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还没想清楚。”司天歌的冷哼声打断了景程的思绪。
“不过也好。”司天歌摘下眼镜,理了理鬓角处细碎的发丝,注视着景程认真说道,“景程,作为你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也算得上是最了解你的其中之一了吧?”
景程习惯性地想向对方挑衅,眉尾一抬,唇角一勾,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司天歌看到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也没别的办法,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对自己当年选择和景程交朋友这一决策十足唾弃的司天歌,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调整好“想往对方脸上招呼两拳”的想法,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足够心平气和地说道:“你有多情绪化,情绪上来的时候有多不管不顾,会做出事后让你多后悔的决定,你自己最清楚。”
“虽然你嘴上说得好像多洒脱、多不在乎,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百分之八十都是装出来的。”
景程皱了皱眉,条件反射般地就想反驳,可嘴张了又合,到底还是没把抬杠的话吐出来。
毕竟司天歌说得确实是对的。
他心虚地移开视线,承认得不情不愿:“嗯,所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司天歌重重地扣上了电脑,掏出手机,将屏幕上的日程表展示给景程和容希盈欣赏,“我明早的航班回国。”
“我觉得,你现在并不是适合做任何重大决定的状态,不管是正式确立恋爱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司天歌挑了挑眉,“我正好有一个月假期,回去陪你玩几天,等你缓得差不多了,再考虑和宋临景以后要怎么样也不迟。”
景程点点头,显然是认可司天歌的说法的,他稍一停顿,仿佛发现了什么盲点似的,朝司天歌看了一眼,又偏过头瞧了瞧身侧面带温和笑容一言不发的容希盈,表情玩味地打趣道:“一个月假期,就陪我玩几天,那剩下的二十来天……你打算干嘛啊?”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不会是跟谁有约了吧?”
咬着吸管的容希盈瞬间仿佛被呛到了一般,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而司天歌倒是表情坦荡,她翻了景程个白眼:“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己。”
景程被两位大小姐夹枪带棒地调侃半晚上了,此刻终于扳回一城,心情好得不得了,就也没管司天歌语气够不够友善,笑嘻嘻地应和了下来。
“行行行,我不管你,你也少管我。”说完,景程便站起身,拍了拍起皱了的衣角,朝视频那边的司天歌摇摇食指,“不过我觉得你说得也有点道理,宋临景这人特擅长‘蹬鼻子上脸’,甜头确实不能给太多。”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哈。”景程将软绵绵的暗红色围巾在脖颈处绕了几圈。
这是他昨天回家,特意从衣橱底翻出来的,与前年圣诞节送宋临景的那条绿的原本就是一套,当初买一对主要是为了逗弄宋临景,结果还没来得及戴,他们就出车祸了,等两人都恢复完全了,冬天也差不多结束了。
直到上个月圣诞节,宋临景围着那条绿围巾跑来酒吧发癫亲他,景程才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一档事,所以这次事情告一段落回家后,他才倒好时差,就跑回公寓把这条红的找了出来。
景程朝两人挥挥手,便要往咖啡厅外走去,可司天歌却仿佛还是有点不放心似的:“喂,你要是去约会的话,长点脑子,姓宋的从小‘从不错过任何对他有利的机会’就是出了名的,他又惦记你那么多年,我真不觉得他有你想象的那么‘正人君子’。”
“行,知道了。”景程满不在意地嘟囔,“你明早就回来了,一晚上能发生什么大事儿,我看你是搞科研压力太大,给自己逼得神经兮兮了。”
“滚吧,懒得跟你说话。”司天歌彻底放弃跟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再多交流,手一挥,没好气地下了逐客令。
景程倒也乐得自在,他漂亮的眼睛眯了眯,转身朝容希盈抬抬下巴,暧昧道:“盈姐,我先走咯,等姓司的回来我组局,给你多叫几个小帅哥。”
说完,也不等身后两人什么反应,便自顾自地笑着快步跑走了。
然而两位女士显然没被这低端的手段挑拨到一点儿,容希盈看着景程上了车,终于将视线移回了屏幕上。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有的时候,我真会对他的宁大文凭产生一些不太礼貌的质疑。”容希盈摇摇头,语气无奈地说道。
司天歌倒是冷哼一声:“本科读了六年,你指望他脑子多灵光?”
