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他被那位大人带去别的世界,而你就只能永远地困在这个世界,你虽然知道世界之外又有世界存在,却依然无能为力,甚至想不出任何办法突破世界给你的牢笼……”
沈君弦的心脏一阵刺痛。
他早该意识到的……
所谓主系统,是远比他们更高一位的存在,弹指间就能给小妄带来巨额财富,也能瞬间修好他根本无药可医的断腿。
这种存在,就连万俟烬也不能与之较量,更何况他呢?
如果真的完成任务了,他没有任何办法留下小妄。
“怎么样?”红色的身影缠在他的身边,一字一句地引诱道,“比起做笼子里的鸟,不如跟我一样,一起把这劳什子鸟笼炸个干净,如何?”
沈君弦用力攥了攥手,指尖深深地掐入掌心之中,细密的疼痛让他从褚鹤心刚刚道出的真相中回过神,努力遏制住颤抖的声调,回答道:“好,我答应你。”
与其把他一个人困在这个世界中,他更想让小妄陪他一起死。
第114章 谎言【晋江正版】
“唔……”
闵妄然闷哼一声,揉着酸痛的眼睛悠悠转醒,沈君弦瞪了一眼褚鹤心,那抹红色的身影立刻消失,沈君弦转着轮椅来到闵妄然身边,托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床上扶起来,问道:“如何?还头晕吗?”
闵妄然还是晕的,一睁开眼就感觉天旋地转,推开沈君弦的手又重新躺回床上,这样待了半晌才稍微缓解了眩晕的感觉。从床上起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嘴唇上也没多少血色,声音更是虚浮无力。
“不太好,感觉我要死了……”
沈君弦往他的头上拍了一下:“好好说话,什么要死要活的。”
闵妄然拽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仿佛这样才让他稍微好受一些,他抬起头环视一圈,蹙眉道:“刚刚有人来过吗?”
沈君弦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没有……怎么突然问这个?”
闵妄然突然仰头盯着天花板,喃喃道:“肯定有人来过,屋子里留下的气味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沈君弦提议道:“那我叫人来打扫一下?”
闵妄然拒绝了,仅仅是片刻的清醒都让他感觉很疲累,在空中漂浮了片刻就又重新躺回床上,蜷缩着跟沈君弦说话。
“打扫没用的……”他捂住嘴,虽然没有吃任何东西,但胃里似乎翻涌地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能吐出来,“没关系,一会儿就好,等气味消散了就好……”
沈君弦淡淡地嗯了一声,顺着闵妄然方才的视线望过去,正好是褚鹤心离去的地方。
他和褚鹤心之间交谈过无数次了,之前的每一次都很正常,怎么偏偏这次就让小妄这么不舒服?
闵妄然又休息了片刻,觉得精神稍微恢复了一些便迫不及待地拽过沈君弦,问到:“他们现在需要我做的东西吗?”
沈君弦淡淡地笑了一下,闵妄然便知道他的意思了,神色有些失落,但又很快地恢复如常,沈君弦安慰道:“道君他们忙了一上午,明日先去魔窟查看情况。他必然是知道你的现状的,想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让你劳心费神。”
闵妄然往床上一瘫,忽地说道:“其实没有我也可以的。”
沈君弦怔了怔:“那是你做出来的东□□一无二的,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闵妄然翻身转向他这边:“那玩意儿的原理,我都和你讲过。”
沈君弦维持着微笑的神色,手指搓了一下衣角。
“我脑子笨,你也知道。对炼器更是一窍不通。”沈君弦试图给自己找补,“就算你把那东西拆开给我看,我也不见得就能还原出来,只讲过一遍,记不住的。”
闵妄然“哦”了一声,平躺在床上,伸手遮住眼睛,说道:“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不像是一个人。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像是一个人。”
“这就奇怪了。”沈君弦伸出手把闵妄然的手臂挪下来,撩起他额前的几缕碎发,“我就是我而已,怎么还不是一个人呢?”
