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再出一个程渺那样的玩意要怎么办。
苍景曜是有着化神期修为、魔尊之位的人,却并不是个不死的怪物,他虽打心底里想修真界乱起来,却也知道眼前这无法预料的乱象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他活了千万年,其实是不大愿意看见三界征战再起,生灵凋敝、凡间破碎到洪荒那时的。
凡人有着千万种不同寻常的活法,可比这死水一般的两界好玩多了。
所以他特意找了个机会,隐了身形跑到百法门盯了几个月的稍,而后一言难尽的回了魔界,继续骂骂咧咧、任劳任怨的在两界间奔波。
无他,只因为那百法门的神秘门主,也是个受了大罪的可怜人。
……谁能想到,百法门的“百法”二字,居然是来自于百法偶啊!
谁又能想到,那门主搞出这样大的基业,竟也是和程渺一般,要复活一个人呢。
苍景曜看着陈凡那副心狠手辣的样子,浑身的龙鳞都要炸起来,觉得这位压根就是个活脱脱的程渺翻版,只不过没有程渺疯的那么厉害罢了。
烛龙大人好不容易借着沉眠休息了千年,连龙骨都松开了些,没料到醒来后还要面临这样的工作强度,差点要累的折了半条命去,就连失去了灵力维持、日日要在魂魄躯体尽数被撕开的痛苦中煎熬的甘乌见了他,也没法不感叹上一句,工作实在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东西。
是以苍景曜在收到程渺的消息、告知他自己已然从极渊中归来,要将那具寄在他那里的躯壳拿走时,活了千万年的烛龙大人差点喜极而泣,忙不迭的预备了冰棺车辇,就等着把这二位爷妥妥当当的接回来。
苍景曜的算盘打的啪啪响——程渺如今没法继续做他那仙尊,封霄阳却又没那么多顾虑,实在不行就让封霄阳坐了那魔尊的位子,他自己去修真界操持个宗门去,起码能让他从这无穷无尽的事务里脱出身来,再也不用带着魔兵打完修真界、再自己做了伪装去帮修士们修补结界了。
他揣着满心对于解脱的喜悦与激动去了极渊边缘,却在看见程渺的下一刻冷了面色:“你炼化了秽怨?”
程渺接过那具躯壳,看着封霄阳宛如沉眠般的模样柔了神色,冷声道:“是。”
苍景曜只觉得自己的头皮突突跳了起来——他猜到程渺能从这极渊中出来,定然是付出了不少代价的,却并没有猜到他竟然会如此胆大包天。
“那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就敢炼化?”他一双重瞳几乎要缩成道细线,都不需要靠近程渺,都能感受到那股自骨子里透出来的毛骨悚然,“……你炼化了多少?”
程渺神色淡淡,手指一动,便有一道秽怨自他手上冒出,像只活泼的小兽般缠绕在他指间:“全部。”
苍景曜:“……”
他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而后猛地转身,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奔而去。
苍景曜活了千万年,从来没对那极渊中的东西起过什么旁的念头,所念所想唯有将它们全部压制住,完全没有考虑过将它们全部炼化。
不是他胆小怯懦,是一种源于上古的、血脉中的意念一直在警告着他,那是三界间所有生灵的怨念污秽集合而成,并不是他能碰的东西——哪怕他曾经只差一步便能登上神位,也不可触碰。
那是更高更深、只属于创世主,或者说只属于神的领域。
此刻却被程渺炼化了。
去你娘的,这都是什么怪物?
