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去那边。”
“欸,但是……”
那扇窗户的单个格子很小,连个孩子都钻不出去。
但显然,六月一日没有给她把话说出口的机会。
在她的话尾音还未落下时,对方便已经往前走了不短的距离。
观野鹤知子也只能咬咬牙,追了过去。
浓烟和巨响之中,人与人之间的身影很难看清,而四处飞溅的火光与木石砖砾则是让人几乎失去多余的知觉,只能凭借着一股意念和直觉往前。
等到观野鹤知子牵着孩子们到达那条走廊的尽头之时,就看见表面上算不上健壮的六月门卫一拳重重砸上了窗户中心的铁栏杆。
那声音,她听着都觉得疼。
而按理来说,不应该被人一拳就砸开的铁栏杆,此刻却直接断开,碎成了渣。
观野鹤知子:……?
亲眼目睹了大力出奇迹的女老师,用一种看超级赛亚人的眼神望向门卫先生。
饶是在这种时候,她的思绪也不由得发生了一瞬间的偏移。
难道说她们小学的门卫先生其实是光之战士吗?
再结合先前突然破了一个大洞的墙壁……
“六月先生。”
“怎么了?”
刚收回拳头、还拍打了两下的六月一日抽空回头看了观野鹤知子一眼。
对方面色严肃,看上去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讲。
他也不由得认真起来,想听听这位老师有什么高见。
没成想,他却听见对方一本正经地小声问道:“六月先生,你会变身吗?准备什么时候变身?”
“你们变身的时候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的吧,需要我帮你打掩护吗?”
“我会帮你保密的!只要你事后给我讲讲光之国……QAQ”
六月一日:……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观野鹤知子的这句话,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刚进入游戏时,他跟着学校的学生们一起去茨城县远足。
当时在大巴上,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了他浑身缠满绷带的装束。
也正是在那时,小家伙们围在他身边好奇问道——
“六月先生是像假面超人一样吗?”
一年前的那句问话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倒与刚才观野鹤知子提出的问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那时候他是怎么答的来着……
六月一日简单地回想了一下,笑着用与当初类似的答案应道:“我哪里比得上奥特曼人间体呢?”
“不过如果你一定要算的话,那勉强能算半个吧!不合格的那种。”
“欸——”
观野鹤知子的表现也和当初的孩子们很像,拖长了声音,表情难掩失落。
不过她的眼中依旧是亮闪闪的:“半个也很强了!”
在观野鹤知子摆出崇拜的眼神时,六月一日则是转过了身,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窗外。
“来吧,观野老师,你先出去,到另一边去接住孩子。”
“好。”
观野鹤知子也没有废话,直接爬上了窗台。
她的身体较为纤细,满打满算能够钻出去。
她在另一边落地之后,回身用手臂把窗户内可能扎着人的一些铁渣棱角给撞掉,然后踮起脚,张开双臂,准备把六月一日递过来的孩子一一接过来。
就在这时,她也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六月先生,以这个窗口大小,你过不来吧。”
“没关系,你们先出去再说。”六月一日抱起最近的一名小孩,向外递了出去,“我自己有办法。”
纵使六月一日的表情始终十分镇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可这并不能打消观野鹤知子的忧虑。
但无论是不是单纯的口头安慰,她都只能暂且按下这份心情,配合着对方做起转移学生的工作。
“三、四、五……”观野鹤知子的视线越过窗台,一个个数着,脸上神情却突然一变,“还差一个人!”
先前在浓烟火光之中,视线被遮挡得很厉害,眼睛也被刺痛,急急忙忙之下,很难数清楚人。
虽然观野鹤知子一直在尽力拉着他们,但小孩数量不少,再加上她自己的手也早已在爆炸中炸伤,一路下来可能已经没什么知觉了,什么时候脱手了一个也不清楚。
这边靠近外围,烟雾没有那么浓,视线要清晰不少,自然更容易发现人数的不对。
六月一日听到对方的话后,手上一顿。
他低头往一群小萝卜头中扫视了一圈,没有见到某个眼熟的、会让他打招呼、还送他金平糖的身影。
可这不应当。
“朝久裕美呢?”
