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撒气的时候……”
雨风弦低声道。
“宗门乱成一团,论道也被迫中断了,况且现在各大门派都在看着,不是你出气的时候!”
玄青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雨风弦,终于算是冷静下来了,他抬头望着逐华君,难得地笑了笑。
“天煜门只怕也早就乱成一团了,不妨回去看看?”
不等逐华君出声,玄青便带着自己门下的人回去,余下众人有些不知所措,现在仍属论道期间,有人随着玄青一起回了天煜门,也有人往仙盟方向去了,等周围人都走了个差不多,逐华君才堪堪回过神,敛着衣袖蹭了一下唇角的血迹。
莫留星上来扶他,逐华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抬起头呆滞地望着万俟烬离去的方向,莫留星仍然心有余悸,他一夕之间,闵妄然死了,沈师兄也不知所踪,师祖身受重伤,天煜门更是遭到重创。
连玄青都敢当众扇师祖两巴掌,若是在以前,这是完全不敢想象的事儿。
逐华君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莫留星也不敢轻易惊扰他,等双腿上的伤实在是疼的受不了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祖,要回去吗?”
逐华君没有说话。
莫留星对逐华君仍存着一丝惧怕,没得到逐华君的回应便立刻低下头噤声了,然而逐华君并未生气,只是收回了目光,向莫留星询问道:“他真的死了吗?”
“我……”
莫留星不知道。
魔窟那样的地方,待上片刻便会尸骨无存,他赶来的时候闵妄然早已经被推进去不知过了多久了。
但他就是觉得闵妄然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跳进去会连渣都不剩,但是闵妄然说不定不一样啊……
他被逐出宗门,被挖过内丹,拖着一副残躯活到现在,又是被余照月重情蛊又是被师祖肆意打骂,闵妄然都挺过来了,非但挺过来了,还总是跟他打谜语绕圈子……还爱管他叫小瘪犊子。
莫留星下意识觉得,闵妄然是不会死的。可转念一想,闵妄然又是最容易死的,那般伤痕累累的躯体,就像是琉璃一样一碰就碎了,若是这具躯体里装的是别的修士,恐怕早就不堪重负一剑了却残念吧?
他低着头,嘟囔了一声:“我不知道。”
逐华君又是一阵咳嗽,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悲楚。不知道是为了闵妄然还是为了他自己。
他摇了摇头,对莫留星道:“走吧……回天煜门。”
逐华君身上有伤无法再御剑,从魔窟走回天煜门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一路上都是魔物和门中弟子的尸体,而天煜门上山的台阶,则是□□涸的血染成暗红的颜色。
天煜门里一片凄惨,痛哭哀嚎之声不断,站在门匾下往里一望,几乎没有人身上不挂点彩,逐华君的出现着实让弟子们惊异了片刻,等回过神来,有的弟子竟然忍不住滚下两行清泪。
“师祖……”
虽说是仙家弟子,也都是除过魔卫过道的,可那样的人间炼狱还是头一回见,怕是真的,但是更多的却是连怕的机会都没有,鏖战数日他们早已疲累不堪,逐华君于他们而言则如同顶梁柱一般,心里有了支撑,许多人一下子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逐华君在山门口怔了一瞬,忍着伤痛挺直了后背,对莫留星道:“统计伤亡人数,让医修来尽快救治受伤弟子。”
莫留星立刻应下,随后指挥着仍然可以行动的弟子搬运伤员去了,逐华君叫住一个主事的弟子,问道:“你们抵抗了多少日?”
那弟子回答道:“半月有余。”
逐华君心中一梗。
半月……
他喉中腥甜,险些又要咳血,被他硬生生忍住了,逐华君又问道:“为何不早报?!”
那弟子顿时湿润了眼眶,脸上满是委屈与无奈:“回师祖的话,我们送信了……传讯的灵符发出了许多,却始终都没有回应!薛道君这才反应过来我们的灵符许是被人给扣下了……”
谁扣下的并不难猜,除了仙盟还能有谁?!
他知道魔窟破裂之后天煜门必定第一个遭殃,或许会因为没有看管好闵妄然被仙盟推出去当肉盾,可他没想到这封印在半个月前就破了!
他的宗门,他苦苦经营千百年的宗门……就这样被推出去!硬生生地为那群混血战数十日!!!
