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今天我们坐新马车去。”
看着斯贝内迟身后的观光敞篷华丽大马车,安徒生不由停住了脚步,贵族们喜欢在天气很好的日子,坐这种马车到处兜风,享受日光的沐浴和旁人羡慕的眼神。
但是安徒生一想到自己坐上这个满是大羽毛的车子,被路人们盯着看的样子,就浑身不自在。
“请。”斯贝内迟没有给安徒生拒绝的机会,率先上了马车。
安徒生也只能跟了上去。
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小汉斯顿时有些紧张,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靴子,尽量想让旁边的大羽毛挡住自己的脸,马车的座位有些狭窄,他努力往旁边靠去才能让自己不碰到斯贝内迟的小腿。
“汉斯,放松些。”斯贝内迟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膝盖,“你看看周围,并没有人特意地盯着你瞧,哥本哈斯的居民已经习惯在好天气看到这样的车子,而且这已经是我家最不起眼的一辆马车了。”
安徒生不自在地把腿往旁边挪了挪。
他朝四周看去,果然来往的行人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盯着他们看,只是偶尔有目光从他和斯贝内迟身上滑过。
“呼~”小汉斯稍微放松了些。
果然是大城市,市民们应该对各种场面见怪不怪了。
“你看,那边的一片建筑是……”斯贝内迟指向了旁边,侃侃而谈,向小汉斯介绍起了这座古老的城市。
他是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的,一直到了十几岁才去西兰岛求学,因此对整个城市都十分熟悉。
安徒生对于哥本哈斯也并不陌生,他已经来过好几次,也从各种书籍上看到过颇多这座城市的历史和传闻,甚至这里的地图也被他牢记于心。
但这些毕竟是纸面上的,斯贝内迟总是能说出书上没有的各种趣事,很快就吸引了小汉斯的好奇。
两人并肩坐在马车上,一人高大英俊风度优雅,另一人清秀安静,他们一人说话一人聆听,远远看去颇有几分融洽。
斯贝内迟带着小汉斯在城里转了一大圈后,才去了大剧院中。
安徒生坐在二楼的隔间里,以观众的角度,欣赏着别的剧院年度最受欢迎的戏剧,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写作和歌唱上都很有天赋,但是看着这些优秀的舞台戏剧,让小汉斯发现自己需要更加努力。
“写得真棒!”他用力鼓着掌,“一幕接着一幕,调动着观众的情绪,就算是喜剧的部分也十分精妙,更别提主演的演技,真是动人。”
看完这家剧院,他们又马不停蹄赶去了另一家。
午饭和下午茶都是在附近的饭店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小汉斯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可等他回望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是不认识的普通路人,身上也没有任何精神力的痕迹。
“也许经常出入这些场合的都是些熟面孔,我一个看上去年轻的生人,总是会引来好奇的目光。”
察觉不到对方的恶念,安徒生也只能这么解释。
等看完了下午场的最后一幕喜剧,安徒生感到有些疲倦了,今天他收获颇多,这些精彩的演出,给了他不少触动。
他急切地想要把这些灵感写下来,因此拒绝了斯贝内迟一起共进晚餐的邀请。
“至少让我把你送到家门口吧。”这位苍白英俊的学长温和地说道,“原本我计划吃完饭后,和你一起散步的,这里有好几个不错的小公园,夏天坐在长椅上,能够同时欣赏到星空和萤火虫。”
“谢谢你。”安徒生感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的时间略有些长,刚刚超过普通朋友的范畴但却没有达到冒犯的程度。
他心生倦意,也不愿自作多情的去断定什么。
斯贝内迟把安徒生送到了他租住的地方。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空还残留着一点黄昏的余晖,路灯已经亮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天结束后的懒洋洋的气氛。
安徒生对着这位拖着虚弱身体陪伴自己一天的学长再次表达了感谢。
“真的不考虑和我共进晚餐?”斯贝内迟坐在马车上,对小汉斯伸出了手,“今晚有法国来的宫廷厨师在森泊里大饭店大展身手,他做的蜗牛十分美味。”
小汉斯笑了笑,正想要婉拒,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朝这边迅速靠近。
那个人看上去是个样貌凶残的中年人,那浓密的火红大胡子和头发极其惹眼,他风尘仆仆,步伐有力,像是直接从维京海盗的画册上走下来一般。
他怎么来了?