她在第一次爆炸时没有受伤,也就没能第一时间撤出去,和剩下的几位同学及老师们一起留到了最后。
“你继续在这里把孩子们接出去,我回去找小裕美。”
六月一日叮嘱了观野鹤知子一句,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来时路冲了过去。
“但是……我在外面,要怎么接孩子?”
难不成要让孩子们自己爬窗?
观野鹤知子甚至来不及担心六月先生的安全,就被迫与窗内地上的孩子们大眼瞪小眼。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准备再努把力、从窗口爬回去,结果就看见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窗内的孩子竟然半浮了起来,然后仿若是自动飞入了自己怀中。
观野鹤知子:!!
所以说,六月先生其实不是奥特曼人间体,而是时钟塔里的魔术师吗?!
这位普通的小学老师,今天被颠覆世界观的次数着实有些多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站在了她的身后。
“您是……六月先生的朋友?”
先前她似乎有看见对方站在窗外救援的队伍里。
可是来人并没有直接给出肯定的回答,反而是绕过了这个问题,说道:“六月让我在这里帮忙。”
说完后,他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观野鹤知子:??
她看了看双手插兜、站立不动的男子,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听到的词。
对方说的是“帮忙”,自己应该没听错吧。
但是……她觉得六月先生的这位朋友可能重新定义了“帮忙”两个字。
而就在这时,她见到又一名学生悬浮了起来,而后穿过窗口,跳入了自己的怀中。
观野鹤知子:……
她看了看窗户内,又看了看手中孩子,最后一个猛扭头,狐疑地看向了六月先生的朋友。
对方不为所动。
观野鹤知子又慢慢地把头扭了回去,继续伸手去接孩子们。
但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胡思乱想,而是死死盯着前方,仿佛能盯出花来一样。
窗外原本就不熟悉的两人,此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
另一边的六月一日迎着已然弥漫满了整个走廊的黑烟,一边走、一边迅速用视线扫视着四周,想要找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裕美……裕美……咳咳咳……”
室内变得十分呛人,六月一日一开口便能感觉到极具灼烧感的烟雾朝他的嗓子里涌来,让他的声音变得喑哑。
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他索性闭上了嘴,一心一意地观察起周边的环境来。
就在转过了下一道弯之后,六月一日终于见到了他想要找的目标。
只不过,此刻的朝久裕美被安部溪美拎在了手里,身上脸上到处都沾满了安部溪美的血。
“久田……久田老师……”
被挟制住的朝久裕美只是低声抽泣着,反复地念叨着这几个词,似乎不明白原本十分可亲的老师为什么突然变了一副模样。
安部溪美见到小姑娘似乎很害怕,表情变得柔和了下来——当然,用满是血的脸做这种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裕美,你是愿意来参加我的婚礼的对吧。”她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温馨,“我刚刚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忘记了我和矢川君的婚礼还需要一名花童。”
“所以,小裕美,你是愿意来当老师我婚礼上的花童的对吧。”
“带着花童入三途川,你就不怕阎王殿里的阎王水土不服吗?”
六月一日堵在了她前进的路上,语气凉凉地讽刺道。
安部溪美却仿若完全没有听进人话一般。
她只是微抬起头,用带着几分期盼的眼神望了过来:“你要来当我们的宾客吗?”
