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吧。”阿沅叔说。
“废话啊,”唐怀芝笑笑,“一会儿就是年后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里面的糖只剩下一半了。
他捏了一颗塞进嘴里,很珍惜地含着。
“给我一颗。”阿沅叔说。
唐怀芝给金珠要了颗府里做的糖给他。
阿沅叔戳戳他额头,“小气鬼。”
“你小时候就爱吃糖,”阿沅叔把糖嚼得嘎嘣脆,“那会儿总牙疼。”
“有一回牙疼闹了半夜,你娘一气之下,说不让你吃糖了。”
“然后她便出门了,你缠磨了青蓝一整天,最后还上嘴咬他,他都没给你。”
唐怀芝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真不讲理。”
“他小时候这么听我娘的话啊?”
阿沅叔点点头,“青蓝一根筋,你娘捡了他,很小就跟着了,他能豁出命。”
唐怀芝”唔“了一声,“那青蓝哥也救过我,我也能为他豁命。”
“有你啥事儿?”阿沅叔撇撇嘴,“你不气人就很好了。”
“那后来呢,给我吃糖了吗?”
“吃了,”阿沅叔很无奈,“青蓝让你自己在他包里抓了几颗糖,自己去院子里跪着了,你娘回来才起来,后来就不管你了。”
“要不你吃个糖,青蓝就得去跪一回,那还了得。”
唐怀芝嗦溜着青蓝哥给留的糖,“他对我可真好。”
砰地一个烟花。
是青蓝色的,夜空中炸开很大的花。
“我生下来就遇见青蓝哥了是吗?”唐怀芝问。
阿沅叔点头,“那会他八岁,你就是个小肉团子,软乎乎的,他总抱着你。”
“八岁很小啊。”唐怀芝想想自己八岁,好像还没到罗青蓝的腰。
“青蓝八岁挺高了,又高又瘦的,”阿沅叔回想着,“也是小孩儿抱着小小孩儿。”
“你还吃过他的奶呢。”
“啥?”唐怀芝非常震惊,“我咋了?”
阿沅叔往后仰着,笑得很愉快,“你娘要打仗,乳娘一抱你就哭,只让青蓝抱着。”
“肚子饿了哇哇哭,上手就扯青蓝的衣裳,凑到他胸口要吃奶,给人吸了个红印子,太缠人了。”
唐怀芝揉揉脸,“青蓝哥没揍我啊?”
“没,”阿沅叔道,“他把手指头伸你嘴里,小傻子就不哭了。”
阿沅叔跟他讲了好些小时候的事,两人都把自己那壶酒喝光了。
唐怀芝听着街上的梆子,隐隐还有些期盼。
三更的梆子响了,他的心才猛地沉下去。
青蓝哥还真是要年后回来了。
第32章 围猎
秋后圣上要围猎, 国子学也应个景,在后山设了围猎场。
初、中、高三级的学生打乱分配,每级各四名为一组, 分为甲至癸共十组。
唐怀芝他们三个都报了名, 并且在学正的照拂下如愿分到同一组。
同组的另一个初级生是梨花院的, 有些文弱, 话也少, 全程都跟着他们三个。
中级生和高级生也各自为营, 定好正午时分在山下见面, 一同清点猎物。
草场上有不少野兔子,还有小狐狸之类的。
唐怀芝骑射俱佳,跟杜文蹊都是队伍的主力。
庄满带着那个梨花院的学生在后面乱射, 还自告奋勇地教人家弓箭。
猎了不少兔子之后, 唐怀芝便腻了,带着他们往山里跑, 想找点儿野鹿、野熊之类的。
林子里都是枯枝, 枯枝下面还有陷阱,行进要非常谨慎。
唐怀芝背着箭筒, 在林中飞快地穿梭着, 像是能自动识别陷阱一样,每次都能轻巧地避开。
他不记得自己进过林子了, 但阿沅叔跟他说,罗青蓝很小的时候就抱着他去林子里玩, 在辽东, 更是三天两头跟着人往外跑。
前面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庄满眼睛一亮,“那玩意儿好大!”
