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灵气,也不抵从前十之一二。”白凤同飞鸟族的妖说。
听到的妖们更是震惊,这么浓郁的灵气,相对于从前还只是稀薄的,他们这些年竟还在为了那点儿灵气打得头破血流,当真是显得可笑了。
山脉未动,一股磅礴的灵气却已经注入妖界,诸余山中的妖最先感知到,被搀扶的白凤妖深吸一口气,似是努力稳住激动的情绪,他紧紧握着拐杖,叮嘱身边众妖释放体内灵力抵抗。
诸妖不解,却还是按照她说的做,可面对如此充沛的灵气,他们活了千年都不曾接触过,又是何等诱惑,当有偷偷纵容灵气涌入身体的妖爆体而亡时,众妖纷纷吓白了脸,方觉后怕。
灵脉彻底被打开的时候,南煦也几乎耗尽了诸余山的全部灵气,山间草木已有枯萎之相,他太久没这般动用灵力,眩晕中后退两步,庭川伸手扶住他。
灵脉的灵气朝着南煦身体涌入,他猝不及防间闷哼一声,就觉手臂被身边人攥紧,南煦稍稍适应后就冲庭川笑了笑,道:“我无事。”
不适自然是有的,可不至于像三千多年前那般承受不了天地给予的灵力,他虽然放弃了成神,可数不尽日月的打磨却是真实存在的,他的灵海早就宽广无际。
灵气从灵脉涌入妖界,山中有些枯萎的草木如同感受到一阵清风,又精神抖擞起来,南煦看到满目青翠的时候,也看见了头顶慢慢扩大的天窟,似要吞噬日与月。
第171章
天色骤黑, 无论是山内还是山外的妖都察觉到了,日月都被掩去光彩,只有那不可见底的天窟还在不断扩大。
与此同时, 天窟吸食妖界灵气也变得格外明显,众妖只觉刚还充盈的灵识空间竟有要枯竭的架势, 有妖白发丛生, 有妖皱纹渐起, 更有小部分妖五脏六腑都开始作痛, 愈演愈烈,顿觉心中大骇,后知后觉动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抵抗天窟的吞噬。
妖界众妖都被吓得方寸大乱时, 南煦和庭川依旧站在山顶,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此时情形虽是可怕, 可相对于三千年前的灾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或许是三千多年没吸食到灵气,故而这天窟还是有些迟缓了。
众妖已经在之前的安排中去往了主峰及旁边的四座山峰,飞鸟一族自然是在主峰峰下,老白凤握着拐杖仰天看那越来越大的天窟, 周围是一些领地在大陆中部的妖族们,虽是惊惶无措, 却在看到飞鸟一族的淡定后压制住了心中的胆怯。
周围四峰,东方山峰,攸安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 领着东部地区近千族妖肃容等待;西部的妖族最少, 犬族便也加入其中, 他们曾经的领土也在西部,栀星及白氏夫妇安排好各妖族指责,严阵以待。
南部和北部都还没有大族引领,如今却是两个不同的极端,哪怕没有静渊在,南海诸妖族也是十分平静没有半分慌乱,他们在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每族中但凡能动的都赶来了,抱着不成功就陨去的想法,不留退路。
而北方从灵脉被释放起,到天窟出现,几乎是乱作一团,贪念灵气而爆体而亡的妖也最四峰中最多的。
南煦站在主峰山巅,似乎伸手就能摸到天,距离天窟自然也是最近,他的身体在经受着灵气的冲击,目光落在周围四峰上,那几峰封顶是曾经大阵出现的位置,如今站着妖界四面而来的妖,又有着不同的情形。
南煦静静站立着,他近距离感知着妖界自然灵气与天窟的较量,等待那个预料中的契机。