话虽这样说,但沈君弦自己心里清楚地很。
他在天煜门的时候,的的确确不是一个人。
有的事情他自己无法处理,万俟烬便会亲自来到天煜门替他处理一些事情,为了不被人察觉,万俟烬会刻意模仿他的一言一行,事后再把相关的记忆还给他。
可那毕竟不是自己的记忆,有的事情他自己没办法理解。
就像是他很清楚地记得,万俟烬和小妄曾经坐在一起对着一个巨大的物件指指点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那些话他听不懂,除了些开关、要害之类的地方,其余的原理根本无法理解。日后小妄再来找他讨论时总被他含糊过去,再后来,那些东西被天煜门砸毁,小妄便再也没有找过他了。
“嗯……”
闵妄然沉吟半晌,像是想思考出一个能让沈君弦理解的答案。
“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你,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像小望或者万俟烬……虽然你也说过,你本就是万俟烬分出来的分神,但我总觉得,分神分出来的时候,你和万俟烬就不算是一个人了。我之前一直想救你,想把你从浮罗沙的身份中解脱出来,有时候你给我的感觉需要我去救,有时候又不需要我去救。”
闵妄然上下打量他一遍:“不需要我去救的时候,壳子里的不是你,是万俟烬吧?”
沈君弦笑着答了声是。
他这回答让沈君弦有些开心又有些担忧。
沈君弦不用再费力去让他去分辨万俟烬、小望、沈君弦三个人的区别,他自己就能察觉出来。然而这同样意味着,如果闵妄然对他们三个其中任何一个产生了情爱之心,闵妄然照样能清楚地分辨出,他到底喜欢的是哪一个。
沈君弦觉得闵妄然是有答案的,沈君弦心里也有个大概。
但他宁愿继续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他不想听。
沈君弦突然问道:“那你现在还想救我吗?”
“想。”闵妄然回答地毫不犹豫,“我……我总觉得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你和我一样,同样被浮罗沙困扰,又同样被主系统抓去,我自己挣脱不了,那就总该把你救出来的。”
沈君弦迫切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救出我之后呢?”
这次轮到闵妄然发愣了,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指缠绕着鬓边的头发:“之后做什么都行,就不用再受主系统束缚,也不用因为浮罗沙的身份四处躲藏了。”
沈君弦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轻飘飘的身体拉近:“小妄,也许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我想让你救我呢。”
闵妄然的眼神带着疑惑,用力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
“你说过的……”
沈君弦却道:“你也知道,那个时候又不是我一个人,也许说这句话的不是我呢?”
即便遭他如此质问,闵妄然反倒异常坚定自己的想法:“那不是别人,就是你。我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救的不是别人,只是你而已。”
沈君弦头疼了一瞬。
没人更改过他的记忆,所以忘记这件事的不可能有别人,只可能是他自己。
他是什么时候说的呢……
是被薛正减第一次递婚契的时候?还是第一次被逐华君发现是浮罗沙身份的时候?亦或者是被莫留星纠缠不休的时候?
好像都不是。
他能应付这些人,也能利用自己的浮罗沙之身在这些人中周旋,假使真有穷途末路那一日,万俟烬也会把这具身体抛下,将他这个分神重新收回身体中。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闵妄然反而对这件事记得清清楚楚,他的双手在空中比划,似乎想给沈君弦还原一下那日的情景。
“我们昨天刚吵了一架,吵完你就被逐华君叫走了,第二日回来的时候你身上多了不少的伤痕,然后你找到我,跟我说……”
“‘我不想继续用浮罗沙这个身份活着,我也不想继续待在宗门里了,你能救救我吗?’”
听到闵妄然这样描述,沈君弦脑海中原本有些模糊的记忆慢慢地清晰起来。
并非有人刻意改变他的记忆,也并非是他刻意遗忘。
而是因为,在他的意识中,这实在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如果他没记错,差不多就是那一段时间,万俟烬第一次与他商讨拔除魔界叛徒的计划,告诉他收回分神的大致时间,让他为此做好准备。
沈君弦记得自己那时还算恭敬,跪在地上乞求般地求尊上不要把自己收回。然而万俟烬却什么都没说,听完他的诉求后,冷着脸拂袖离去了。
这对沈君弦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更危险的,是小妄第一次质疑他的身份。
“你好像两个人啊。”
他记得小妄应该是这样说的。
“我还是更喜欢那个你。”
他不能被收回本体,他不能“死”,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在乎他的人被万俟烬夺取。
当夜,他用刀故意在自己身上弄出取血的伤痕,然后跑到小妄的面前,把自己手上的伤痕展示给他。
“我不想继续用浮罗沙这个身份活着……”
我不想再是万俟烬的分神。
“我也不想继续待在宗门里了……”
我不想回到魔族,不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能救救我吗?”
