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覃柏聿眼中划过一道幽光。
覃修谨、赵明熙,还有他那所谓的三弟...
早知今日,就该让母妃把他们,跟他那短命的大哥一样弄死!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更不会与他争权!
覃柏聿咬紧银牙,睨了眼覃宏朗。
他收敛情绪,对陈德海问道,“公公曾说父皇是在清心殿抽搐着昏倒的?”
“是啊...陛下下朝就到了清心殿,跟大臣们议事。”
“父皇可进了什么吃食?”
“不曾...”
陈德海摇头说道,“今日陛下食欲浅,什么都没...”
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皱紧眉头,瞪着双眼,微讶道,“难道是那杯热茶...”
“茶?”
覃柏聿追问,“什么茶?”
“是杯解暑的热茶...”
一杯茶水,放到平时都不会被人注意到。
可赶巧近日覃宏朗食欲不振,今天又被边疆战事,弄得心烦意乱。
从早起上朝便是粒米未进,只喝了那杯热茶。
“可陛下进口的,都是要验过毒的!”
陈德海急声道,“老奴亲眼瞧见的,那杯茶是无毒的!”
他经手后,就无人碰过那杯茶盏。
大臣们议事时,亦是规规矩矩的站在台下。
莫说是下毒了,就连茶盏都不曾碰着。
覃柏聿脸色深沉的思索着。
-
“娘,您走来走去的作甚?”
覃展宸揽着来回踱步的祝柔,扶着她坐到了榻上。
“我这不是怕有岔子吗!”
祝柔抚着心口说道。
“事已至此,还担心什么呢?”
覃展宸抬手给她倒了杯水,“该交代都已经交代好了,不会有事。”
只要等到明日就好了。
“他们会不会有所察觉...”
“瞿大人说了,那南天竹并非是毒,根本验不出什么,更何况,都磨成细粉融进茶水里头了,便是要查也查不出什么的。”
覃展宸安慰道,“娘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我这不是怕吗...”
祝柔握着茶盏,眼里浸毒的说道,“陛下为了那个已死的贱人,降了我的妃位...”
她转而忧愁的叹道,“如今连我的面都不肯见,若是此事暴露,那我们祝家...”
“范东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覃展宸安抚的笑道。
“说来也是...”
祝柔抚了抚眉,慢声道,“他办事利落,且不留痕迹,倒是个稳重的。”
“只是这范东可会...”
“这你大可放心,范东没这胆子背信于祝家。”
“他是有何把柄在娘手中?”
覃展宸疑问道。
“你以为这内务府主管的位置是这般容易得来的?”
祝柔低眉看着手上红艳的染甲,“他可帮祝家做了不少事呢。”
若非如此,这主管之位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但他若是把这些事说出去...”
“他有几个脑袋,够他说的?”
祝柔挑眉一笑,“就凭他残害皇子,叫他变成痴儿这一样!都够他全族脑袋搬家了。”
“残害...嫡子...痴儿...”
覃展宸细细的把话过了一遍。
他倏然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妃。
“六儿的痴病...不是娘胎里带的?是...是娘亲...”
祝柔望着覃展宸眼中的惊愕,大感不妙。
她这才想起,自己从未与他说过此事。
祝柔对付夏沁的法子,可不是她头一回使了。
十余年前,她就曾这般对付过夔芷卉。
本以为会夭折的孩子,却不想还是被夔芷卉生了下来。
在祝柔为她的计谋惋惜时,她却被告知新覃母仪天下的皇后,生出来的是个傻子。
这个喜讯自是让她欣喜。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傻子也有被治好的一天。
祝柔忙拉过覃展宸的身子,让他坐下。
可覃展宸却愤怒甩开她的手,质问道,“娘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我还不是为了你!”
祝柔听着他斥责的语气,低吼说道,“夔芷卉是正室,生的是嫡子,是被宗室承认的孩子!而我呢!说白了就是个妾!”