杜文蹊抿着唇, “是只鹿。”
“走!”唐怀芝挥挥手,边轻巧地在林子里跑边解释,“头上系了红巾,是皇家猎场借来的,只有一头,猎中便能夺魁了!”
夺魁二字一出,几个人都激动了。
连梨花院那个男生都蹦了蹦,跟庄满拉着手跟在后面,往旁边包抄过去。
那只鹿跳得很快,唐怀芝只能靠那抹红巾捕捉,紧紧盯着不放。
脚下是枯枝被踩碎的声音,耳边还有风声,少年飞速闪过,在身后拉出残影。
嗖!
一箭射中了后腿,红巾鹿停了一下,继续往林子里跑。
“还挺快。”唐怀芝眯了眯眼,抽出一根羽箭,边跑边搭弓。
弓箭飞了出去,咻的一声,朝着红巾鹿的腹部而去。
突然,旁边也飞出一只箭来,跟唐怀芝的碰在了一起。
红巾鹿受到惊吓,蹿进了林子深处。
“谁?”唐怀芝往对面看去,一棵树后面藏着个人,身上穿着跟他一样的校服。
杜文蹊他们也跟了上来,各自喘着粗气,“跑了?”
树后面那人走过来,正是萧余。
唐怀芝没想到萧余箭术这么好,方才若不是同时开弓,那头红巾鹿很可能是他的了。
一想他平时畏缩的样子,有些不明白,“箭术可以啊,课上为啥要说不会?”
萧余腼腆地笑了一下,“也就那样,碰巧而已。”
唐怀芝握了握他的手,指腹和虎口处都有一层茧子,一看便是苦练过的。
“你师父是谁?”唐怀芝问。
“没有师父,”萧余说话有些拘谨,声音总压得很低,“自己乱玩的。”
唐怀芝还想再问,萧余往远处指了指,“在那边,你去吧。”
远处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唐怀芝只勉强捕捉到了一丝特殊的响动,忍不住对萧余的耳力表示惊叹。
“你不去吗?”唐怀芝问,“咱俩比比?”
萧余摇摇头,“不了,我猎到了也是要给别人。”
“萧墨?”唐怀芝很不理解,“都是萧家的人,怕他做什么?”
“习惯了,”萧余背上弓箭,转身往林子里去,“再不追来不及了。”
唐怀芝一心要猎那头红巾鹿,没多纠缠,迅速往林子里跑去。
杜文蹊跑起来动静太大,怕添乱,自己去旁边追狐狸了。
庄满跟梨花院那个男生累了一身汗,并排坐在枯枝上休息。
还差一刻到正午的时候,林子里的人陆续出来,清点着各自的猎物。
他们组其他人拿来不少东西,杜文蹊自己也弄了好几只狐狸,一块扔在空地上。
“小唐还没出来?”庄满往林子里看,已经没有学生在了。
杜文蹊有些不放心,“去找找吧,别掉陷阱里了。”
“那不能,他进林子跟回家似的。”话虽这么说,庄满还是起身跟上了。
刚走了几步,林子里闪出两个人。
前面那个走得飞快,时不时回头拽一把后面那个。
杜文蹊拉着庄满过去,离他们几步的时候,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哟,空手而归啊。”
萧墨脸色很差,狠狠瞪了杜文蹊一眼,指着空地上一堆猎物,“都在那儿呢,你瞎啊!”
杜文蹊啧啧两声,“一堆小东西,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
萧墨心里烦闷,估计没心情跟他吵架,拽着萧余走了,“真是个废物,一头鹿都抓不到,养你什么用?”
压着结束的钟声,林子里飞一般闪过来一抹红。
唐怀芝挽着袖子,手腕上系着鹿角上那根红巾,手里抓着根粗麻绳。
那头鹿被麻绳绑着,从头到脚缠得严严实实,眼睛还滴溜溜转着。
杜文蹊张大了嘴巴,“活捉啊?”
唐怀芝爱怜地摸摸鹿角,“它好可爱,我看见它哭了,就没舍得。”
庄满吃惊,“那你怎么绑上的?”
“箭尾绑上绳子,站树上射的,”唐怀芝拍拍胸脯,“我很会爬树。”
庄满想象着唐怀芝在几棵树顶上来回跳跃的场景,忍不住啊了一声,“我也要学!”