山下老白凤吐出一口鲜血,握着拐杖的布满青筋的手不停颤抖,她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老迈到连最开始的天窟压力都难以支撑,她拨开身边急忙搀扶住她的几个年轻鸟妖,摇了摇头,“我无需你们费心,就算我倒下,你们也要以妖界前程为重。”
她愈发佝偻的背脊阻拦不住她仰头的动作,看了看身边年轻的族中后辈,在心中叹息一声,三千年前一念之间的懦弱,三千年后的有心无力,她这一生,应是都要带着遗憾了。
这时,她忽见一道光束带着千军万马之势冲入云霄,那般磅礴灵气,一时之间竟短暂将天窟都压制住。
当然,也只是短暂一瞬,那凶猛的灵气又化为柔韧蛛网,千丝万缕缠绕,试将天窟缝补上。
灵力的光束是主峰传出的,她很是陌生,想来不是庭川手笔,如此看来,那位突然出现在诸余山的年轻妖,竟是比大妖修为还高。
与此同时,又一道灵力带着淡紫色微光紧追而上,在阴暗的天空中很少明显,也是从主峰峰顶传出。
南煦与庭川的出手宛如暗号,主峰山脚及周围四峰的妖顿时全部出动,各种灵气冲着天窟而去,有妖全力以赴,自然也有妖想在混乱中保住自己小命,偷偷懈怠。
这是本性使然,南煦并没有什么好的主意叫醒那些装睡的妖,眼下他也没什么精力去顾及太多,他的灵气浩瀚,在众妖修为都不济的情况下可以说以一当百,可天道从未想过要让某个妖的力量救下如今的妖界,在千万缕灵力中,他的那份最多是显眼一些。
妖界的灵气抵抗与天窟释放的威压隐约要达到平衡,南煦想要趁着如今的天窟还未完全释放威力,加一分力,再多加一分力,在天窟演变为彻底无法补救前结束灾祸。
他不愿从前的情形重现,当时妖界也是可以挽留的,可错过了,他只能做出最是无奈的选择,于是万千尸骨累积,血将无边无际的土地浸染,深入地下几百米,妖界灵气日渐稀薄,走向几乎灭亡的结果。
现下再来一回,他想更努力一些,三千多年不见光日的淬炼不该毫无用处,如今妖界的决心也不该被辜负。
他用尽全力,身边的庭川亦然,他是从那年的尸山血海中走出,更是在之后的几千年中见到了太多本性的冰冷无情,自然不信旁人的力量,他不信如今的妖界能做的比从前好,更不信那些所谓的决心。
可南煦信,他就愿意陪着他竭尽全力试上一试。
也不知是刚苏醒的天窟太弱,还是妖界有太多如南煦一样拼尽全力的妖,两方实力竟是僵持住了,漫长的僵持于妖族来说并非好事,他们现下能从妖族灵脉获取的灵力有限,也很难很快转化为自己的灵力,这么下去迟早是他们先耗空。
谁都知道这个道理,眼看着颓势要向妖界倾斜,有妖开始高声叫喊鼓气,有妖在号召身边的妖莫要保留实力,一时之间山峰中回声无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南煦心焦不已,他加速吸收灵气,延绵千里的诸余山迸发无限生机,像是在疯狂燃烧生命。
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有妖一个接一个倒下,也有妖在垂死挣扎,他们眼中有不屈,有不甘,更有滚烫与灼热。
或许一开始有浑水摸鱼之辈,可在如此情形下,看着两方天秤来回倾斜,谁又能坐视不理,继续当个无能之辈。
这世上并不缺勇气,若是一开始没有,也总会在某一刻被身边的妖感染。
当第一个妖冲锋陷阵,旁的妖或许还畏缩不前,可当周围所有妖都在奋不顾身时,贪生怕死好似就被抛在了脑后,忘却胆怯懦弱,热血一场,如此也不算虚活一生。
不知第几个天明到来,南煦双眼已经因为疲惫变得赤红,人族世界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故而他不敢停下,不敢让那些同他一起奋战的妖有半分对妖界能否成功的质疑。