“确实。”容希盈轻笑出声,附和道。
“算了,凑合玩儿吧,前十年都没狠下心来绝交,现在沉没成本已经太高了。”司天歌低头挽着头发,语气不善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还一晚上能发生什么大事儿。”
“一晚上能干的事啊,可多着呢。”
……
第89章 正文完
[宋临景:晚上方便来我们高中的家么?]
景程看着对话框里的询问不由地弯了弯嘴角。
虽然不知道宋临景要做什么,但多半和对方在飞机上说的那些话有关。
所以景程回复得倒也干脆:[没问题,临景哥哥,我现在就以最快的速度往那边赶哦~]
景程是故意用腻歪的语气逗对方,但显然宋临景大概是当了真,甚至对他撒娇般矫揉造作的语气,颇为受用。
[不急,慢慢来,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
景程看着弹出来的消息,一个没忍住,直接轻笑出了声。
什么啊……
说来也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态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什么微妙的转变,景程最近总会经常被宋临景的一些话、一些行为给逗笑。
一丝不苟的当日行程汇报,简述午休时的咖啡不好喝,去临市开会路上拍到了一片很像可颂的云,又或者是半夜两点多忙完,偷偷溜进景程的被窝,搂着他的腰哑着嗓子承诺“只抱一会,什么都不做”。
当然,最后肯定不是“只抱了一会儿”,也肯定“什么都做了”。
但腰酸背痛腿打颤的景程,却依然觉得这样黏人的宋临景有点可爱。
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可爱,反正只要想到对方的名字,他就总会情不自禁地挂上笑容。
可能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景程有些迟疑。
毕竟他从前没有体验过这样的阶段,过去那些“玩伴”如果像宋临景这样缺乏安全感似的找他茬、影响他的私生活,估计早就被他甩不知道几回了。
但这种举动放到宋临景身上,突然就变成对方“惹人怜爱”的表现形式了。
不管是作为十年密友,还是喜欢着对方的成年男性,景程都很难在对方露出低落神色时说出拒绝的话来,尤其是在心知肚明对方这些年默默为自己付出了多少,以及对方的人生其实也没看起来那么幸福完满的情况下。
景程总会下意识地想成为这段关系里的“保护者”,景程希望宋临景在自己身边的每一天,比过去为了承担别人强加在他身上的责任,而踽踽独行、压抑自己本性的每一天,都能过得开心自由很多。
“帅哥,你们这院子我进不去,停外面行么?”出租车司机突然的话语,打断了景程的游神。
他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进小区了,景程连忙给对方扫钱,并连声道:“行,没事儿,谢谢您哈,我走进去就行。”
花园的大门没开,估计是没有管家时刻盯着,宋临景怕自己到的时候他正在忙,没能及时响应,所以单独留出了一个半敞着的小门。
其实不留也行。
景程心里想道。
宋临景当年出国后第二年,他就让宋惟把管家和其他照顾生活起居的人打发走了,只留下来个阿姨,隔三差五过来帮他做完饭就走。
有时候景程偷跑出去完忘记带门禁,可是没少靠翻墙才得以回家。
总的来说,虽然不太光彩,但确实可以算是轻车熟路了。
景程边想,边不禁笑出了声。
十几岁的时候真好,蠢是蠢了点,但总觉得那时候灵魂的重量都更轻盈些。
不过他现在哪怕还有几个月就要二十七岁了,心智、能力似乎也没比当年长进太多。
景程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他也说不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好可能好在,心态决定外在,他眼看着快三十的年纪,偶尔还会被搭讪的人询问“哪个大学大几了”。
坏嘛……
也怪不了别人。
是他太执拗,不听任何人的劝阻,死犟着把自己困在了景兮离开的那天,最后搞得自己痛苦不堪、疲惫不堪,还害得周围关心着他的人也跟着担忧了这么多年。
不过,幸好。
结束了。
即使那个答案迟到了很久,因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而模糊了太多细节,但……
终究算是告一段落了。
虽然景程承认自己暂时还无法完全摆脱过去的那些阴霾,梦境里偶尔也还是会有鲜红的裙摆闪动,但他起码开始尝试抛弃一些旧的习惯,接受一些新的东西了。
想到这,景程的眼角不自觉地又弯了弯。
门廊灯如十年前的每一个夜晚那样亮着,景程不禁有些恍惚,眼前闪过无数在这里生活的画面,却猛然发现,即便他在宋临景离开后,独自在这居住了几百多天,可当回忆起与这栋房子相关的美好记忆时,却几乎都是他与宋临景刚熟悉起来、以一个别扭的关系互相陪伴的那半年。
想到这,他似乎有些怅然地摇了摇头,并抬起手,轻轻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可景程才一迈进去,就被厅内的景象吓了一跳。
