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给的, 只是没这么快。谢兰因想。
如果很快就给了。小混混之后很有可能会产生一种惯性心理,只要看见他们两人, 上前讨钱。
现在是谢兰因和桑澈在一起,万一有哪一天他不在, 就剩下桑澈一个人的话,结局不堪想象。
就在两人僵持之间, 桑澈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忽然叫了一声:“丁文耀!!”
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仿佛已经离开了很久, 再一次落进耳中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谢兰因下意识抬眼望去, 便在黄毛身后, 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丁文耀幼儿园很早的时候就转学离开了,后面怎么样, 他们其实不得而知。
但是可以知道的是,他现在又回来了。
而且——机缘巧合之下,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和小混混再一次混到了一起。
谢兰因威威皱起了眉。
这是一本书的世界,而丁文耀是主角,按道理来说,主角的待遇虽然不好,但也是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出现好转的倾向的。
然而,这个世界对于丁文耀来说,只是少了桑澈而已,他仍然是主角,其他的条件变动不会很大。
但是为什么……
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丁文耀竟然这么落魄,甚至需要委身于小混混身后过日子。
这句话也惊醒了一直站在黄毛身后,低眉顺眼的丁文耀。
他有些惶惑地抬起眼睛,却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眼中第一时间闪过的神色不是惊讶,而是浓厚的惶恐和害怕:“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马上就要转学过来了,这些年他过得不是很好。
母亲对他的期望非常高,已经到达了严苛的地步,只要有一小部分不能让她满意,那么就是动辄打骂的后果。
好像除了他还不错的成绩,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意见可以被人称赞或者期待的东西。
他彻头彻尾,就是一个被人讨厌的小丑。
在原来的学校,他也常常被欺负,好不容易等到了初一,他们全家都搬来了老城区,丁文耀也能够跟着转学。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选择了与泥沙俱下,虽然委身于一个小混混,但是至少让他感觉到了被需要的成就感。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在这种人生的至暗时刻,竟然碰见了这辈子都不想碰见的两个人。
他们都穿着青山中学的校服,整洁而干净,两个人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却显得那么耀眼……
而反观自己,像个黑暗中蛰伏着的小丑,只能站在黑暗的角落里,艳羡的仰望着这份他永远梦寐以求却又求而不得的光鲜。
桑澈皱着眉,显然和谢兰因的想法一样,只不过他比较直白,直接问出来了:“你们现在是一伙的吗?为什么,你也喜欢做这种欺负人的事情吗?”
他原先一直以为丁文耀小时候只是因为未曾开化,才会这样,等长大之后,接触到了那些人伦道德教育之后,一定会变得好一些。
没想到,是他想错了。
丁文耀还是这样,以前还会暗搓搓行事,现在直接跑到他最不喜欢的小混混身后,去当马仔了。
简直是大退步。
丁文耀在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的注视之下,根本没办法撒谎,只能艰难的点了点头,承认了:“嗯。”
桑澈的神色明显有些失望:“那你要打劫我们吗?”
这句话还没等到丁文耀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被早已不耐烦的黄毛打断:“你问他?他是我手下一个没用的小弟而已,快把钱交出来!我没空再和你在这里废话了!”
“等一下!”丁文耀忽然出声了,他没有再看向被打劫的两人,而是转向了黄毛,“大哥,你放过他们吧,我这里有钱,我给大哥好不好?他们是我以前的同学……”
丁文耀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钱包,颤颤巍巍的递给了黄毛:“大哥……”
黄毛终于松开了手,接过那只钱包,把里面的钱全部拿出来:“有钱不早说,你把我当猴耍啊?”
