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要在污泥一般的原生环境长大、让现实一步一步的摧垮他、让他成为那个人人厌恶,唾弃的坏人吗?
可桑澈不愿意。
因为他喜欢他,所以他走的道路要平坦康庄,要前途无量;生活的环境要太阳强烈,水波温柔(1)。
而不是像原作这本书一样,被写成一个一无是处、阴险狡诈的怪物。
桑澈叹了口气,从床上跳下来,很快走到了书桌旁边。
上面放着一个文件袋。
里面有他的护照、签证,和入学申请书。
再过两日,桑澈就要按照他原来的计划,乘着飞机,越过大洋彼岸,过上另一种人生了。
这样的冷静似乎对他和谢兰因来说,都太过残忍。
然而,这是必要的。
桑澈知道,他拎不清,他不知道自己对谢兰因的感情是一个独立的人和另一个独立的人之间产生的爱情,还是说,自己亲手把人从烂泥一样的原作环境之中拯救出来的自豪感和获得感。
这种奇怪的感情和爱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们这样做,很容易就让原本难以维系的感情分崩离析。
一年前,陈露白在远在A大旁边的那个小房间里的话,就像是一枚子弹,在此刻,精准无比的射入了他的心脏。
而那里现在破了个大洞,鲜血直流,疼痛难忍。可他的疗愈剂已经不管用了。
陈露白说——
爱情是一种超越友情和亲情,独立于所有其他感情之外的危险的东西。
它的变化和发展只有两种决绝的结局。
一种是变得更好,两人从中攫取了继续往前走的力量,再也不能离开彼此,他们像是柏拉图理论中的,彼此的“另一半”灵魂,没有灵魂,整个人是不完整的。
而另一种,则是大多数爱情即将演变的模样。
它就像一朵鲜艳的玫瑰,从精心栽培的成长期开始,到含苞待放的暧.昧期、再到盛放的蜜月期,这已经是爱情最好的模样。
再往后,谁都不忍心再看。
春日过去,玫瑰凋零,连掉落下来的叶子,都产生出一股恶臭,令人不敢靠近,只能相看两厌,就像两列相交而行的轨道,无限接近的那一刻,才是永恒。随后分崩离析,再也不肯回头。
桑澈不知道他们会是哪种。
也不知道,他们的前途和命运会走向何方。
他想看看,要是最大程度上降低了自己的干扰,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会不会立刻崩塌,抑或是将错就错,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长久的运营下去?
他的离开是必要的。
*
两日后,桑澈坐上了编号为DH3608号航班。
桑明若和许青洋为他送行。
许青洋在临别前,交待了他在国外要好好生活,然后问他:“你……真不打算和你哥说一声?他很担心你。”
桑家家风清明开放,桑澈刚谈恋爱,就非常快乐的带着谢兰因和家里出了柜。
然后,非常合理的让谢兰因真的成为了两家人共同的孩子。
但现在……意外又来的这么快。
桑明若和许青洋都以为是他们两人之间出现了什么感情问题,鉴于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多问,只是自由放任,不去强求。
桑澈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想了想:“我到了那里再回信息给他吧。”
这样的话,要是谢兰因不回,他在飞机上断网的漫长的8个小时,一定会心心念念着这件事。
要是谢兰因回了,那么,桑澈感觉自己很可能会一时冲动,把这些日子做的心理建设全部抛弃,不顾一切地回到谢兰因身边,哪里也不去了。
可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要想得很清楚,才会去找谢兰因。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和爸爸妈妈挥手告别:“我走啦!”
……
9小时候,飞机稳稳地降落在了大洋彼岸的机场上。
A.L大学的欢迎团队已经等在了机场,在确认了桑澈的身份之后,带着他一起上了学校派来的观光车。
一个年轻的女孩很是和善,用英文和他对话:“你是来自中国的吗?”
桑澈点头:“嗯,我是历史系的学生。”
女孩叫萨沙,她看上去为人很是热情,不停对着桑澈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
观光车是露天的,淡淡的冷风夹着城市陌生的炊烟吹拂而来,掀起桑澈的围巾。
“你们那儿应该是夏天吧。我们这里开始转凉了。”萨沙说,“这种季节,是我们最讨厌的。因为很多走投无路的飞车党会带着他们的伙伴,一起打劫观光车——”
她还没说完,两人耳边就传来一声轻浮的口哨声——
机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的是一道轻浮的声音:“嘿!小家伙们,把你们的财物看好喽!”
桑澈还没反应过来,萨沙就手疾眼快,把他的书包压在了座位后面:“你的手机!”