逐华君被愤恨占满了胸膛,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整个人气的发抖,那名弟子一连叫了好几声师祖才让他回过神,逐华君不得不息了满腔的怒火,收拾眼前这个烂摊子,他往人群中扫视一眼,并未见到薛正减的身影,于是又问道:“薛正减何在?”
小弟子眼神躲闪:“师祖,薛道君他……”
逐华君心下一凉。
“他死了?”
“不……不是!他没有死,我们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死,他……他……”
逐华君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只管说。”
他这才低着头小声嘟囔道:“在拦下第一波魔潮后,他失踪了。”
逐华君险些昏过去。
他稳住身形,挥挥手让那小弟子退下,片刻后,莫留星找他报了一个伤亡人数,逐华君听完眼前又是一黑。
死伤的弟子加起来,超过一半了。
他在心里点了一遍现在可以主事的人,余照月死了,薛正减失踪,沈君弦早已背叛,门中执法司重伤不醒……点来点去,竟然只剩下了莫留星一个人。
逐华君的手按上了剑柄,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数次。
要不死了算了。
这个念头在逐华君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稍微一愣,揉了揉眉心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薛正减是失踪了又不是死了,现在总归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上次那么难他都挺过来,这次必然也行……
*
闵妄然从一阵刺骨的寒意中醒来,他的身躯就在不远处,被放在了一张垂着红纱的大床上,整个人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好,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连头发丝都被细细地整理过了。
闵妄然总觉得这副画面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飘在半空绕着自己的躯体看了半晌,终于想起来了,转头就朝着地面啐了一口。
呸!晦气!
万俟烬的脑子是不是轴?给谁整理遗容呢!他又没死!
他只是!只是……
闵妄然叹了口气,从半空中下来,颓然地坐在床上,柔软的床铺却没有显现出任何凹陷下去的痕迹。
他只是变成了系统,任何人都看不见他罢了。
魔窟中出现的那只眼睛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闵妄然并不能理解那些话的含义,等到眼前出现一面墙似的人名时,那只眼睛对他说。
“请执行者挑选宿主。”
宿主两个字,闵妄然是可以理解的。
而所谓的执行者,大抵就和万俟烬原来一样,是被那只眼睛抓去当系统的人。
这样那只巨大眼睛的身份也就不难理解了,应该是万俟烬口中的“主系统”。
闵妄然悲伤地想,在万俟烬真正脱离主系统后,他又被主系统选上,当做下一个系统了。
整整一面墙那样多的人名压在闵妄然的面前,主系统从天上缓缓下压逼进,机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请在倒数结束之内选择宿主】
【三十】
主系统只数三十个数,闵妄然不想随便挑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成为他的宿主,如果以后主系统真的给他发了任务去做,那他们必然还要花很多的时间去磨合。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万俟烬。
脑海中出现这个想法的一瞬,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响起,【禁止】二字赫然出现在闵妄然的面前。而倒数此时也已经数到了【十五】。
第二个想到的是小望。
依然不行。
此时已经数到了十,闵妄然认识的人并不多,天煜门里认识几个,玄青加上他身边的人也有几个,再有就是自己的徒弟,乐尔和亦湖,可是那还是两个小孩子!他们能做什么?
还能有谁……
或许连闵妄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主系统数到最后一个数的时候,他下意识念出了一个名字。
“沈君弦。”
这次,他的耳边没有响起刺耳的警报,连头顶上那只巨大的眼睛也一并消失不见了,闵妄然意识一沉,几乎要昏睡过去,他强撑着试图抵御那要命的倦意,在听见已绑定三个字后,上下眼皮一阖便立刻陷入了昏迷。
醒来后就这样了。
闵妄然再次叹气,百无聊赖地躺在自己身体的旁边。
万俟烬似乎不在这里,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这里的气息有些陌生,闵妄然觉得不像是人界,万俟烬这是把他带到魔界了吗?可魔界不是还有个臭鱼烂虾一直在搅混水,好像叫什么……鹤……鹤顶红?丹顶鹤?还是大秋鹤?
他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万俟烬说上话吧。
根据他和系统相处的经验来看,系统只能与宿主交流,要是系统想和别人说话,应该只能依靠宿主,同理,如果他想和万俟烬说话,应该只能靠沈君弦传话了。
可是沈君弦又在哪儿呢?