猎物登记完毕,萧墨那组总量拿了第一,多数猎物都是他打的。
杜文蹊却不信,“肯定抢的萧余的。”
唐怀芝猎到了红巾鹿,是此次的魁首,赢到了一把很精致的弓。
午后,学生们没急着回去,大都留在后山猎场休息。
“这可是圣上用过的弓。”杜文蹊小心地摸着。
庄满往那边看看,一脸得意,仿佛夺魁的是他自己,“那姓萧的要气死了,真解气!”
杜文蹊一说这个就火大,“昨儿朝堂上,圣上把长林军给萧望了,说是罗将军不在,暂由他统领。”言陕停
“还好不是青宁军,”庄满咬咬牙,“长林军才几个人。”
青宁军是罗青蓝的亲信,跟他很多年了,除了唐将军的部下,大盛最强的便是他们。
长林军是前几年刚编的,本来由罗青蓝跟庄蔚带着,太后早盯上了这块肥肉。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杜文蹊磨磨牙,“萧望会带个屁的兵。”
庄满一脸忿忿不平,“六哥说萧家早就培养势力了,萧望打定了要夺权,谭乔声殿试第一,他没争过,又开始打武将的主意。”
杜文蹊轻哼一声,“有唐家呢,萧家算个屁!”
杜文蹊一个屁没放完,脑袋被小石子砸了一下。
他捂着脑袋大喊:“天上掉东西没完了是吧?”
唐怀芝捡起石头,上头绑着个纸片,“上面说,萧墨要在国子学后巷堵咱们。”
“这回非揍他不可,”杜文蹊攥攥拳头,“这谁给报的信?”
唐怀芝四处看看,周围都是小树,树干不粗,不足以藏人,“不知道,反正身手不错。”
既然萧墨要堵他们,他们也不愿意受这个窝囊气,三个人商量一翻,决定去后巷埋伏。
唐怀芝上了房顶,趴在围墙上用弹弓。
杜文蹊在巷口藏着,等萧墨被击中,便过去摁着人揍一顿。
庄满则在外面晃悠,当个诱饵。
散学的时候,萧墨果真带着那俩跟班过来了。
庄满拔腿就往巷子里跑,几个人赶紧追了进来。
纸包包着面粉,弹弓射过去,正好打中萧墨的眼睛。
杜文蹊一肚子火,拳头抡圆了招呼。
三个人都趴地上不动之后,唐怀芝跳下了围墙。
正准备走,巷口又过来几个人。
唐怀芝定睛一看,是之前那几个武学的人。
杜文蹊差点儿蹦起来,“打不过就叫人?”
原本平衡的局势瞬间被打破。
杜文蹊这种擅长近战的倒还能撑,唐怀芝这样的“弓箭手”就完全局限住了,弹弓都拉不开。
他身手不错,开始还能闪躲,但巷子实在太窄,对方人又都壮得跟堵墙似的,最终还是被人摁住了。
这种被人摁地上打的经历,唐怀芝还是第一次,每一拳都是实心的,很疼。
他尽力抱着头,弓腰护住肚子,让肩膀和手臂去承受。
两边墙很高,只有上面有阳光照过来。
唐怀芝往庄满那边看了一眼,萧墨正向他身后扑过去,手里闪过一道寒光。
真卑鄙啊!
唐怀芝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人,扑过去抱住了庄满,手臂护住他的胸口。
混战没多大会儿,杏花楼的几个小倌经过,大惊失色,站在巷口喊叫着。
萧墨回过神来,扔下手里的匕首,“快走!”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金珠瑞兴看见唐怀芝身上的血,险些两眼一翻昏过去,赶忙让宝庆去请贺太医。
贺恂初提着他那个小药箱过来,一看唐怀芝的脸色,摸了摸额头,“发烧了啊。”
“我说咋热乎乎的,”唐怀芝笑笑,伸出胳膊,“先给包扎一下吧,好疼啊,快忍不住了。”
贺恂初一看,手臂上好长一道刀伤,还挺深,手腕也红肿着。
他有些吃惊,“这要是以前,你早哭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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