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一节自习课,他一点儿书都看不进去,就连谢兰因写给他的批注,都会让桑澈在每一次看到的时候都失神一小下。
说不担心谢兰因,是不可能的。
他很担心很担心他——仔细算来,这好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谢兰因第一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
而且,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
……这让桑澈瞬间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比如说,他看见谢兰因经历过的那些恶劣的、阴暗的事情。
他一想到书中主角悲惨的下场,就不寒而栗——
他才不要谢兰因变成那个样子!
一下课,他就魂不守舍的、以今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书包,冲下了楼梯——
连招呼都忘了和小伙伴们打。
许琳琳呆了呆:“这是什么意思?”
毛坦耸了耸肩膀,笑道:“不知道啊,可能他今天很急吧。”
从学校回家的公交他已经坐过好几次了,桑澈按照谢兰因教他的步骤,等了好久,才等到了他要坐的那辆车。
他第一次感觉到车辆行驶的速度竟然如此缓慢,恨不得下一秒钟就飞回家去找谢兰因。
煎熬的十五分钟后,桑澈终于在青松巷站下了车。
他背上书包,快步跑到那幢带着白栅栏的小院子前,拿出谢兰因给他配的钥匙,轻轻的开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路上都很想很想谢兰因,但是到了这里、即将要见到他的时候,心脏又快速的跳动起来,脚步却放慢了。
他抿着下唇,钥匙钻进锁孔,零件相撞,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
然而,还没等桑澈打开门,身后就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澈澈,这么早就回来了呀。”是奶奶。
桑澈的心凉了半截,张了张口:“奶奶……小谢哥哥……”
奶奶年纪大了,有些耳背,轻声问:“哎?谢兰因那小子竟然没和你一起回来吗,今天挺反常,打哪儿鬼混去啦?”
桑澈张了张口,听见自己带着些沙哑的声音:“谢兰因……他没回来吗?”
“没有。”奶奶发现了他的不对,试探着问,“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没事没事,他都这么大了,总不会走丢,澈澈别着急啊,咱们一起等他。”
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桑澈默默地回了房间。
他坐在窗户旁边,没去碰别的东西,托着脸颊,目光落在外面。
秋天到了,香樟树上的叶子不像春夏那么茂盛,一部分老迈的树叶已经失去了足够过冬的养分,打着卷儿,从枝干上掉落下来。
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到从枝干间的缝隙里隐约露出来的场景。
他们的家在青松巷的深处,从这边往外面走的人很少,进来的人也不多。
桑澈等了很久,才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这里。每一次有脚步声传来,桑澈都打起精神,朝着外面看去——
然而,这些打着各种目的经过这边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是他想等的谢兰因。
他叹了口气,目光回到手机屏幕上。
他刚刚给谢兰因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信息,但是无一例外,没有一条得到了回音。
所以……谢兰因到底去哪里了呢?
桑澈不明白,但他只能等。
等到时钟指到六点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一阵动静——
桑澈睁开眼,朝着下面看去,在看到谢兰因的那一瞬间,脱口而出道:“哥!”
谢兰因扶着单车,站在一层的庭院里,抬起眼看他:“嗯。”
桑澈飞速跑下楼,本来打算直接扑到他怀中的——
然而,靠近之后,他却看见了谢兰因脸上的伤,像是被什么东西刮到了,从耳后到下颌线的那一块地方,划拉出一道很长的伤口。
桑澈本来想说的“你去哪儿了”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你怎么了!”
谢兰因笑得很温柔,捉住他想要摸上他侧脸的手,眉眼缱绻,那双黑色的眼眸柔软又宁静,像是一大片黑色的湖泊:“我没事,走在路上摔了一跤。”
桑澈半信半疑:“真的?”
他打量着身前的人,他比自己高半个头,身量很高,极其俊美;那双眼睛是宁静的黑色,带着淡淡的光。
此刻已经入夜,路灯的灯光光晕缱绻的落在他眼中,带出一片淡淡的涟漪。
这样的谢兰因……很难让人不心动。
桑澈甚至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时发出的“咕嘟”声。
他干巴巴的点了点头,艰涩道:“好吧……”
从外表来看,除了他脸上那一道伤口有些碍眼,身上暂时没看到什么伤势……
可能真是摔了?
桑澈正想着,拉着谢兰因的手,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却感觉自己我这的那只冰凉的手忽然一软——
身后方才还笑着和他说话的谢兰因失去了力气,一下子因为站不稳而倒了下去!
桑澈急忙转过身,勉强用自己的身体支撑住他的重量:“小谢哥哥?你还好吗?”
谢兰因只是腿软,没有到昏迷的地步。
他靠在桑澈身上,挥了挥手:“还好……可能是走了太久,所以不太舒服吧。没事……”
桑澈才不信呢,他皱起眉,一言不发的搀着他往前走,直到在客厅里找到一个地方坐下。
他脸色很严肃:“到底怎么回事?”
谢兰因还是微笑着的,像是想让他放心一样,再一次轻声解释道:“我真的没事,别担心……”
桑澈的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你说谎!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
谢兰因张了张口,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擦去他的眼泪。
然而桑澈这回像是真的生气了,往后撤了一步,站在了谢兰因的可触碰范围外,命令道:“你就坐在原地,不许动。等我问一下别人,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李长青的电话。
对方似乎知道他要给自己打电话一样,早就等在了对面:“桑澈怎么了?”