他转过头,目光狠辣地在谢兰因和桑澈身上狠狠刮过,像是要刮下一层血肉来才罢休。
黄毛有了钱,对于再打劫谁这件事情没什么兴趣了。
他一边低着头数钱,路过丁文耀的时候,伸出腿,又快又狠地把他踢倒。
丁文耀压根没防备,猝不及防的倒了下去,膝盖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
他痛得呲牙咧嘴的,根本没力气再叫住黄毛。
几个小弟跟着黄毛,嬉皮笑脸的朝着远方走去:“大哥!请我们喝啤酒吧!”
周围很快陷入寂静的黑暗中。
丁文耀疼得连汗都滴下来了。
他咬着牙,奋力撑起身子,忽然感觉自己这副样子更像是在黑暗之中爬行的生物了。
这样,谢兰因和桑澈是不是更加看不起他了?
丁文耀咬着嘴唇,刚想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的时候,就感觉身侧不知什么时候,有人伸出了一只手。
他有些费力地抬起眼睛,视线之中映出的人脸是桑澈的模样。
他好像有些害怕,伸出的那只手指尖都在微微的颤抖着:“丁文耀?”
桑澈看了他的膝盖,想了想,低声道:“你膝盖破了,需要包扎。我们送你去医院吧。”
丁文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伸出手,终于搭住了桑澈那只手,把自己手上的脏污都不小心蹭在了桑澈手上。
他开口想道歉,却被桑澈制止了:“不用道歉,没关系的,等会儿擦干净就好。”
他说完,牵着丁文耀站起来,让他趴到谢兰因的脊背上:“来吧,我们送你去医院。”
丁文耀看着谢兰因,有些犹豫的咬着唇,许久,才扭扭捏捏的趴在了他的脊背上:“……谢谢你们。”
“客气了。”桑澈对事情一向秉承着公私分明的态度,“你受伤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我们,所以我们要对你负责,这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
丁文耀听完,下意识愣了愣——
是啊,是负责,而不是其他的感情。
桑澈的好,只对谢兰因一个人奏效。
*
最近的卫生所路程只要十分钟。
丁文耀很乖的趴在谢兰因身上,让他背着自己往前走。
谢兰因还没说累呢,桑澈就叽叽喳喳地跟在他旁边,小声道:“小谢哥哥,你会不会很累?要不要我帮你背一会儿?”
谢兰因很耐心地回答:“不累。”
他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和桑澈的交流方式,一点也不讨厌他的叽叽喳喳,而是很耐心:“还有几分钟就到了,澈澈不用担心我,我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桑澈只能在旁边站着给他加油:“小谢哥哥你可以的!加油加油!”
丁文耀被这种和谐温馨的的氛围刺激的有些难受,闭上眼睛,干脆不看,以为这样就能够把这样的场景赶出自己的脑海,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够不听不看不想。
他没能拥有的东西,原来在别人身上体现得这么温暖耀眼,就像是冬夜里的一把火焰,温暖又炽热,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一阵暖流。
这是他多么想要的东西啊。
很快,卫生所就到了。
他们赶在了卫生所关门的前一脚进了门。
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丁文耀腿上的伤口,似乎很有经验:“怎么,走在路上被小混混拦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医生有些好奇地望了他们一会儿,忽然轻轻的笑了笑:“好吧。”
他的动作很利索,很快就把他的腿包扎好了。
等候室里,只剩下了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这件事情其实不在他们的计划过程里,事发突然,谢兰因和桑澈还没和父母说,于是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就被丁文耀叫住了:“等一下。”
他吊着一只脚,神色带着些可怜,小声道:“那个……我马上要转学到你们学校了。这件事情,可以不要告诉别人吗?”
桑澈愣了愣:“那你还打算继续做这种事情吗?你就不能离开你们那个什么老大,然后彻底脱离出来吗?”
他的想法很天真,这些年,桑澈被谢兰因保护得很好,总是笑得很灿烂,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灿烂,仍旧秉承着“善恶分明”的想法。
在他的注视之下,丁文耀忽然苦笑了一声,随即轻轻地摇了摇头:“桑澈,你不懂。”
他抬起眼睛,那双总是神色萎靡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强烈的光芒,声音很轻,是对着谢兰因说:“你要不要问问你的小谢哥哥,假如他在我的境地和处境,面对这样的选择,他会做什么呢?”