“如果六月先生能够成为我婚礼上的宾客,那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婚礼嘛,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才好。”
“如果我去参加你们的婚礼的话,说不定我会和矢川仁幸打起来。”
六月一日低声念叨了一句。
也不知道对方趁着工作之便,究竟在教学楼里装了多少危险品。
在随时有可能会再一次引发爆炸的情形下,六月一日是失了智才会继续和对方唠嗑下去。
他也不管安部溪美接下来准备干什么了,径直朝对方冲了过去,直接绷紧手臂、挥掌作刀,往对方的身体侧面砍去。
安部溪美下意识地旋身躲过,但六月一日早已伸出一只脚拦在她后退的方向上。她也因此被绊了一下,险些直接被绊倒,堪堪稳住身形。
能做到这一点,对于一个重伤的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对于六月一日来说,则满满都是破绽。
在安部溪美因为这一踉跄而略显失神松力时,六月一日直接一个矮身,便从对方的手中捞过了裕美,随后的滑步更是直接与之拉开了距离。
这一选择无疑是出于某种源自直觉的危机感。
借着两人相接触的那一下,六月一日近距离地观察到,对方的精神状态比之先前更加岌岌可危。
他下意识地抱紧朝久裕美,借着冲力,尽量远离了对方。
而当近距离的爆炸声响起时,他更是顺势就地一滚,翻进了旁边一处简陋的掩体后。
是安部溪美她直接引燃了藏在自己身上的炸弹。
这一回因为距离实在太近,纵使是六月一日,都被短暂地给震懵了。
脑内一阵昏昏沉沉,眼前也黑了一大片,耳内似是有战斗机在不停轰鸣,好半天都没能回神。
虽然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但他猜,应该不会好到哪儿去。
毕竟有安部溪美的例子在前,也不必指望什么了。
他将怀中的朝久裕美放开了一些,以免将太多血沾在对方身上。
但是朝久裕美却并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自觉离开一些,反倒是缓缓地附了上来。
“六月先生……”朝久裕美细若蚊呐的声音从他怀中轻轻传来,“久田老师她……为什么会这样呢?”
若非是六月一日的听力异于常人,好使的耳朵也没有在方才的一连串爆炸中被炸聋,朝久裕美的这句话大概就要被他忽略过去了。
朝久裕美今年已经七岁了。
她知道的东西不算多,但也不能算少了。
再加上孩童特有的敏锐度和直觉,她自然能够意识到某些事。
比如,说起久田老师的她,此刻就显得很难过。
“她……”六月一日有些苦恼地思考了一阵。
他能站在门卫岗亭里和孩子们热情地打招呼,但这不代表他擅长应对小孩子。
特别是来自小孩子认真又特别的提问。
“久田老师她……有特别想要追求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想拿到手。”
“有了特别想要追求的东西,就会这样吗?”
“不是哦……大家都会有想要追求的东西,得到想要东西的手段却是各不相同,不同的手段背后,所面临的要承担的代价也不同。”
“久田老师她,以为自己所使用的,是得到东西的手段。”
“但其实,那是代价。”
说了几句后,六月一日又恍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对小孩子说这些,于是他咽回了剩下的话。
朝久裕美却不依不饶地抬起了头,仰起她的小脑袋问道:“六月先生也有想要追求的东西吗?”
“有的哦。”
“能告诉裕美吗?”
六月一日沉默了半晌,随后侧低下头,凑在小姑娘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以确保对方能够听清楚。
朝久裕美听完后,面上的表情倒是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清澈又纯真的双眼中所绽放的光芒,倒是更加闪闪发亮了。
“六月先生,我明天请你吃金平糖好不好?”
“用透明的玻璃纸包着,放在阳光下,就会变成七彩的。”
“好,那我等着你的糖。”
像是得到了什么满意的答案一样,朝久裕美眼中多了几分期待。
六月一日在多缓了几口气后,单手慢慢抱着朝久裕美爬起身,他的右臂和腿都变得有些拖沓沉重。
小姑娘则是紧紧地趴在了六月先生的肩膀上,微微埋下了自己的小脑袋。
二人转身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只是安静了片刻,小姑娘闷闷的声音便从他的肩膀处传来。
“我以后也会有想要追求的东西吗?”
“会有的。”
“那我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吗?”
“是的。”
“这是无可避免的。”
二人说着便走到了墙与墙之间的一处凹陷处,朝久裕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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