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亮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玻璃窗留了一条缝，缝隙中风吹来，晋青泠感觉自己身体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他看着前方，充愣了很久，消化掉了刚才的梦，由所有已经得到的信息和消息拼凑起了一个荒诞陆离的梦。
晋青泠坐了很久很久。
很长时间过去后，他抬手将脸埋在手掌中。
明明是那么怪异虚幻的梦，可在梦里他竟然觉得这么真实。
第31章 如果不曾见过光明
晋青泠第二次醒来仍旧发着低烧，但他清醒了许多，叫来医生准备打第三次镇定剂。
医生为难道：“再打下去怕影响了您的信息素，有可能信息素水平会针剂影响而下降，连续多次打镇定剂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晋青泠冷冷地瞥他一眼。
医生硬着头皮道：“我们的申请很快通过，在国内找到了和您匹配度最高的omega，但是这人目前不太好找，所以我们去找了稍低一些的，想要问——”
“最高的是谁。”晋青泠打断了医生的话。
医生犹豫了很久：“是沈云卿，但是沈云卿在战场，而且他的身份比较敏感，所以我们联系了第二位，那位表示愿意帮忙，我们可以试试看，之前任素素失败了可能还是因为和您的匹配度不太高。”
晋青泠沉默了会儿，听到意料之中的名字，舒了口气：“不用了，打镇定剂，剂量大了后对信息素有影响也无所谓，真正有能力的人不是靠信息素水平做事。”
晋青泠似乎真的不将此看作什么大事，说完就又联络麦未来，忙活起其他事情来，他刚才做了梦才想起一事来。
“麦未来，你调去协助沈家和火国交涉的人有没有汇报情况。”
麦未来接到这通电话，心浮气躁的程度又上升了一个程度。这个时刻，风国林国交战，四处忙得一团乱的时候，自己的部长，身陷发qing期的晋青泠，专程打电话来问前弟媳家里的事。
麦未来已经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上周汇报过一次，说进展顺利，最快明年能完成合作，到时沈家可获利上亿银币，就算没有权，也够他们生活富足过一辈子了。”
晋青泠满意地应了一声。
有关于战火的报道越来越多，大多都是些好消息，战线往前推了，俘获了多少林国人，劝降了不少人。其中也夹杂着不好的消息，例如伤亡人数。
麦未来一直有报告伤亡名单，里面并没有熟悉的名字。
晋青泠的发qing期结束是三天后，战火还未平息，他发qing期一过，几乎没有停留地回去工作。可边境信号着实太差，那边驻守的协调属每次都只能往回跑才能接发消息，很容易造成双方信息不对等和信息滞后，协调属这个衔接部门一旦跟不上，前方军部，后方物资和新闻都要出问题。
虽然还未出什么问题，可为了防患于未然，新闻部那边找晋青泠讨论过几次，最终还是决定再派遣两队人，有什么情况好进行直线衔接，这样子协调属留守在临城的人就很少了，国内的重担就落到了这几个人身上。
晋青泠在复审派遣名单时，动过自己起身的念头，可这个念头刚出就被自己压了下去，这种莽撞的行为不可取，国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他在前方反而不利于协调属的运转。
同时，家庭医生在晋青泠大体康复后进行回调，想要彻底研究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并以此为案例进行研究，以防下次还有类似情况出现。
医生拿着本子记录着：“晋部长，您还记得当初暴躁期前除了接触任素素，还发生过什么与平常不同的事情吗？”
晋青泠看似想了一下，回：“当时协调属接到了重要任务，在忙着工作，可能是太累太忙，那阵子有点失眠。”
医生点点头：“压力大导致的暴躁期。那么这次发qing期前有什么特殊事情发生吗？”
晋青泠说：“和那时一样，不过任务不同，这次协调属要负责后方和前方的衔接，失眠加食欲不振，接着就低烧发qing了。”
医生若有所思：“看来是工作压力导致，所以这类情况不能用omega信息素缓解？晋部长，任素素靠近您的时候，您没有感到任何缓解吗？”
晋青泠：“并没有。”
医生似乎暂且将这一切归于压力，他说：“那么我们还需测试一下目前您的信息素水平，看大量镇定剂是否对您身体有影响。”
医院这边拿到的结果是晋青泠的信息素水平总体未变，数值略有下降，医生同晋青泠传达的意思是下次再出现这样发qing和低烧一起的情况不能再持续打镇定剂了，得尝试其他办法，晋青泠当下同意了，可医生瞧他那模样，怎么都像是下一次还要这样胡来。
晋青泠等人走了，将房门一关。
房间里稍显的有些昏暗，他站在床边停了停，而后走到房间一角，那里有一个柜子，柜子上嵌着指纹锁，晋青泠伸出大拇指按压，“叮——”一声，柜子开了。
这小柜分为了两层，上层放置着许多他私藏的机密文件，重叠在一起，而下层……