而且和那天在欧登塞的伪装一模一样。
“法式蜗牛吗?”安徒生突然提高了音量,“我很想试试看它的味道。”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
这风来得蹊跷,目标明确,直往斯贝内迟的领口里钻,夏日炎炎,这风竟冷得他哆嗦了一下,接着就是按捺不住的咳嗽声。
不仅如此,拉车的马匹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惊吓。
它们同时抬起马蹄,嘶叫几声后,猛地朝着前方无人的地方狂奔而去。
斯贝内迟还未说完的话变成了尖细的叫声,在路上回荡了起来。
“啊啊啊啊~”
他的黑色披风被风吹起,眨眼间,就被马车带着跑出去了老远。
不好。
安徒生心中一惊,那可是没有棚顶的观光马车!
以斯贝内迟的身体素质,掉下去的话必定就是重伤!小汉斯立刻追了过去。
他刚跑出去两步,一只靴子出现在他脚边,悄无声息,凭空出现,直接让小汉斯失去重心,朝着地面摔去。
就在他的小脸蛋与路面石子亲密接触之时,那位红头发的热心人适时出手扶住了他。
“担心你的新朋友?”熟悉的语调熟悉的酸溜溜。
“不需要你管!”小汉斯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他会摔下来的!”
“他不会。”红胡子抱臂看着他,“你去的话就不一定了。”
安徒生转头看向了马车飞奔的方向,已经有几名巡逻的士兵控制住了马匹,他们动作很快,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士兵。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小汉斯警惕地盯着他。
“我要干什么?”红胡子石心抓了抓茂密的胡子,把刚才安徒生的话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不需要你管。”
场面一下子僵住了。
两人你看着我,我瞪着你,都不肯再先开口说话,却也没有人离开。
不知道是故障还是人为,原本这片区域就不太热闹,今晚的路灯干脆都坏了,平时会出来散步的行人也没了踪影。
“呼,呼,呼~”惊魂未定的斯贝内迟捂着胸口,大口喝下了恢复药水,他紧紧抓着马车边缘,回头去寻找汉斯的身影。
远处昏昏暗暗的,有些看不清。
他摸出了一幅眼镜戴上,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只见那位单纯美好的少年,正在被某位看上去就庸俗不堪的男人纠缠着。
斯贝内迟眼神变得阴沉起来,他决定上前帮忙赶走让他觉得不快的骚扰者,可是马车突然又动了起来,旁边的士兵牵着缰绳,前进速度越来越快。
“等等,我的朋友在那里被人骚扰。”他连忙指向了安徒生的方向,“你们快去帮他把那个红胡子的流浪汉赶走!”
士兵们恍若未闻,并没有理会他的话语。
“你们!”斯贝内迟眼看着离安徒生越来越远,顿时有些愤怒,想要起身,可是马车的速度却变得快了起来,看着滚滚的车轮,以他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下去,“你们都是聋子吗?你们的上级长官是谁,我要投诉你们!”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斯贝内迟察觉到了不对,他没有再白费力气,只是怨恨地盯着那个红胡子男人,想要把他的面容牢牢记住。
“太丑恶了,我的汉斯,是那么单纯,身边绝对不能有这种污染源的存在!”
马车越来越快,很快他就看不到两人了。
感到一直看向这边的灼灼视线消失,安徒生稍微放松了一点。
这位菠菜学长不太对劲。
“而且他看我的眼神……”小汉斯抿了抿嘴,“和图里帕之前有些像,但帕帕眼神温和而斯贝内迟则总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不过石心到底要干什么?”