何不食肉糜?
如果没有桑澈的帮助,谢兰因会怎么做呢?
丁文耀似乎忘记了伤痛,对这个问题有着近乎执着的好奇。
谢兰因看着他,许久才说:“抗争。”
和他上辈子一样,与命运抗争,直到生命的尽头,至死方休。
第50章 卑劣
*
“抗争?”
丁文耀听到这个答案, 都想笑了。
对他来说,抗争不亚于自取灭亡。
父母的不支持、老师的看轻、还有同学们的鄙视排挤,就足以成为一个中学生身上沉重的负担。
承受就已经足够耗费力气, 又怎么能抗争呢?
他坐在位置上, 有些惶惑的抬起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谢兰因是站着的,此刻两人的位置可以算得上是居高临下和被睥睨的关系。
他没有去思考丁文耀的问题, 思绪转圜,不知道为什么, 他又很偶然地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那也是在初中, 只不过没有这么早。
应该是初二的时候,那时的丁文耀遇见了桑澈, 整个童年过得虽然艰辛, 但总算是又哭又甜的,不会经受那么多苦难。
他成功地进入了一所私立学校, 作为桑澈的好朋友,他很努力的学习, 成为了人人景仰的对象,就算是老师, 见到丁文耀,也要夸赞他一句——
“你和你的名字一样, 文采飞扬,光耀兴家。”
他拿着数不清的大奖, 走在越来越宽广的大道上的时候, 谢兰因就安静的坐在教师的最角落里。
每一天晚上,都是他最害怕的时候。
那个时候, 外面也有像黄毛这样的小混混,只不过比今天他们遇见的粗暴多了。
第一次见面, 那些人就把谢兰因身上的钱全部搜刮走,临走之前还打了他一顿,命令他明天拿更多的钱来。
而那些小混混们没想到,谢兰因是块硬骨头。
他走在小巷里,第二天又被那些小混混拦住了。
可是他今天特地没带钱。
被打了几次之后,他仍然光明正大的走在那条小巷之中,象是为了维护自己仅有的一点底线。
小混混中的老大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硬茬儿,有些好奇地伸出了橄榄枝,威胁道:“算你走运,以后我们都不打劫你了。但是有个条件,你当我们的马仔,行不行?”
谢兰因只是看了他一眼,微微发白的唇轻启,回答的姿态极其坚定:“不。”
那天晚上,谢兰因又被打了。
谢长庆已经出差半月有余,那个时候奶奶也去世了。他只能一个人窝在青松巷的家里,一声不吭地为自己擦拭着伤口,就算疼得指尖发抖,他仍然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而丁文耀每天和他在同一个班级里念书,是一个班的同学,却从来没说过话……
不,他记错了。是有的。言擅听
那是一个下雨天,他刚刚被小混混打了一顿,身上没好的伤口崩裂开了,整个人都显得很狼狈狰狞。
路上的人看见了他,都恨不得退避三尺。
只有丁文耀在路过的时候,遇见了他。
他站在因为体力不支,跪倒在雨幕中的谢兰因面前,微微歪着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轻声问:“你为什么不反抗他们呢?”
反抗。为什么不呢?
可是他一直在反抗啊。
这句话穿越了两辈子,像是一颗坚固有力的子弹,打中了现在的丁文耀的胸膛。
他坐在椅子上,早就痛哭流涕,希望谢兰因能够理解他的难处:“谢兰因……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现在很诚恳地道歉,并且不希求你的原谅——”
丁文耀脸上爬满泪痕,却比不过当年跪倒在雨幕中的他狼狈:“……只求你别告诉同学们以前的事……那是我的错,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全新的环境,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他们不知道我的过往,你也……别拆穿,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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