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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冷翻出了档案中心复印来的缉毒大队关于这案子的卷宗，再参看了今天拿到的数据硬盘附的说明标签，大致拼凑出关于这个证据的重点。
首先，对涉案黑客的死亡两队都没有异议，认定为吸毒过量意外致死。其次，因为死者给电脑设置了一个预防性自毁程序，即最长24小时没有登录本机或远程登录机器，所有电脑数据都会受到毁灭性的破坏。
重案大队的首要任务是凶杀案，死者自己吸食毒品过量死亡，就转给了缉毒大队，缉毒大队的查案重点是死者可能卷入的毒品贩卖网。
毁坏的数据资料不属于任何一个大队调查的重点，就这样被封存了起来。
温冷觉得有必要把这份资料恢复出来，他不可能将证据带到外面去找不知底细的人来恢复，何况外头是否有这样的高手也是个问题，而系统内他信得过又有这样本事的人，他只认识一个。
第二天，温冷悄悄给安岚发了个讯息，约她午饭时在外面见面。
安岚看到硬盘时有点惊讶。
“缉私队的老朋友找我帮忙，他们那边自己搞不定。”温冷看着安岚道。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最自然的真诚和信任，“这事对我非常重要，不然我不会开口拜托你。”
人质劫持案时，温冷在当铺里救出了安岚的妹妹，温冷知道他要求这事多少有些挟恩求报了，他讨厌这么做，但他别无选择。
安岚郑重接过硬盘道：“你放心，我会尽力的。”她看出了温冷的不自在，爽朗地笑起来，“队里他们找我乱七八糟的事可太多了，宋小磊把他姨妈家两只狗的照片删没了都找我恢复。”
温冷轻笑起来，很领情安岚的好意，这事毕竟和恢复小狗照片是不同的。
安岚则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暗暗感叹，还好温冷平时不爱笑，也还好他不是她的搭档，不然天天对着，别说让她做点私活了，犯点什么错误也是分分钟啊。
“还请替我保密。”温冷最后道。
安岚十分肯定地点头，“你放心，我不会透露出去的。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数据能恢复多少，到时什么也恢复不出来的话，可没脸再让你请吃饭。”
冬季，午后的阳光晒得空气都有点暖融融。
任开开车回警局的时候，眼尖的他在两个街区外看到温冷和安岚从小饭馆里有说有笑走了出来。
他边转过十字路口往警局去，边想着这两个怎么想起来单独吃饭了，他要是不清楚温冷的性向的话，可能还会有些别的想法。此刻，他只有好奇。
等他回到办公室，温冷和安岚是分开时间回进办公室的，显然是低调地不想引人注意，任开越发好奇起来。
但觉得好奇是一回事，求证好奇又是另一回事了，温冷又不是他的谁，公事他是他的搭档，他当然可以过问，至于私事，他还记得自个说的，他又不是他的保姆。
想到温冷的私事，任开又多了一丝烦躁，他直接将它抛到了脑后。
刚好林维朝两人的办公桌走来，说罗国那边有新的调查进展，已经发了邮件来，正式报告还在路上。
林维将邮件内附的文件分门别类打印出来，任开最先看到的是一叠现场图片，他翻了翻，主要都是后来在岛上发现的那栋白色平房的，那间看着像诊所的建筑，不仅有室内室外各个角度的照片，还有大量室内各个房间和各类医疗器具的特写。
温冷则翻阅起打印出的报告，他聚精会神地看了会儿，一直翻到中间部分，将其中的一段指给任开和林维，并说了自己推测的结论。
“当时我们看见的那些特殊冷藏设备，应该是为了保存器官用的，包括各种型号的运输保存箱。这报告里有大量医学专有名词，读起来很费力，我只能看个大概。”
任开直接抽了温冷手里的报告，合着他自个手里的照片，转身往大办公室外跑。
林维愣了下问温冷，“任队这是去哪儿？”
“解剖中心。”温冷说完，转身跟着出了办公室。
温冷到达解剖中心时，正见着齐素素拿着报告往办公室去，任开紧跟在她身后。
齐素素望向温冷，语气无奈得很，“你知道被狗追的感觉吗？”
任开在后头两手插袋，“那你就该知道我耳朵好得很，你再不跑快点，就要被咬到腿了。”
齐素素豁出去了，直接跑起来，边对温冷嚷嚷边笑，“快帮我去找田钧，我确定后头这只发起疯来不得了，一定是有狂犬病的，回头让田钧救我打疫苗啊！”
任开拉开大长腿，步子迈快两步作势要追，齐素素一路小跑，喘着气笑进了办公室。
坐下看报告时，她才意识到，多久没这样闹过了，曾经大家习以为常的事。任开过去很爱闹，而解剖中心整天阴气沉沉的，每次他来，谁遇上他都能笑着开几个玩笑，闹上一闹。