桑澈下意识握紧,然而,有人用东西打中了他的胳膊。
桑澈一时脱力,手机彻底飞了出去——
“啪嗒”一声,甩进了结着薄冰的湖面上。
桑澈愣了愣,飚了句中文出来:“我靠?”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天意一样。
在寒冬腊月的国外,他失去了一整个冬天能够联系到谢兰因的机会。
第90章 正文完结
*
最终, 在萨莎的帮助下,桑澈用银行卡刷了POS机,买了一个新手机。
国内带来的电话卡也不翼而飞, 他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 才辗转着和家人联系上。
微信是新注册的,运营商那边说, 这种账号没了电话卡,是没有办法找回的。
桑澈没有了谢兰因的微信, 明明爸爸妈妈有, 但他还是没有开口。
……也许是惧怕。
他来到A.L都快半个月了,国内的谢兰因肯定也知道了自己不告而别出国的事情……
桑澈拧着笔尖, 微微出神。
归根结底, 可能他还是觉得自己辜负了谢兰因吧。
这种情绪被压在心底,潜滋暗长, 像是一根幼苗。
桑澈曾经想过,谢兰因会主动加自己, 两人重归旧好,然后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两年后, 等他回国,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 呵护着对方。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 在桑澈看来, 这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就像是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他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那些应该的、不该的、后悔的、庆幸的关系,就像一张巨大的网, 让他在其中挣扎沉浮着,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可现在——
他在A.L的隆冬,如梦方醒。
*
一晃三个月过去,桑澈的课业完成的很不错。
马上,就要到这边的暑假——对应到国内,那就是新年。
他也要放寒假了。
离开前,那位总是很和蔼的导师握着桑澈的手,微笑道:“我在国内A大——也就是你的母校,有一位学生,你应该认识,他叫季长青,是你们历史系的一位导师。等你回国之后,应该就是做他的助理。现在如果有空的话,等你回去之后,可以好好和他接触一下。”
桑澈点头,对老师道谢:“老师,那我明天就差不多回去了。”
老师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旅途愉快。”
……
桑澈的行程提前三天告知了父母。
桑明若和许青洋很久没见到他了,几乎每天都在催他什么时候回家。
好像这样,原定机票的时间就会更提前一些一样。
28日,桑澈终于在父母的千呼万唤之中,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他坐在舷窗边,目光所及之处是厚而洁白的云层。好像人就浮在云上一样。
远方的太阳光线比他们在下面看见的要强烈许多。桑澈忍着眼酸看了一会儿后,默默的拉下了挡光板。
他垂着眸,望着自己的手机。
这一次回去,他应该会看见谢兰因的。
这么久,被他有意无意的隔开了一道大洋彼岸的谢兰因。
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应该怎么面对他。
毕竟,在谢兰因的视角中,自己这样的行为应该是挺莫名其妙的——
他莫名其妙的降临在自己的生命中,莫名其妙的和他一起长大、彼此相爱。
然后——又莫名其妙的离场。
桑澈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代入了一下谢兰因的位置,有点小小的犹豫。
他……应该会恨自己吧。
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做。
多复杂,桑澈觉得自己有些搞不定这种复杂的关系,但问题横亘在自己面前,必须找个方法来解决。
九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了机场。
桑澈推着不大的行李走出来的时候,鸽灰色的大衣里还裹着一件短袖。
许青洋发现了,有些操心,眼圈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红起来:“你冷不冷,澈澈。冬天怎么能穿短袖呢。”
桑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低声道:“可能是因为,我们那里还是夏天吧。”
桑明若拍拍他的肩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微微眯起来:“不错啊,澈澈。半年没见,好像还长高了不少。就是……我看,好像瘦了。”
他们虽然掩饰得很好,但眼圈都是红红的。
桑澈有些心疼,主动抱了抱他们:“嗯,我在外面好着呢。”
桑明若点点头:“嗯,信你。我们澈澈长大了。”
*
一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桑宅。
在这期间,他们都问桑澈在国外生活的怎么样,那边的风土人情还好吗、学习,朋友和生活是否都还融洽。
桑澈已经学会了报喜不报忧,把开心的事情挑挑拣拣的和爸爸妈妈说了,唯独没说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
他们说了一晚上,许青洋和桑明若也提到了他没有在国内的这段时间里,其他人怎么样了。
但独独没有提到谢兰因。
谢兰因好像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桑澈有些恐慌,等到回到曾经属于他和谢兰因的那间房间,一切东西都像是原样,安静的待在原地的时候,刚才那种被自己强行压下来的恐慌一下子决了堤。
它们像是隐忍已久的潮水,更狂的朝着他这边涌来,几乎在刹那之间,就将桑澈淹没了。
没有了……
到底是他们不和他说,还是谢兰因真的没有了?
桑澈不知道哪个可能对他来说杀伤力更小一些,他像是着了魔一样,打开了背包里的笔记本。
他切换到国内的浏览器,几乎不受控制的输入了“谢兰因”这三个字。
好在,浏览器里仍然有他的词条。
在他不在的这两年里,谢兰因转专业去了生物科。
即使是后来的学生,但他仍然和高中一样,成绩显眼得近乎夺目。
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他参加了好几个很重要的项目,并且获得了很多奖项,上个月,他在首都开会的时候,被老科研学家誉为“冉起的新星”,业界为之震撼。
他繁忙、冷清,公事公办。
桑澈看见,百度百科里,有少数几张图片,应当都是别人拍下来的。
谢兰因仍然是他印象之中的那个谢兰因,未曾改变。
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像是住进了一团雾,模糊了里面所有东西,叫人无法透过那块并不厚实的玻璃镜片,去窥探到他的真心。
有一张照片把这个特质体现得最为明显——
那应该是在实验室照的。
谢兰因身上穿着白色的实验服,长度垂到膝盖处,他带着白色的乳胶手套,目光冷锐直白,落在手中抬起的试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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