烛龙大人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并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会让自己头顶一个“危”字的区域,决定默默旁观。
程渺并没有注意到苍景曜身上的不对劲,一刻心都放在了正围着那具躯壳转圈圈、看不出是喜欢还是厌恶的那团魂魄身上,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封霄阳的举动。
他做那具壳子时没感觉,真要派上用场时却觉得那具壳子上满都是纰漏满都是错处,几乎想将这具壳子也藏起来、再细细为自己的师兄备上一具身体来用了。
封霄阳绕了几圈,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喜怒,只是慢慢飘回了程渺的手上,低声道:“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得熟悉熟悉这具壳子。”
程渺这才松了口气,思索片刻后划开空间,将那具壳子放入了丹田之中,却不愿让封霄阳离了他的视线,索性依旧捧在手里带着。
他周身的灵戒灵器,早在跃入极渊之后全盘报废,丹田又是个私密无比的地方,并不常放什么东西进去。
是以当真是一穷二白、连在空间穿梭时都得拿灵力顶着乱流——程渺穷的只剩下这周身无穷无尽的灵力了。
但那些由他身上放出、黑的透不出光的玩意,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封霄阳没了四感,是一丝儿都没觉得不对劲,程渺却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
他如今的状态,像是将那极渊中无穷无尽的秽怨都融在了自己的身体里,灵力虽无穷无尽,却早不是当初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而变成了种诡异的没法形容的物事。
程渺微微皱眉,却又极快松开——不管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总归是对他全然服从的。
他二人花了不多时候,便找到了一处空间落下。
封霄阳依旧信赖着程渺,并未多问什么,只在程渺确认安全后点了点头,循着气息飘进了那具程渺为他早就备好了的壳子里。
他满心都是即将重获躯体的喜悦与对未来的计划,只在意识逐渐与躯体相融合的恍惚里,自心底里慢慢飘出了个极微弱的念头。
程渺是用做百法偶的法子为自己准备了这具壳子,必然要花费不少的血肉。
可……他为何从未听说过程渺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才给他做出了这具壳子来呢。
况且,那个往日里连鬼母都要护、连一只作恶多端的狐妖都要好生超度一番的程渺,怎么会弄到那样多的血肉呢。
这些念头从产生到消亡都只在一念之间,封霄阳只恍惚了一瞬,便被成功融合后的倦意密密包围。
再醒转的时候,周身变的像是绑了铅般沉,连抬起根手指都变得费力无比。封霄阳正要出声,唇上却触到了个微凉的东西。
程渺略显沙哑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先吃了。你刚刚融合,魂魄或有不稳。”
封霄阳慢慢张口,将那微凉的东西吞了下去,却忘了如何吞咽,还是程渺帮忙顺气,才将那东西吞了下去。
他感受着那股热流涌向四肢百骸,尝试着牵引这股力量走了个小周天,这才缓缓出了声,却仍是有些艰涩的:“……程……”
“用莲纹说吧。”程渺轻轻叹了口气,虚掩了封霄阳的唇,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你才刚刚融合,熟悉躯体这事,还是慢慢来。”
封霄阳从善如流的改用了莲纹:“我的四感,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程渺拥着他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抖:“不知道。或许过上几日,就能恢复了吧。”
他并不知道封霄阳那失却的四感是系统动的手脚,只以为这是炉鼎之体与冰鸱毒结合后所带来的后遗症,觉得只要封霄阳恢复了灵力,便也是能随之恢复的。
封霄阳如今心情好,对未来的期望也水涨船高了起来,少见的没有发表消极言论,而是就着程渺的话说了下去:“那也不错……你说李致典那小子来了修真界,也不知道长成了个什么样子,待我恢复了视觉,必然要去看看他……”
“还要去看看木溪,看看之前凡间七年里救下的那些凡人……”
程渺听着他欢快的叽叽喳喳,眸中晦暗不明,扫过满屋横七竖八的断肢残躯,手指轻柔的拭去封霄阳唇边的一丝血迹,声音仍是温柔低缓的:“好,都随你。”
作者有话说:
程逸轩,你改悔罢(摇头)
炼化秽怨是有代价的,就像封霄阳这具新造出的躯体,也有代价一样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再聘狸奴
木溪:老大你快跑,这是个变态啊啊啊啊qvq
封霄阳五感没了多半,如今只有听觉与隐隐约约的触觉,又换了具壳子,怎么用怎么不顺手,做些从前做管了的事时总有些磕磕绊绊。
他偏偏又是个闲不住的,从前伤的只能坐轮椅的时候都要身残志坚的推着轮椅出去透透气,现在又是从极渊中刚刚脱出、对外界所有事都好奇的很,常常听见什么异常的动静都会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跌在榻下摔的呲牙咧嘴。
能感受到疼,也算是好事——封霄阳再次在自己慢慢摸索着趴回榻上时这样想——好歹也是个触觉即将回归的预兆嘛。
程渺这些日子虽都陪在他身边,却总有不在他周围候着的时候。封霄阳嫌他管的太细,有些太过谨慎自己了些,便会竖着耳朵仔细着程渺的动静,待到程渺离开后大大咧咧的做点看在程渺眼里万分惊险的事。
比如摸着周围的陈设走到厨房,并试图用着极为娴熟的姿势炸掉炉灶什么的。
程渺带他回了逍遥门——这是封霄阳在与自己的壳子融合后第一件从他口中得知的事。
外间响起了脚步声,封霄阳赶忙掀了被子盖在身上,装出个乖顺无比的样子,循着声音对上程渺来的方向,露出个八颗牙的实诚笑脸,浑身上下都透着乖巧。
程渺看看他落在了地上的发带,再看看榻上乱作一团的锦被,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封霄阳那张乖巧温顺的脸上,及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师兄,你若是有什么事要做,可以提前同我说的。”他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替封霄阳将卷作一团的被子拉平了,抬手理顺他乱作一团的头发,恳切又无奈的这样讲。
封霄阳有些尴尬的咳了声,愤愤不平道:“我其实已经恢复了不少,没有必要让你一直这样照顾着……”
说完像是要证明般伸手去摸那药碗,却差点连药碗也打翻在地上,好在是程渺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他又叹了口气,一边细致体贴的将汤药喂到封霄阳口中,一边带着些促狭笑意出了声:“没必要?嗯?”
