儿,似嗯非嗯的出了个声,车开了,他很快轻轻地打起了呼噜。
进入Z市前最后的收费站,闸道口惯常大排车龙,任开悠悠醒转,“呃,等着进市区了?”他伸了个懒腰,“来来来,换我开,顺路有个地儿,我带你去吃面。”
趁堵车的空隙,两人又换回了本来位置。
温冷看着任开一路开进熟悉的小路,又跟着他下车,一路来到熟悉的食肆招牌下——阿七面馆。
时间还早,任开刚进店,阿七的老婆在账台后就笑着走出来,又往后头扯嗓子,“阿七,快出来,任哥过来了。”
任开笑着和她打招呼,说话间,阿七已经从后厨钻出来,“哎呦,这都多久没来了,要不是宋小磊和我说你这是调走一阵,我都以为你出啥事了。呸呸,看我这胡说八道!这是彻底回来了?”
“彻底回局里了。”任开点头感慨,“都回老样子了。”
阿七笑着问。“吃什么?也还老样子?”
“嗯,老样子。”任开回头看温冷,“吃什么?”他朝墙上努嘴,“阿七拿手的浇头在第一排……”
午时,秋日深阳夹着斑驳树影,安静地晃在街边小店的门廊处。
站在昔日的小吃店和昔日的恋人一起点面,这让温冷有真正的隔世之感,他一定也是酒没醒,不然怎么就点了唐泽明常点的。
任开看看他,那眼神明晃晃的,这家伙怎么就能哪锅不开揭哪锅。
温冷对此无视,直接找位置坐下。
阿七朝任开道:“这位是朋友?还是新同事?没见你带来过。”
警局就在这附近,不说任开队上的同事阿七都见过,齐素素那头的法医他都见过大半。
“以后人来,和我一样招呼啊。”任开拍一把阿七,将人扳向温冷,“这是阿七,店老板。这位是温冷,我的新搭档。”
老板娘在柜台后笑,“今天打对折啊,别和我争,这都大半年没见了,头一回来就带了新搭档,喜事啊,还不祝贺下?不收钱你肯定不肯,所以就打个折,别和我争啊。”
任开在温冷对面坐下,像个市井混子,朝老板娘道:“他的那份他自己出,又没便宜到我兜里。”
老板娘瞪大了眼,阿七在隔断后笑出声来,任哥可从来是抢着付钱,一向是大方得很,什么时候见他小气过,这新搭档是个人物,能让任哥就着他小气起来。
吃完面,两人回到局里,同到姜月办公室销假报道。
办公桌的两头都心知肚明,真正准备汇报案情前,任开和温冷互看了一眼,几乎是极自然地,就确定了由温冷来讲,任开则在旁补充。对于那些该讲和不该讲的,两人似乎早已无需讨论。
“等等。”姜月在温冷开口前,饶有兴趣地看向面前两人,“先让我来猜猜,看这神情,线索肯定是拿到了。”
两个一起点头,一个轻狂,一个沉稳。
姜月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一时想不起那是什么。
“至于假期的其他么,我看你们俩不太对劲啊,一起喝过酒了?”
姜月突然的问话叫两人都愣了下。
温冷要答,姜月拦道:“任开,你来说,你之前不是还恨不得把人钉墙上,我看这会儿谁要敢把他钉墙上,你就敢把人先挂起来。”
“来来来,”姜月往前支起身子,像小红帽里的大灰狼般亲切,“温冷做了什么,收得你肯服贴了?”
“头儿,我是他带教。”任开一脸不敢置信。
“嗯,知道。”姜月点头,“所以我给你面子留得足足的。让你自己说。”
任开目瞪口呆,很快自个别开脸笑起来,“大概是,先游了趟难忘的车河,然后大半夜喝醉了,醒来就睡在了一间房里。”
姜月直接“啊”出了声,随后意识到任开说的睡一间房夸张成了个什么意思,笑个不停道:“你们这也进展得太快了点。”
很快她一本正经道:“这次出差你们俩是请私假,吃饭住宿什么别想在我这儿走公账报销啊。”
温冷看看任开,冷不丁道:“他中午带我去阿七那儿吃面,一碗面还五五分账。”
姜月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下,随即笑得对面大办公室都在琢磨,头儿这是听什么笑话乐成这样。
她边笑边指着温冷道:“干得好,以后他有什么离谱的,你都及时把报告往我这儿打,我给你撑腰。”
又继续看着温冷指任开,“房费必须让他付,喝醉的肯定是他不是你。”
温冷给了姜月一个头儿您绝对英明神武的眼神,“这点自觉他还有,我下楼的时候他已经把房费付清了。”
整场汇报的开场就这么莫名歪了,弄得从头到尾都很难正经,总算后头把该说的事还是说清了。
夜里,任开直接叫上温冷去水晶宫,得问问汪强的姐姐知道些什么。
汪强姐姐的花名叫雪儿,如今场子里都称一声雪姐,她这样的身份直接叫到警局问话只会吓着当事人,多半就不敢吐露实情了,再加上“太子”透露的,汪强的大客户就是雪姐的东家,前期私下接触是最好的查案选择。
开到地方,任开自去停车,温冷先进了夜总会,一楼是到处炫舞声浪的大场子,二楼才是成排的包厢。
温冷走到一楼场子的吧台处,找人打听,只说要找雪姐,应他的酒保看向温冷。
来人脸蛋漂亮,身形削瘦带点病气,是场子里常见的体态,只那双眼睛能凉透人心,完全不是欢场里的调调,却又意外地冷得直勾人魂魄。
酒保当即以为温冷是圈内人,给他指了路。
温冷谢过,挤过人群,站到边上等任开。
不远处的卡座里,一个女孩突然挣扎着哭叫起来,拼命要从位子上逃开,几个男客调笑着,七八只手胡乱着要将她抓回来。
“放开!放开我……放开我…… ”年轻女孩哭求着。
“出来卖的,装什么清高!”有人大呼小叫。
“哎呦,哥我很久没玩这个调调了,就陪你玩玩。”有人淫.笑连连。
女孩无望地挣扎着,脸上满是泪痕。
一双削瘦有力的胳膊将她直接拽出了位置。
女孩下一秒已躲到温冷身后,温冷朝旁侧了下头,示意她离开。
惊魂未定的女孩抽噎着,颤颤巍巍逃了开去,剩下温冷站在当地看向一伙十来个大汉。
温冷居高临下,冷冷道:“一个女性,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场合,她说不想就是不想,管好你的手。”
“呵,哥几个今儿是碰上什么日子了?你是她什么人?!”说话人凶相毕露。
“看这长相,是场子里的少爷吧,怎么,她是你相好的?”有人讥讽。
“你懂不懂规矩啊?呦——这小模样倒真不错,把人弄跑了,你来替她呀,哥荤素不忌。”
最后说话的男人站起身来,开始逼近温冷,另有五个壮汉也陆续离开卡座,朝温冷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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