安徒生的注意力重新集中了红发野驴身上。
被斯贝内迟当成流浪汉的石心,今天确实有些奇怪。
他鞋底闪亮的宝石靴子沾上了泥土,裤腿上满是泥点,红头发上的发蜡散开,有些乱糟糟的,像是开衩的大树枝。
“你……是从哪里赶回来的?”安徒生率先开口,打破了局面。
“机密。”石心冷冰冰地说。
呵呵。
安徒生失去了交谈下去的兴趣,绕开石心,准备回去休息。
“你这次来哥本哈斯就是为了刚才的烂菠菜?”石心挡住了他的去路,“原来你和他早就认识,所以,当时你其实是出来和他约会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安徒生皱起了眉头,“如果你是说斯贝内迟学长的话,我是经过梅思林校长介绍到他的剧院实习!而且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否认约会。”石心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他的脸和头发开始冒烟,原本粗狂的五官开始扭曲,最后变成了一团旋转着的灰白色烟雾。
安徒生抬头看去。
就在刚才,他感到一道无形的屏障在两人周围升起,像是个看不见的透明大罩子一样,连同附近的街道把他们一同罩住。
石心火红的头发开始褪色,变成了月光一般的银色,柔顺地垂在了他的肩头。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石心说,“你一个什么自保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哪来的勇气半夜到偏僻的地方去抓什么变态。”
“你还好意思提起以前的事情!”安徒生他很不喜欢石心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现在还用这种质问的态度和他说话,“我需要赚钱,也想为保护镇子出一份力,这有什么问题!反而是你,从见面的第一秒开始,就一直在轻视我。”
“别转移话题。”声音同样被隔绝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不过石心也并不在乎被人听到,这整条街,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第二个人了,“当时你其实是去约会的。”
“约你个驴头!”安徒生有些烦躁地说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在那里,而且当时我根本不认识你。”
“我不是说跟我约会!”石心顿了顿,语气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少用你的大眼睛盯着我看,就好像你什么都不明白一样。”
明白什么啊你这头蠢驴!
安徒生差点要骂出来,可是随即,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你没事吧?是不是之前导致你绝育的伤势复发,才让你这么烦躁?”
石心冷笑了一声:“以为用这种温柔关心的腔调就能转移注意力?少来了,美人计只有美人使用出来才有效果,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距离美人有多远。”
“不能生孩子的男人闭嘴!”安徒生好心被驴踢,简直要气坏了,“我们分手了!分!手!了!”他提高音量,用英语和德语又重复了一遍,只恨不得抓着石心的衣领,冲着他的耳朵大喊“分手了!”这三个字。
“我好不好看跟谁出门以前有没有和别人交往过,管你【哔】事!”
如此美好的一个夜晚,就被石心莫名其妙的发疯给破坏了。
先是赶走了对他不错的新朋友,接着又是一通莫名其妙的指责,现在还把自己的关心当成是攻击的手段。
石心也被小汉斯的态度激怒了。
他脸上的雾气快速旋转,毫不客气地说:“你竟然曾经看上过那种货色!你以前是捡垃圾的?你就这么对他恋恋不忘,被打断的腿骨愈合后也许会长高,但某些地方要是曾经断过,就算再愈合也大不如前!更别提他被那么多……”
“闭嘴闭嘴!我不想听!”安徒生只觉得石心发疯了,这说得都是些什么。
他突然明白了。
石心就是单纯来找茬的,他一定是在外国染上了疯驴病!现在正处于犯病状态!而自己和学长看戏的事刺激到了石心原本就如同线团一样难以琢磨的思绪!他为了吵架竟然胡乱编造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出来!
“你敢叫我闭嘴!”石心的头发都快飘起来了,“你居然为了别人叫我闭嘴。”
“我就不能和人有正常的交际吗?你以为我是谁,难道每个接近我的人都另有所图!”安徒生实在受不了了,“你一点都不尊重我。”
“那你呢?你也一点都不相信我!”石心握紧了拳头,“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善良的,只有我无论做什么一定有企图!”
两人气哄哄地对峙着,把心中隐藏的不满全都趁机发泄了出来。
反正这里已经被清场。
就算吵得面红耳赤,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除了。
天上的星星。
远处大树上不起眼的阴影。
隔壁街角窗户后盛开的盆栽。
还有更远的地方,一匹黑色的骏马边假装吃草边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
水晶球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这光芒投射在了昂贵的银质地板上,让水晶球中显示的画面放大了很多。
“你这只倔驴!”
“你个破鸟!”
两道声音从水晶球中传了出来,画面中的人正是安徒生和石心,他们显然都在处愤怒中,正用不带脏字的话互相对骂着。
与他们拔剑嚣张的紧张氛围不同,水晶球的另一边,玛利亚皇太后正端着一杯葡萄汁,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她旁边坐着的玛丽公主看得极其专注,手中的小蛋糕掉在地上都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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