她赤红着双眼,不忿的说道,“若是嫡子不死,哪有你继承皇位的机会!”
第166章 嫡子又如何
“就为了那个位置?”
覃展宸怔愣的后退几步。
泪水从眼眶中夺出,他望着眼前自己的亲生母亲,仿佛是第一次看清她一般。
他从来不知是自己的母亲,让六儿变成这样。
‘六儿...太医说,雪瑶的病快要好了,不用再吃药了,你的病呢...要不我请那个太医给你瞧瞧?’
‘你都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吃饭啊?真是个傻子...张嘴!我就喂你一次!’
‘马有什么好看的?也能盯这般久...你要是想要,叫我一声‘三哥’,我送你一匹!’
‘听说小傻子要成亲了?要嘴甜知道吗?见了面要叫‘夫人’,知道了吗?’
‘派人去打听打听那个安王妃...若他真的有用,我便把人纳到我的麾下,这样...’
这样的话,六儿或许就不会被人看轻吧...
“我竟喊了他十六年的傻子...”
覃展宸看着祝柔,突然荒唐的大笑了起来,“整整十六年啊...”
“宸儿...”
祝柔伸手想要拉他,却被狠狠的推开。
“不要碰我!”
覃展宸盛怒的嘶吼道。
他望着祝柔的双眸,唇瓣一张一合的说道,“宁妃的孩子...也是娘害的吧...不是贤妃和侧妃...是娘做的吧...”
“宸儿...”
“你骗我...”
他抬起通红的双眼,声音骤然拔高,“你为什么要骗我!”
“那你要娘怎么办!”
祝柔跟着哭喊出来,“这后宫里头,有几个手是干净的!你以为这皇宫之中,皆是井水不犯河水?那是你不知道...”
她哆嗦着手指,指着殿外,“不知道那些人巴不得你死!他们为的,难道不是那个位置吗!为了不是权势吗!”
“那就不要争!”
“不争就只有死!!”
大殿的气氛瞬间沉入死寂。
祝柔缓缓挺直身子,她收敛起脸上的疯狂。
平静的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以为...覃修善...是为什么死的?”
‘覃修善’三个字,可谓是振聋发聩。
覃展宸蓦然停住了呼吸,他僵硬着身子,说不出半句言语。
“他根本不必争...”
祝柔仰面环顾着金碧辉煌的大殿,“打他出生的那一刻,这里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尊贵的血统,聪慧的天赋,伶俐的模样。
覃修善没一样是不讨人喜欢的。
祝柔还记得,她刚进宫时,大皇子被陛下抱着到处炫耀的模样。
只一眼,她便清楚,这皇位注定是他的。
‘你是谁?’
‘回小殿下,臣妾是新进宫的才人。’
‘才人?’
‘是的。’
‘母后教了我句诗...’
覃修谨看着跪在身前的祝柔,脸颊的酒窝深陷,嘴角勾起了一抹无邪的笑意,‘我听着与你倒是相衬...芙蓉...’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祝柔望着一处出神,慢声的喃喃道。
可覃修善却没告诉祝柔下一句,‘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
或许...
他也不曾想到,后半句才与她最为相衬。
“可没过多久...那孩子就...”
他在万众睢睢之下来到这个世上,却是悄无声息的离开的。
直到他被抬出宫门的那一刻,她才知道此事。
祝柔抬手擦去眼角落下的泪痕,“嫡子又如何...他就连皇陵都进不了...”
她嗤笑一声,“死了就是死了...”
‘死人’又哪来的尊卑贵贱呢...
“娘不是想争...”
祝柔哽咽的说道,“娘只是想保住你啊...”
夔芷卉身份足够尊贵,但她还是没保住自己的孩子。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孤独的死在大殿里,便是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靳书慧已然不争不抢,她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争权。
可即使如此,她的孩子呢?