“沈君弦”壳子里的人早就换成小望了,要想知道沈君弦在哪儿他肯定得问小望,但现在他又没办法和小望说话……
头疼。
要不等主系统发任务吧?总不能任务都发下来了,沈君弦还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正当闵妄然冥思苦想之际,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识海中响起,一开始有些模糊,闵妄然努力捕捉了很久,才听清那个声音说的是什么。
是一声孤独又失落的“呱——”
第99章 蛙的其妙冒险【晋江正版】
“呱——”
闵妄然皱起了眉头。
这个叫声对他来说其实很熟悉,是他养过的那只大嘴巴小丑蛙会发出的声音,他在室内转悠一圈并未发现小丑蛙的身影,但是那叫声确实是存在的,于是闵妄然就像以前那样轻轻地呼唤那只小丑蛙的名字。
“翠妮儿……?”
“汪!”
好,就是他的蛙,翠妮生气的时候是会被气出狗叫的。
“汪!呜……呜呱……”
翠妮叫了两声,声音越发可怜悲戚,听得闵妄然有些于心不忍。
“翠妮你在哪儿呢翠妮?”
闵妄然把整个房间的角落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翠妮的身影,反而把他自己弄得疲惫不堪,重新躺回了床上,打算歇一会儿再找。
“你别急,让我歇会儿、歇会儿再找……”闵妄然往自己的身体旁边一趟,喘了口气,虚弱地问道,“你怎么会来魔界呢……”
“汪!呜汪!!!”
一听见他要歇会儿,他的蛙顿时急了,一顿咕呱乱叫吵得闵妄然心烦意乱,闵妄然翻来覆去不得安宁,可是他又什么都碰不到,唯一能碰到的东西还是他自己,只能拍自己的身体泄气。
“哎呀你别叫了!”
“咕呱——”
“别叫了!又不是不找你,你……”
闵妄然的声音忽地止住了,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纳戒上。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他回到天煜门后,先是在沈君弦的冰棺附近见到了蛙的身影,后来翠妮跑出去了,他又在余照月的花圃里把翠妮抓了回来,在那之后呢?
他好像把翠妮扔在了纳戒里,忘了放出来了……
闵妄然撇了撇嘴,试着操纵自己的纳戒,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这些戴在他自己身上的东西还能为他所用,纳戒的光芒闪了两下,一只大嘴巴小青蛙被放了出来,跳到了地上,精准无比地和闵妄然的视线相对,然后甚是怨怼地“呱”了一声。
其实从刚刚开始,闵妄然的心里便有一个并不好的猜想。
他深吸一口气,面色深沉地问地上那只蛙。
“你是沈君弦吗?是就呱两声,不是就别说话。”
“呱呱!”
闵妄然险些昏过去。
好消息,沈君弦找到了。
坏消息,沈君弦物种变了,语言不通。
他向沈君弦伸出手,巴掌大的蛙立刻跳到闵妄然的手心,两只豆大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竟像是带了一点儿委屈,闵妄然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沈君弦的脑袋顶上戳了戳,绝望地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呜……”
小丑蛙趴在他的手心,四只短腿一齐划拉着,样子滑稽可笑又有点可怜无助。闵妄然听不懂他想说些什么,只好继续用刚才的办法猜沈君弦的心思:“这样,要是我猜对了,你就叫一声,要是我猜不对,你就不说话。”
沈君弦呜呜两声应该是答应了。
闵妄然现在稍微冷静些了,脑子里也不似刚才那般混乱。他仔细梳理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发现其实沈君弦变成青蛙这件事并不难猜。
因为小望占了沈君弦的身体,所以肯定和小望扯不开关系。
“和小望有关?”
沈君弦叫了一声。
“嗯……是他提出要占用你的身体吗?”
沈君弦哼哼唧唧半天,不知道是该叫还是不该叫,闵妄然见状便明白了,应该是沈君弦出于什么目的才让小望占了他的身体,他们两个人之间应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至于是何种共识,恐怕还要等沈君弦的魂魄从小丑蛙里放出来,亲自和他解释。
闵妄然继续问:“他怎么就把你塞进小丑蛙里了……不对,不能着么问。他把你塞进小丑蛙里是迫不得已的吗?”
沈君弦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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