“老祖宗!”山谷中,一声惊慌的叫喊如石破天惊,周围的视线全都冲着老白凤的方向看去,只见拐杖落地,一头白发的老白凤宛如被抽走了全部生机,瘫坐在了地上,她双眸紧闭,嘴角泛着淡淡的笑意。
能撑到如今,就算没有机会看到妖界灵气充沛的那一天,也不留遗憾了。
她想起了年轻时曾看见的那一幕,金乌云逸一身红衣,在混乱的妖族中撑着长枪而立,那时她是惊恐的,不愿相信为何有妖会以陨去为前提而战斗,可现在阖上双目的这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
因为这一刻,比她之前活的几千年都更轻松,更释然,她是战死的,毫无保留地将自己还给了妖界,即便是老了又何妨呢……
飞鸟族多是啜泣声一片,老白凤是他们族中支柱,无论大小事件难做决定,找她定能受到启发,飞鸟族中几乎每个妖都受过她的教导,她是和蔼的,也是严厉的,她的温和与强大让族中众妖都忘了她的老迈的年岁,忘了她病痛折磨的身躯,以为她会长长久久活下去,却突然面对她的离去,一时不敢相信,随后是铺天盖地的悲伤。
在这次战斗中陨去的妖已是不计其数,老白凤只是其中一个而已,飞鸟族悲怆时也依然坚守着自己的位置,让妖界战胜灾祸重获新生,已经不只是老白凤的信念了,而是全族不计生死也要达成的目的。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时日,南煦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灵力全部耗空,他口中都是血腥味,他看着周围山峰上越来越多昏死的妖,视线中慢慢一片模糊。
每当他以为妖界能占上风时,那天窟又像是藏着无尽的力量与他们对抗。
不行吗,还是不行吗?
这已是妖族能付出的全部了,天道到底是没给妖族留下活路?
扑面而来的绝望,天地亦是失去了光彩,眼看天窟又要卷土重来,北方山峰突然大震,在峰顶北部妖族都惊骇不已的时候,一道赤红色光晕冲着天窟而去,随后西方峰顶亦是白光乍现,南煦瞪大了眼睛,迅速揉了揉眼睛,只觉那灵力熟悉无比。
他忘了惊呼,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冲,想要往前走看得更近一些,甚至无视了山峰之间相隔的万丈深渊,直到他踩到碎石的时候,一双手将他拽住,这才叫他免于跌入深渊。
“庭川,那…那是…”南煦反手抓住庭川的手臂,指着两处山峰,无与伦比,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庭川应了一声,“他们在助我们,我们也莫要让他们失望。”
南煦飞快点头,被掏空了的灵识空间好似又能被挖出些许灵力,他迫不及待施展术法,紧追上那两道势不可当的灵力而去。
庭川安抚下了南煦,看着天空那三道光芒,一颗心跳得砰砰快,也不愿自己的灵力落后他们。
被地动惊到的妖族们这会儿后知后觉感应到什么,他们大多数妖都不曾见过传说中的前辈,不曾瞻仰过他们那惊才绝艳的天资,可当那灵力直冲云天的时候,他们又清楚知晓那灵力应是属于谁。
栀星看着从自己面前升空的那道灵力,
四方皆出力,南海怎好跌了脸面,诸妖全力以赴,将数几千道灵力汇聚,缠着天窟而去。
五道粗壮的灵力同时冲击天窟,像是拉开了闸一般,数以万计的灵力皆聚向天窟,生者,逝者,已然分不清是从何而来的灵力了。
终于,巨大的金光乍现,刺目的光照得诸妖都闭上了双眼,南煦瘫坐在地时,岂是听见一道轻佻的声音道:“练了三千年就这点本事,还得要我们帮忙,小妖还是小妖呀!”