桑澈抿了抿唇,低声道:“谢兰因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
他生气的时候,连“哥”都不叫了,而是换成了更为疏远的姓名——
好像是对谢兰因的惩罚之一。
李长青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怎么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桑澈没空说别的,长话短说道:“我和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总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肯定瞒不过我。”
“这个倒是。”李长青打着哈哈,企图让现在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怒气的桑澈变得开心一些,但好像没有成功。他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就是上次那个□□球的徐波,你知道吧?这次他打输了球赛不甘心,所以直接找到了更衣室里的谢兰因,和他痛痛快快的打了一架!”
桑澈瞪大眼睛:“什么!”
他不是说了不准打架的吗?!
他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现在显得异常乖巧的谢兰因,再一次无视了他企图和自己交流沟通的意愿,皱起眉:“然后呢?”
李长青丝毫没注意到电话这头的暗潮涌动,继续说道:“哎,我也没想到谢兰因看上去高高瘦瘦的那么能打,徐波那个傻.逼还没他高呢,被谢兰因两下撂倒了。他们打了二十多分钟,最后徐波这个贱人扛起铁条凳,想摔到谢兰因身上去——但是这个时候,我们终于找到老师,打开了更衣室的门。总算有惊无险。”
桑澈咬着唇,眼中带着些疼惜的痛楚:“所以最后徐波怎么样了?”
“那还用说吗,监控都拍到了,他是偷偷闯进去的,他班上的其他同学害怕自己也被开除,很快就供出来,徐波对这次斗殴蓄谋已久,现在估计还在督导室呢。”
李长青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声道:“我和你说,徐波这人作恶作惯了,估计这次是墙倒众人推。再说你哥简直就是建业中学一颗冉起的新星,咋可能让他受委屈。我们都猜,这一次徐波要被开除了。”
桑澈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之前这种类似的事情来,小声问道:“哎,对了。要是徐波真的要被开除的话,他以后会回来找我们麻烦吗?”
李长青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毕竟建业中学护短是出了名的,他被开除之后就是外校人士,或者无业游民,估计很多本市的学校都不会愿意继续接收他入学的。到时候徐波去了外地,就肯定不可能再找你们打架什么的了。”
李长青这样说,总算让桑澈安心了一些。
谢兰因在以前的日子里,已经经历过了太多事情。
而这辈子,他来了,他来保护他、陪伴他了,所以这些事情桑澈再也不允许他经历。
桑澈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谢兰因为什么要和他打架啊?”
昨天他就说了的,就算他们堵了上来,也不要正面和他们对抗。
那个徐波毕竟不是什么正派的人,不必自降身份做个莽夫,和他斗智斗勇。
“这个啊……我倒是知道一点儿。”不知为什么,桑澈忽然在李长青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欲言又止,“可是……”
“你说吧,没事。”桑澈道。
李长青忽然轻轻的笑了笑:“徐波说,要是谢兰因不同意和他打一场,那么他就去找你的麻烦。我猜,他只是不想让你受伤而已吧。”
桑澈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渊源,一时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而电话还在继续,李长青最后叮嘱他们道:“对了,谢兰因身上应该还有挺多伤口的。一开始我们都让他去校医务室了,可是他说他要回去,所以死活不肯就医。要是你家有什么急救的药酒和消毒剂,给他稍微包扎一下吧。哎,那伤口我看了都心疼。”燕山亭
桑澈愣了愣,随即挂断了电话。
他还板着脸,可刚刚掉下来的眼泪还挂在眼睫上,一直没有掉下来,让人生不出什么被威慑的感觉。
只是觉得他很可爱。
很想捏捏他的脸。
谢兰因本来都想随心而动了的,但是一看见桑澈还挂着眼泪的脸,就默默忍住了。
现在不行。
李长青刚刚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没交代。
比给他包扎、处理伤口更重要的一件事情得排在前面——那就是哄好他的澈澈。
桑澈小时候很不容易生气,仅有的几次伤心、害怕和难过的情绪,都与他有关。
比如现在,他又害得桑澈担心和难过了。
但现在,桑澈看上去就很生气,不能来硬的。
谢兰因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过了一会,他张开怀抱,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磁性:“澈澈。”
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一寸不离地望着桑澈:“抱抱?”
桑澈却仍然站在原地,一点要动作的意思都没有。燕杉亭
谢兰因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长大了,这一招也不管用了。
他正想着有没有别的方法能让桑澈消消气的时候,就感觉还没收回去的手臂里忽然多了一个温热的躯体。
不知道什么时候,桑澈最终还是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最终滴落在他的脖颈、衣袖上,带来一阵凉意。
桑澈的声音带着很浓的鼻音,听上去很是可怜,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多安抚他一会儿。
“哥,你又骗人。”桑澈咬着唇,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明明说好了的……以后再也不瞒着我了,为什么现在又偷偷地受伤了。为了我去打架,弄得浑身都疼痛得很,为什么要这样?”
他的声音很轻,哭腔却很浓:“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他想打我也不一定打得到啊……”
谢兰因轻轻的收拢了放在他脊背上的手臂,让他更加没有负担的靠在自己身上,手掌顺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的顺着气,轻轻笑了笑:“我怎么可以……”
桑澈专注的流着眼泪,他却只说了这五个字。
他……怎么可以让他的宝贝,他亲手养着的无上珍宝和自己一样陷入险地?
就算他身坠泥潭,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仰望着这一轮皎洁明亮的月亮,只要他平安、快乐、健康无忧,那便足够了。
他此生别无所求,只求他顺遂平安,喜乐延年。
*
半小时后,眼睛肿得像是桃子的桑澈终于被安慰好了,拎着医药箱,扭扭捏捏的给谢兰因上药。
两人非常心照不宣的没有告诉奶奶,只说是骑车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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