被人加害至双耳失聪,可就是为他讨回公道的资格,她都没有。
也许旁人会觉得,靳书慧被升了妃位也该满足了。
可祝柔却觉得,她更想用这虚无的妃位,换一个健全的孩子。
这看似富丽堂皇的宫殿,哪有眼见的这般璀璨辉煌。
建造这座宫殿的,并非那人人都妄图拥有的金钱和权势,而是一捧捧冤孽的白骨和一缕缕故去的冤魂。
“在这个宫中,没有人会因为你无权无势而同情你,他们只会拼尽一切...剥夺你手中仅存的权利...”
祝柔一步步的走近覃展宸,“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他们都不会放过!”
毕竟,他们可是连她无权病弱的女儿都不肯放过。
祝柔早产之事,跟夏沁又有如何分别?
不过是她撑着一口气活了下来,没让他人如愿罢了。
可要是她没撑下来呢...
只怕也是一尸两命吧。
为了保住病弱的覃雪瑶,祝柔只能借早产虚弱为由,把她‘丢’在侧殿,不允许任何人看望。
只要逐渐消失,甚至于被人遗忘,或许就不会有事了。
但她还是太过天真,他们始终没有忘记雪瑶的存在。
在他们眼中,女子或许不堪大用,但皇室的女子,却是另当别论。
怜悯,是最不配存在于深宫的东西!
祝柔不是想争,而是不得不争,她身后不只有她的孩子,还有整个祝家。
她早已不再是居于深闺之中,只管打扮自己,单纯爱美的祝柔。
从踏入皇宫的那一步起,她便只能争权夺位的祝家长女。
她引以为傲的相貌,也不过皇权之下的资本。
“娘...我...”
覃展宸已然卑陬失色。
他从未感同身受过母亲的处境,也从不知晓她的难处。
母亲分明是为了保护他和妹妹,可他不止一次因为雪瑶的事,与她斗气争吵。
他只以为母亲不要妹妹,却忘了...
妹妹可是母亲怀胎十月,拼死保下来的孩子啊!
“地位再高又如何...深宫之中,谁不是身不由己?”
祝柔轻柔的拂去覃展宸脸上的泪水,将他抱入自己的怀中,“娘不是想要骗你...只是不想看我儿的手上沾血...”
她轻抚着覃展宸的后背,温柔的说道,“便是要下这阴曹地府...也该由娘来...”
“娘...对不起...对不起...”
第167章 做到万无一失
覃宏朗是在第二天晌午转醒过来,可还没等他说上几句,就又睡了过去。
期间昏昏醒醒,一直到第五日,覃宏朗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他面色灰白的依靠龙床而坐,精神倦怠的喝着陈德海喂来的药汤。
“前朝...咳咳...”
覃宏朗嗓子嘶哑异常,他轻咳了两声,继续道,“可还安稳?”
陈德海正细心的帮他擦嘴,闻言动作一滞,神情变得很不自然。
覃宏朗倏然起身问道,“可是出...咳咳...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陛下先别急!”
陈德海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可仔细您的身子!”
他看着覃宏朗急切的眼神,只能一五一十的说道,“陛下昏迷期间...元金派来使与新覃说和,可...可安王...”
“他怎么!他做了什么!”
“安王当场斩杀了元金来使...现已率兵前去攻打元金了。”
“他嗬...他!”
“陛下!陛下!太医!快叫太医进来...”
这次,覃宏朗是真真的急火攻心,被覃修谨气昏了过去的。
陈德海没告诉他的,还有一事,覃修谨不仅斩杀来使,还利用官职,差户部送十万石粮草,前往遂城。
三日前,覃修谨收到了赵明熙的书信。
得知了覃宏朗‘病倒’在床,无法管理朝政一事。
也就是这时,元金的来使送来的求和的消息。
他们说,只要覃修谨肯领兵回京,不与元金开战,元金愿意再与新覃签订百年契约,保两国安稳太平。
可他们偏是没这气运,赶在此时来到遂城。
覃修谨听罢后,面上没有丝毫的起伏。
只是眼神的一个示意,重步崖就把来使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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