另一道温和的声音说:“你莫是总要欺负他。”
“那我欺负你可好?”狡黠意味儿十分明显。
那温和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小了许多,带着些许羞赧,“你总这般。”
接着便是那人一如从前肆意的大笑。
“我走啦!”他说,“以后再帮不了你了,要自己努力修炼啊!”
“走了,后会无期。”温和的声音中染上些许惆怅。
第172章
南煦再睁开眼的时候, 泪水已经糊了整张脸,他不知是不是幻听,可他确实听见了, 那样熟悉的声音,像是穿过了几千年的时光再次钻入他的耳中。
他曾在无尽的黑暗中惋惜未能与他们好好道别, 却不想这个心结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被解开, 他看着天窟曾出现的位置, 如今已是湛蓝一片, 似是那场压迫了妖界三千多年的灾祸不曾出现过,他感到欣喜的同时,又不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都说妖陨去后灵气回归妖界, 便是从此消散什么也不剩了,更不会有人族的魂魄一说, 可南煦却总会想, 灵气回归妖界,也算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 到底是同存于一个界中的。
而现在,他连这种自我安慰的话都是不敢说了,亭书的那句后会无期,当真是把他们之间的缘分从此画上了句号, 也不知他们可会去往另一个界中,若真有那种可能, 南煦倒是替他们觉得高兴。
南煦出神之际,庭川也是在陷入沉默,他在刚刚听见了太多声音, 挚友的、族亲的, 嘈杂在耳边, 最后陷入沉寂。
仿若雨后天晴,最该庆贺的时候,妖界却是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南煦不知旁的妖是否也听见了什么声音,修补天窟时万千道灵气齐出,并非都是如今山头上的妖们,相反,大家修为本就不高,还苦苦支撑了这么多时日,早就不剩什么精力了,故而最后时刻更多出力的,却是曾在三千多年前陨去的那些妖,他们残留在妖界的执念把散于妖界的灵气汇聚,化成一把把最锋利的刀剑,同三千年后的同族们共战斗。
南煦看了眼面前垂首的庭川,又看向几处峰顶,那些妖的神情各异,应与自己一样,是震撼的,在胜利的面前不敢相信,前一刻还以为要全部覆灭,下一刻就已是柳暗花明。
南煦突然懂了,天道为何说能救妖界的也只有妖界自己,几个妖的孤注一掷只能撑住一时,故人的执念,生者的不屈,那才是能叫妖界繁荣万年的东西。
……
一场桎梏了妖界三千年多灾祸结束,妖界的灵气开始慢慢浓郁,一场大雨如同甘霖降了下来,处处鲜嫩翠绿充满生机。
山中的妖们有些麻木地把战中陨去的族亲安置好,待看到身体上的伤痕快速愈合,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重新焕发生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灵气回归了,他们再不用担心明日妖界便会因灵气耗竭而灭亡,那些个午夜梦回的噩梦,总算是结束了。
南煦那日从峰顶下来,回到小院后一觉睡了四五日,再醒来的时候饥肠辘辘,转了一圈又盯上了庭川养的那群鸡。
不用他开口,只拽着庭川,一反寻常地多去了两趟后山关心鸡的伙食,庭川就领悟到了他的渴望,抓起最肥的那只朝着院子走去。
南煦跟在他身后,见他这般识趣,哈哈大笑。
“你怎的也不替你养的鸡们争条活路?”南煦拽了路边的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上左右挥舞,好不惬意。
“本就是吃食,有什么活路好争,况且,今日不抓了与你吃,我怕你今夜都惦记着睡不好觉。”庭川说得促狭。
南煦闻言无奈,“多久之前的事儿了,你竟然还记得。”
说着他就想起去年西红柿快熟了的时候,山中的鸟雀就在菜地附近转悠,南煦当时并未多想,清早出门时看见有两颗西红柿已经有了红意,日落提着篮子开开心心回来,却见先熟的那一颗已经被鸟儿们捷足先登,气得晚饭都没吃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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