封霄阳在死鸭子嘴硬继续丢脸和就事论事就地开摆里犹豫了片刻,果断选择了后者:“唉其实被人照顾着也确实挺好的,这种待遇我享受还来不及呢。”
一碗汤药喝完,封霄阳靠在榻边打了个哈欠,又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是近来才融合的躯体,多少会有些不大适应,每天都困的厉害,喝完那汤药之后尤甚。
封霄阳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是最为常见的饭后困,哈欠连天的跟程渺唠了几句家常,便歪在榻上睡了个人事不省。
程渺自进了这屋来,目光便一直定在封霄阳身上,直到封霄阳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下来、明显是睡着了,这才收拾了东西、将自己设下的结界加固一番,尽量不出声的出了门去。
他确然是带封霄阳回了逍遥门没错,却并不是从前那个逍遥门。
从前的那个逍遥门,早已被当年发泄怒火的修士们毁了个干净,如今的这个“逍遥门”,是程渺在封霄阳与躯体融合的那段时间,亲力亲为、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可毕竟已过了百余年,沧海桑田,逍遥门山下那座小城早已不再,就连曾经的逍遥门也成了断壁残垣,只有来往的闲杂人等会在此地歇一歇脚。
程渺记性不错,将整个逍遥门恢复了多半,却毕竟不是神,无法做到连那些封霄阳刻下的、犄角旮旯的零碎话都全部恢复,却足够骗过一个五感没了三个半的他师兄了。
他足尖轻点,飞在半空中又加固了一遍设在逍遥门周围的结界,看着那木屋竹林都慢慢消失在空气中,这才转身离开。
那汤药里的东西,足够封霄阳睡到明天中午,而这段时间,已足够程渺去再寻回下一碗汤药的材料来了。
他的灵戒成了灰,又没法回虚怀宗上去再取些来,只得靠自己去寻些灵草灵物,带回来连哄带骗的喂给封霄阳。
封霄阳如今虽与那具壳子融合的极为完美,魂魄却终究是个破碎不堪的,虽不知被什么东西密密箍在了一起,程渺却总担心着他这魂魄有一天会再次破碎。
况且,他如今虽有了个能修到化神期的壳子,内中却是一丝儿灵力也没有,甚至连金丹都未成、丹田也未辟,要用无数的灵丹妙药、天地灵气,慢慢填上去。
要恢复境界,最稳妥也最快的方法,自然是让程渺与封霄阳双修——可这偏偏是程渺如今最不能选的。
他身上的爱恨仍是畸形的,没寻回他师兄来时还好,如今每日看着封霄阳那副浑不设防的样子,周身简直像是有着一团由愤恨组成的毒火在烧,每一刻都恨不得亲手拧断封霄阳的脖颈。
平日里他还能靠着自我压制与出来寻药的机会自我调解,若真滚到了一张床上,还不知他会做出多么离谱的事来。
那爱恨对换的草药有多毒,程渺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个清醒的认知。
他感受着满心刻骨的恨意,不由得微微一叹,身形化作一团流光,向着远处飞去。
却不知,有一道隐藏了许久的身形,在他离去后突然动了身,姿态诡异的扭曲着进了逍遥门。
——
“嗷!!!”
一道尖锐至极的惨叫声自封霄阳耳旁响起,即便是身处睡梦之中,他也实在是被吓得够呛,好悬没将一颗心从胸腔里蹦出来。
那道惨叫声逐渐变成了低低的泣音,封霄阳极力想睁开眼,看看这扰他清梦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没法从梦里挣扎出来。
越是没法挣扎出来,封霄阳越是着急、越是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生生将自己挣出了一身的冷汗,终是硬将自己从梦里拔了出来。
他的脑袋依旧是昏沉的,耳旁那道哭声却是清晰了不少,哑着嗓子出了声:“……什么人?”
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呢。
那道哭声猛然顿了顿,转化为一个压制不住的嗝,紧接着便有一双比常人温度更高些的爪子扒上了封霄阳垂在一旁的手,传来道带着哭音儿的声音:“老大……”
封霄阳吃力的想了会,最后从那毛茸茸的触感里分辨出了身旁这个究竟是什么东西:“你是……木溪?”
木溪在他手上蹭了蹭,呜呜咽咽的哭的更狠了,下意识便要拿尾巴缠住封霄阳那只比起从前来减了不少肉的手,却在看见自己那条血肉模糊的尾巴时止住了自己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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