周遭的其他陈设与十年前基本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大厅的中央,正稳稳当当地摆放着一颗高大茂盛的圣诞树,就连华丽的装扮都似乎与十年前那晚的一样。
不,还是有些不一样。
震惊到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景程,快速发现了微妙的地方。
树下堆放着的礼物盒子并不是包装好的,而是敞开的。
他试探地朝那走了过去,一个一个粗略地扫了一圈,这才意识到,这些都是过去十年,在圣诞节的这天,他送给宋临景的礼物,以及宋临景送给他的礼物。
甚至包括十六岁时,他辛辛苦苦磨了司天歌好久,才终于帮宋临景讨到的那封意义非凡的专利转让合同。
只不过,按照配对的标准,这封合同旁边放着的应该是那块挡灾后开裂的平安无事牌才对,可此刻,在厚厚的软垫上躺着的,却是另一只木匣。
景程有些疑惑,自然而然地挪了过去,可刚打算弯腰将它拾起来瞧瞧,一偏头,却发现面前的树枝上,竟还挂着几个信封。
不多不少,刚好十封。
信封上的落款,都是笔迹相同的“景程亲启”。
这字迹的主人景程再熟悉不过了。
他身体不禁有些颤抖,像是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的。
景程用指尖将离自己最近、也是日期最近的那封取下来拆开,喉结慌乱地上下滚动着,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了起来
[景程:
圣诞快乐。
这是我们第十一次在圣诞节交换礼物,也是我第十一次给你写信。
其实每次提笔,我都希望这是我以“朋友”身份偷偷藏匿自己心意的最后一年,但显然,前十次我都失败得很彻底,所以最终送到你手里的,只有我克制着日渐汹涌的感情,挑选出的不含太多暧昧的礼物。
我很想将这些虽礼物书写的信件给你,可我又会忍不住怀疑,这样的行为是否太过卑劣贪婪,是否有用道德、情感束缚你的嫌疑。
但我觉得,我最终还是会让你看到这些,没有别的原因,只因我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
我希望你爱我,希望你真心喜欢我,但我也希望留住你,换句话讲,我希望我能用些什么“困”住你。
它可以是感动,可以是亏欠,可以是习惯,可以是依赖。
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你心甘情愿一遍又一遍地亲吻我。
如果它真的是爱,那当然更好了。
过去的十年间,我也曾无数次质疑自己的感情,质疑自己为这样一段不知何日才能得到结果的感情违背我从前的生活,是否值得。
答案其实都是模糊的。
但我还是不可自控地喜欢你。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行为始终都足够坚定。
这些年你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我嫉妒、不甘、怨恨,看着你逃避着稳定关系,恐惧着表达和接受别人的爱,我在难过担忧的同时,却也在暗自庆幸。
既然他们都不可以,那或许你也在等着我。
别笑话我,过去的大多数夜晚,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笑话我也没有关系,我相信,这会是我以朋友身份给你写信的最后一年了。
虽然现在并没有到最完美的时机,但我承认,我的确等不及了。
从年初车祸,你下意识地扑过来用身体护住我的那刻,我就等不及了。
我不在乎手段是否激进,是否会伤害到其他人,我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我想过真正属于我的生活,有你安全、健康、自由、快乐地陪在我身边的生活。
看到今年的礼物时,希望你不要觉得太莫名其妙,我怕我实在编不出合理的借口解释为什么要送你这个,毕竟这个时候,我应该暂时还没有资格向你坦诚——
这是十六岁圣诞节时,一场我没能完成的告白。
圣诞快乐。
吻你万千。
宋临景]
景程鼻子有些发酸,眼眶胀得甚至泛起了刺痛,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要将信纸捏皱,他看着最后几句话短暂有点出神,反应过来后,连忙蹲了下来,指尖试探着摸索到那只木盒,却似乎缺少一丝独自将它掀开的勇气。
“不看看么?”宋临景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景程连忙回过头,神情中难免漾出几分茫然。
宋临景走到他身边站定,将几枚细碎的吻温柔印到他的发顶,语气带着几分笑意说道:“看看吧,我当时为这个想法激动得一晚上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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