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大包小包的果干、夜晚闪烁的珍珠、廉价的羊崽娃娃，以及一些晋青泠并不太懂的益智环，他拿出那个类似九连环的小玩意，坐在床上，手肘撑在膝盖上翻动着。
晋青泠小时候没有太多时间接触这些，他没有看过那些幼稚的动画，没有去过游乐场，没有吃过零食，自然也没有玩过这小东西。这是他第一次碰，双手翻转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怎么将这两个环解开，他微微蹙眉，思考着，抬起来，对着窗户，微弱的阳光洒下来，让这间朝向不太好的房间有了一丝光，迎着这抹光，晋青泠突然发现自己在意的也不是解不解得开，而是它们上面都已经没有了沈云卿的味道。
如果有人问晋青泠，天平左边放着地位和权力，右边放着情感和欢喜，他选择哪边，晋青泠只会认为这是个幼稚滑稽的问题。
情感和欢喜只是一时的，充斥着不确定性，他的人生不需要这些无法衡量重量的东西。
可是现在，非常少的，偶尔的，那么零碎时间下的出神间，晋青泠忽然想知道情感和欢喜是什么样的。
他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竟然是在那场梦里，蓝天白云下，群鸟飞翔间，人们簇拥而来，恭贺着他，而他站在中间，感觉自己身体很轻，所有的负担和责任都从肩上卸下后，他需要做的是享受生活，是接受众人祝福，是抬起手，去牵另一个人的手。
如果不曾梦见过光明，晋青泠仰头看着那抹阳光，他眯了眯眼，就不会向往光明。
第32章 拒绝联姻
任素素养好身体，恢复身体和心理健康后，以任家的名义写了一封长信，心里洋洋洒洒三大页，从感激晋青泠对自己的照拂，到对自己情况的陈述，最后转入了无法承受晋青泠喜爱的惶恐。
麦未来帮助自己的部长将这三大页总结为了一句话：“晋部长，任家拒绝了联姻。”
晋青泠正在接收文件，听了后“嗯”一声，打字的手并未停下，他对麦未来说：“任家……你帮我带些赔礼过去，从我私人账户划100w银币，以后信息部有什么事都优先处理。”
麦未来点点头，应下遖峯来：“好的，那么还需要继续往下看有无合适的omega吗？”
晋青泠头也不抬地发着消息：“不用了，边境怎么样了？”
麦未来筛选了些重要信息汇报，边境人员伤亡，物资储备，阵线情况，派遣的特属协调属的那几支队伍如何，新闻和信息部之间的情况，军部医疗是否充足等等，麦未来最后往下看，看见了沈云卿的名字，他太阳穴跳动了一下。
麦未来扶了扶眼镜框，他敏感地觉得“沈云卿”这三个不能这么轻易划过去，悄然观察晋青泠神色，晋青泠看起来似乎和平常无异，麦未来轻轻咳嗽一声，吸引来晋青泠关注。
晋青泠一看过来，麦未来就低头看似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消息，念着：“沈云卿不顾指挥，孤身深入敌区，被林部长责罚降级，又念在沈云卿取下敌人军官首级的功劳上，连升两级，沈云卿现在已经是二级军官了。”
晋青泠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甚至转回了头，看向屏幕，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没一会儿，麦未来听见晋青泠问：“他受伤了吗？”
麦未来心里松口气，暗道自己猜对了，汇报：“受了轻伤，从军部那边发来的信息看来，手臂受伤较为严重，但是没伤到筋骨，如果沈云卿能安全回来，以他现在的军功最后升直一级军官也不是不可能。”
晋青泠像是听见任素素拒绝联姻一样，无动于衷地再度“嗯”一声，只是这一次应完后没有继续办公，他往后倚靠在椅子上，盯着眼前的屏幕。
自从麦未来撞见晋青泠将沈云卿带回自己住所后，对于沈云卿这人就上了心，此刻他十分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室内的气氛，总觉得晋青泠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轻易开口，想要问什么又碍于很多原因。于是麦未来挑挑拣拣，又说了些听来的小道消息：“人们都说沈云卿像是上天派下来推进历史进程，大家都很担心他，担心他推进完历史进程后就走了，纷纷在ww上的军部官方账号下留言，要求加强对他的保护。”
麦未来偷偷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晋青泠面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等他心内诧异要再细看时，已经不能在晋青泠脸上窥见到任何情绪，他还是就这样坐在那里，如山般岿然不动。
麦未来放低了声音：“部长放心，沈云卿一定能安全回来。”
安全回来？不。