你能从此往后只看着我一个人,只在意我一个人吗?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东西。
他原本只是想用点手段让小妄再多在意他一些,让小妄把精力从万俟烬的身上分出来,让小妄只注意这一个“他”,不再管另一个“他”。
沈君弦想起来了。
这句求助本是他无数争求小妄关心的手段之一罢了,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而他也不是落入饿狼口中的小白兔,不是什么需要拯救的对象。
可他没想到,小妄真的把那件把浮罗沙转化为凡人的法器做了出来。
更没想到,原本轻飘飘的一句谎言,居然一直被他记到了现在。
明明小妄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却还是在众人嫌恶厌弃的眼神中拼了命地救他。
第115章 魔窟又炸了【晋江正版】
褚鹤心把分神收回,沉入识海。
他把薛正减藏在了自己的识海里,识海最深处的地方。
薛正减下半身浸泡在血色的水潭中,衣服早已被水潭腐蚀,血水划过皮肤总能带来一阵烧灼似的刺痛,双手被铁链高高吊起,头发散乱,嘴唇苍白,整个人疲惫不堪,早已看不出半分昔日剑尊的模样。
他听见识海中有人靠近,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又快速移开了目光,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褚鹤心来到水潭面前,饶有兴趣地蹲下来,笑道:“剑尊感觉如何?”
薛正减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褚鹤心干脆盘膝而坐,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薛正减保持齐平:“你不该对我这么冷淡,我好心救了你的性命,把你留在这里,养了你这么长时间,你总该回报我一下。”
养?
所谓的养,就是把他丢在这个水潭里,替褚鹤心处理一切负面情绪。
血色的水潭咕嘟咕嘟地冒起几个泡,又很快归于平静,片刻后,薛正减口中泄出一阵痛苦的□□,露出的手臂上又多了几道新伤,胸膛剧烈起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不知道剧痛持续了多久,只知道坐在面前的褚鹤心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直到他恢复精力之后才又掐住他的下巴逼他说话。
“剑尊只是受了伤,既不是哑巴了也不是聋了,我好心好意地来跟你聊聊天,你怎么连一句回应都不肯给我呢?”
薛正减努力平复气息,他的修为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修复身体的伤口,抵挡水潭带来的恐惧与怨气已经耗费了他许多的精力,他喘了口气,颤抖着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哈。”褚鹤心笑了一声,“我想要的多着呢,只是剑尊现在这副样子,想必也给不了我什么。所以我打算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把剑尊送出去。”
听到“送出去”三个字,薛正减的情绪难得起了一丝波澜,然而这是在褚鹤心的识海,不管是什么样的情绪,都会被褚鹤心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把手伸进水潭中,掀起一抔水泼向薛正减的脸,不光是薛正减被水溅到的脸,连自己的手也被潭水灼伤,正滋滋作响。褚鹤心甩甩手腕,伤口很快恢复了,然而薛正减脸上的伤却逐渐连成一片,血液混着潭水滴滴答答地顺着脸颊落下。
“效果不错,下次再抓个人进来。”褚鹤心眯起眼睛笑道,“如果不是现在需要用你,我其实还挺舍不得你的。”
他是舍不得薛正减替他净化这一潭的污秽。
薛正减被关在这里许久,大致明白了褚鹤心到底在恐惧什么东西。
许多年前,褚鹤心偶然撞见了一道裂隙。
那裂隙里的东西并非此世所有,天上飞的铁皮法器、高耸入云的楼阁……短短几息后又发生变化。从未见过的异兽、手持木棍的修士等等等等,皆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褚鹤心想要迈出裂隙,却被透明的屏障拦下,一只硕大的眼睛隔着屏障与他对视,然而只停留了片刻后,裂隙便被修复,消失地无影无踪,不管褚鹤心再怎么想去寻找都杳无音讯,仿佛刚刚所见只是他的错觉。
褚鹤心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就像是一个琉璃球。
而他们所有人,都像是被养在琉璃球里面的鱼。
有人在外面盯着他们,而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哪怕修为直逼飞升,也无法打破琉璃球的牢笼。自此,打破牢笼便成了褚鹤心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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