齐素素仔细地把报告读了遍，又拿着那些打印出的医疗器械照片比对了下，看着两人道：“根据罗国警方提供的报告来看，这个诊所模样的平房很可能是为了摘除器官专门设置的场所。”
她指着照片里的一处操作台道：“这几个瓶子里的溶液应该是用来调配钠钾溶液的，这种特制的防腐液再加入营养物质和抗氧化剂，能抑制炎症，维持细胞功能，防止器官细胞在低温下发生渗漏。
“至于这些，”齐素素另指了一堆冷藏设备，“就是各种冷藏运输箱。肾脏的耐受性强，可以在冷藏条件下存活24到36小时，而肝脏可以存活12个小时左右。”
“至于最后这张特写里的这套，看上去很不一样，我不是太确定，需要问一下我的导师，他是器官移植方面的大佬，你们等一下。”
齐素素很快打了电话，发送了图片，不一会儿电话打回，齐素素肯定道：“这是近几年采用的更为先进的器官运输方法，低温机械灌注系统，这样一套运输设备值几千美金，比普通的冷藏方式贵好几倍。”
白色平房是属于云梦岛会所的一部分，如果它是用来摘取器官进行贩卖的场所，那么那些被控制住人身自由的小姐们是最有可能受到侵害的人。
任开刚转向温冷，温冷已经道：“救回来的那批女孩子还在安置，应该有一部分已经做完了全面体检。”他说着，直接对两人表示，“我上去找人催一下，问问他们已经有了的结果。”
温冷走后，任开很快又想到了冒用林晓云身份的被害人身上，人就是齐素素解剖的，她也很快想到了她。
“最早送来我这儿的那个被害人，很可能就是在这样的诊所做的手术。你还记得她被拿除了右侧肾脏和左叶肝脏吧，再结合她有妇科的顽固性疾病，我怀疑她很可能有一段不堪的经历。虽然从她送来时的衣着和身体状况来看，她死前应该已经摆脱这种环境有一阵了。”
两人接着探讨了几句被害人可能的遭遇，得知被害人很可能不是夏国人时，齐素素很是感叹，“不论是贩卖到哪边的女性，过的都是人间地狱的生活。”
任开则想到了温冷提过的柯成，岛主，有多个私人岛屿可以设置据点，有多国身份可以来往边境，走私货物，贩卖人口，如果再配以标准化的集团式操作手法，看上去很像温冷描述过的样子，这人是重出江湖了，还是从来就没消失过。
任开已经弄明白了报告，谢过齐素素，正准备离开时，齐素素看着他很是认真道：“我觉得你看着好了不少。”
任开知道她指什么，也很认真地表示：“看着不需要打狂犬疫苗了？”
齐素素被他逗得直笑，摇着头道：“你很久没去过梁医生那儿了吧，你本来也没去两次。说实话，你最近感觉好点了？”
任开叹了口气，“说实话，有时候感觉还好，有时候还是很糟，很糟的时候还是那样。”他说到这儿低咒了声，“糟的时候就好像时间过去了，什么也没改变，一点没用。”
齐素素看着他道：“谁告诉你时间过去了就会有用的？”
任开摸了把口鼻，“呃，他们不都这么说，什么时间过去就会好了之类。”
齐素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要讲科学，你手上被划了条口子，时间过去会好；你见谁手脚被砍得见了骨了，不治疗，时间过去了就会好的？”
她提了提嗓音，“有用的不是时间，是人。活人。你得和活着的人建立起连接，才会有所改变，才会感觉不同。去去去，快点上去找你的活人搭档去，把死了的人留给我。”
任开听着，忽然轻笑了声，低着头道：“我不会把他留给任何人。”
齐素素愣了愣，意识到他说的那个“死了的人”是唐泽明，她站起身来，推着任开往外走，口里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这家伙，当时按理是要……” 说到“尸检”两字时，齐素素还是换了个措辞，“要检查过才算的，你倒好，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让我碰他。难道我是什么陌生人吗？亏你还弄来了家属反对书，就这样算了。”
任开被推出了门外，齐素素最后还是耐着性子道：“不要觉得新人就是鸠占鹊巢，温冷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
任开无奈点头，摆摆手留给齐素素一个背影。
第48章
没过几天，温冷收到安岚发的消息，“我知道有家馄饨好吃，中午去？”
温冷给了肯定的答复，两人继续到小饭馆里接头。
安岚先说了下硬盘恢复的情况，“毁坏得很严重，只能恢复出很小一部分数据，而且都是碎片化的信息。我大致看了下，这人可干了不少非法的事，怪不得要设成到时自动销毁，他盗取过的数据五花八门一大堆，被他黑过的公司两只手数不过来。”
“他是靠倒卖信息为生的那类黑客？”温冷大致猜了下。