沈云卿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的出现打破阶级，改变军部，孤身杀进敌区后安然回来，可能真的如众人猜测的一样只是上天降下紫微星，等完成宿命沈云卿就走了。他本来就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或许之前有，有那么一点半点的不舍，也都被晋青泠掐灭了。
晋青泠抽空登陆了ww，上面有关军方的消息在不断更新，每一条更新下面都有大量民众留言，而这些留言里十条有五条都提及沈云卿。
：不觉得沈云卿很神奇吗，传奇的一生。
：好怕他就这么死在战场啊。
：如果他能作为omega在军部担任要职，这不才显示着我国的平权吗？
：他肯定会平安回来的，他出发前发了一条ww，那个护符会保佑他的。
晋青泠滑动的手停了下来，没有继续看纷杂的评论，凭着评论下的信息，转到了沈云卿的ww上，他之前浏览过，嫁给晋青墨的沈云卿发了很多有关于家庭的照片，而后面来到这里的沈云卿只发了一条感谢大家的ww，说是很少用这个。
现在沈云卿的ww显示着他后面又更新了一条。
文字只有两个字：出发。
配图是手心里放着一个旧得脱丝的护符，他没有将有字的那一面展示出来，那个“泠”字被压在了下面，没有人知道这原本是属于谁的护符。
“哇，保重啊”“这护符这么旧，一定有效果！”“安全回来哦，回来后多多发动态呀”……底下的评论大多都是祝福。
晋青泠看了看日期，是他们在beta大楼分别的那天，他深呼吸了几下，那种他将光明锁在房间，并且自己扯下窗帘来盖住的感觉越来越浓重，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来到这里后的沈云卿只发了两条动态，一条就与他有关，沈云卿并没有要揭穿两人关系的想法，牢牢藏住了那个字，有些像……像想要分享些小秘密，但又不愿意被人知道这个秘密。
沈云卿当时是想要回来的。
晋青泠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沈云卿是真的想要在战场拼命，不顾死活，但是也是真的想要上天多赏给他一条命，让他回来。只要他活着回来，上一世那笔算不清的账就算赎完，赎完后……
……
沈云卿说：“也不是，哎，如果上天都没有给予我死的机会，咱们，咳，”他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我也不讨厌你，你要真喜欢我，我，那个啥，我愿意试——”
……
晋青泠并没有让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应该也没有机会听他说完这句话了。那个时候他明明知道沈云卿误会了，心底还揣着一丝自己都不能分辨的侥幸。
可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的侥幸。
不，也不算误会。
太阳坠入云端，晋青泠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可他的办公室同自己的房间一样，朝向不佳，总是鲜少得到绚烂阳光的赏赐，这会儿拉开窗帘也不过是让阴沉灰暗的房间多了那么一丝光亮。
晋青泠站在窗前，往外望去，即便迎着太阳站在风国最为高端的办公大厦里，立于权力欲望顶端，晋青泠也感受不到属于自己的光了。
通讯器响了起来，晋青泠不用猜测是谁或什么内容，不可能是牢骚和抱怨，只可能是新的工作又来了。
晋青泠抬手，在关闭ww之前，用自己私人号关注了沈云卿的ww账号。
第二天，ww上又掀起了一阵新的风波，有人用小号爆料沈云卿能在军部一路顺风顺水是因为勾搭了有妇之夫，三言两语之间，将这些事描绘得有滋有味，末尾还留一个悬念说是某个位高权重的部长。
麦未来率先得知了这些事，还没汇报给晋青泠就自己做主，赶紧联络信息部的人全面撤除这些言论，等安排人处理之后才去通知晋青泠。
晋青泠点开那篇报道一个字一个字看了很久，麦未来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他甚至微微往后退了半步，生怕晋青泠抄起身旁的什么东西直接摔了过去。在他看来晋青泠是可能这么做的。
麦未来总觉得晋青泠最近平静得可怕，与以前镇定的晋青泠不太一样。以前晋青泠的镇定源于他似乎真的没有情绪波动，可这些日子里晋青泠的沉稳像竭力盖在波浪汹涌的潮浪之上的隔板，总有一天，底下压抑太久的波涛会找到缝隙冲破这层稳重，宣泄而出。
现在就有可能是那个时刻。
过了很久，晋青泠大约是看完了，他没有动作，只是坐着思忖着什么，又像是已经压下了所有情绪，隔了一阵，他问：“都清除了吗？”
麦未来点头：“是的，还没发酵的时候就已经联络信息部那边清除所有消息了，又联合军部发了一条申明，大致内容围绕‘不容许抹黑在前线为国而战的勇者’展开，目前看来并没有影响到沈云卿和军部的声誉，现在信息部正在找散布消息的相关人员，方便移交军部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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