安岚点头，“是这类，主要靠这个维生。”
她将原盘和一张新盘一起交给了温冷，“恢复出来的数据我都整理在了这张新盘里，并且按原来写入的日期做了标注，你查起来可以按批来。”
温冷谢过安岚，这个下午他在办公室比平时更沉默。
任开既然留意到了温冷和安岚碰头，有了第一次就很容易发现第二次，今天中午温冷和安岚又都没在局里，到了下午温冷还时不时有些走神。
任开向对桌略微倾了身问：“在办的案子，有什么进度是我不知道的吗？”
温冷瞬间清醒，警惕起来，他了解对面的人，任开肯定察觉到了什么反常的事，但又没发现什么实质性的问题，情况应该还不太严重，不然任开就会单刀直入，而不是在这儿试探他。
自己最近做过些什么，去缉毒大队拿旧案资料，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引不起任开的警觉。和安岚吃了两次饭，会不会是任开撞上了他们吃饭，这个有一定可能。最重要的是现在，拿到恢复的数据后，他一下午不时会想到这事，任开显然发现他有心事。
“案子的话，没什么进度你不知道的。”温冷回答得很平静，“是评估表的事，例行公事部分都填完了，我在考虑评语的部分，你不是让我自己先填一版吗？”
评估表是新人转进警局后的第一份重要档案，关系着之后太多的事了，谁都会分些心思在这上面，温冷这会儿思考这事实在是太正常了。
会不会温冷和安岚见面是为了这事，除了温冷，队里资历最浅的要属宋小磊和安岚，这两个填过评估表也才没两年，怎么看这事问宋小磊也不靠谱，肯定是找安岚问点意见更合适。
如果不是为了这事呢，找安岚抢救点私人电脑里的东西？那他们队好像人人也都干过。
算了，总之不值得为这点事大惊小怪，任开意识到自己似乎对温冷的行踪太过关心了，三个月已经过了，温冷不再是新人了，警队让大家看紧前三个月是怕新人会有什么行差踏错。
这三个月来温冷的表现不错，没犯什么新人会犯的错误，他也本来就不是警队菜鸟。现在开始，自己完全不需要再看着温冷了。
温冷见任开放下了，知道他给的理由还不错。
下班前，温冷将“斟酌”好的评估表交给了任开，借口最近太累了，比平时早了一些离开办公室。
回到家，温冷着急查看起安岚恢复的数据，从日期标注最靠近案发时的那些开始。
最开始的几条，看着非常像报表，公司名后跟着各种货物，也像是一份财物清单。
这些公司名经常显示不全，但重复次数高，拼拼凑凑还是可以获得全名。这些表单哪怕缺了许多数据，显得支离破碎，温冷却只扫了几眼就已经知道这一张接一张的是什么，在他缉私的生涯中无数次查验过的进出口报关清单。
他仔细地查看着这些报关单，之后是这些公司内部的进出口物资清单，财务报表，必要的时候，他拿出纸笔，将数字和物资分门别类列出，将时间，将各公司间的往来联系起来。
温冷的脸上闪亮着电脑屏幕的荧光，漆黑的深夜里，他专注的神情犹如守夜人般严肃。
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冷的心越来越往下沉，是柯成，这是他典型的操作手法。
看起来就是这份残缺的数据了，这个黑客的死是否只是吸毒造成的意外，现在也值得怀疑了，这人不知怎么会拿到柯成那些空壳公司的数据，这数据又能卖给谁获利呢？他知道自己招惹上了什么人吗？
温冷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灯火闪烁的城市，夜风宁静。
这份数据当时落到谁的手里都不会被察觉到异常，乍看就是普通的海关报表，整个警局只有他会看出里面的问题来，因为他追过柯成，熟悉他所有的作案手法。
唐泽明死的时候，黑客的案子刚刚转交出去，电脑刚被查封，他甚至没能等到缉毒大队结案，也就从没见过那个后来才附上的数据标签。
曾经逃亡海外的柯成不仅回国了，这些年看起来还在Z市活跃得很，从水晶宫到数据里的这些清单都说明他过得很好。
柯成有太多理由要唐泽明死了，除了害怕这份清单会落到他手里，还有之前唐泽明追柯成追得他不得不逃进边境的热带雨林，道上好多年都传说他死在了那儿。
仓皇出逃后，缉私大队接着摧毁了柯成的整个走私帝国，柯成的属下们死的死，逃的逃，入狱的入狱，一切分崩离析，这所有的仇当然都要算在唐泽明的头上。
温冷长叹了口气，揉了揉疲累的双目，柯成回来了，一个曾经输得一败涂地的对手，不仅东山再起，还成功报仇雪恨，在Z市和周边城市活跃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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