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人似乎是一口气上不来,自以为隐蔽的深吸了口气,攥着祁折衣襟的手更加用力。
【抄书是什么天怒人怨的地狱操作啊救命!他明明可以让我直接死,却还要让我抄佛经关禁闭,他真的,祁折是懂处罚的。】
【我左手都受伤了好嘛?等等…………不是,我他妈怎么右手没事啊?!为什么!】
毕竟是个世子,祁折如此处置确实让人挑不出问题,太后和沈知机听说过云暮秋不学无术的名头,明白这处置对他有些苛刻,当下也无法继续追究。
何况方才他们故意怠慢受伤的世子,若祁折说起来,牵扯不清,恐怕得不偿失。
在某道幽怨的骂声中,祁折抱着人起身,“如此,太后,朕便告退了。”
玄底金纹的袍角很快消失在殿外,始终温柔着眉眼笑的太后,终于在眼眸深处露出些暗沉沉不见日的颜色。
她伸出纤纤秀腕,视线缠绕着皮肉下一抹小小的凸起,指尖轻轻摩挲。
那嗓音柔和似江南细细烟雨,吐出的字轻飘飘,却莫名带着丝冷,“希有,日子当真是过得快啊。”
-
回锦泉宫的路上,怀里的人念叨着念叨着犯起困来,云暮秋心大得很,心想自己反正已经丢大人了,再多点也无所谓,放任自己埋头就睡。
耳边总算清静,祁折看了眼睡着也不忘抓着他衣襟的小世子,眼神难言,人看着清瘦,力气倒不小,前后功夫加起来,织绣其间的金线都被扯出几根。
平时男主反派死对头死敌说个不停,相处这么久以来,在他面前却极少设防。
祁折轻轻摇头,到底是孩子心性。
长明先回的锦泉宫,等祁折从西殿出来,他急吼吼的跑进院门喊道,“主子,管管银狼吧,盜骊的马蹄铁又扎树上了。”
飞蛟好歹一月换一次马蹄铁,盜骊可好,三天两头换一回。换来换去也就罢了,关键后院那棵银杏树倒大霉,一年到头树身都是钉子洞。
恁好看粗实的树啊,统领心痛得很。
统领太悲伤,也就没注意他家主子外袍失踪不见。
已经习惯银狼和盜骊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的祁折,相比起来反应平静得多,甚至在赶去后院时,有闲心说起别的,“世子那贴身侍卫人在何处?”
长明被他的淡定感染,稍微压制了点自己的心痛,顺着话回,“主子你不是让我派人看着世子冬眠的小蛇吗?我索性就让他守着呢。”
祁折眼前浮现出方才少年衣衫凌乱,拽着他不放的模样,不自觉回想起马车上他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半晌,眸中带了丝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把人换回世子身边伺候吧。”
长明应声:“是,主子。”
锦泉宫的后院有个专为盜骊修建的马场,也可以说是给银狼修的跑场,面积足够宽阔,若是一狼一马相安无事,还算是个佳话。
可惜…………
银狼昂着脑袋在被拴住的盜骊面前左晃晃右摇摇,冰蓝瞳眸写满得逞的笑意,“嗷呜~”,笨马。
盜骊气得原地打转,“呼哧呼哧”得两只眼睛快瞪到一起去,坏狼。
旁边两个骁卫只觉头大如斗,急需查找罪魁祸首,快速将其擒拿到手。
“咱不都跟锦泉宫吩咐过吗?谁把陛下放进盜骊那半边场子的?”
“你问我我问谁啊?”另一个也懵,说完发觉手边的栓马绳绷紧,“哎哎哎,骊大爷您消消气,可别奔了,咱脖子不勒吗?”
他劝不住盜骊,问题出在银狼身上。
没法子,他看向同伴,“哎,你把陛下带远点行不行?”
负责银狼的骁卫和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对视,后者乖巧歪歪脑袋,骁卫到嘴边的话说不出,直接摊手,“来,你过来看着它眼睛跟它说。”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抵得住毛茸茸?
连陛下都不能。
作者有话说:
居然三押了(>д<)
第14章 诡计多端
祁折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坏心眼的银狼对着黑马扭扭屁股,然后嘚嘚瑟瑟的一爪子踩在滚落满地的马饲料上,豆饼顿时稀碎,它嚣张的昂起脑袋,非常欠。
看到黑马气得“呼哧呼哧”,银狼开心仰头“嗷呜嗷呜”。
“小折。”一道低低的嗓音响在场内,黑马和银狼像同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不作声。
继而又同时动作,银狼颠颠跑过去,讨好的在他腿边蹭啊蹭,盜骊甩了甩头,没好气地打了个响鼻,心机狼。
看马场的凌乱模样,祁折心知源头出在银狼身上,更别说眼下它眯眯眼咧嘴笑的模样,分明是心虚的表现,他蹲下,轻轻戳了戳狼脑袋。
他说:“惹祸精。”
“嗷呜~”银狼垂着耳朵,认错态度良好。
祁折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此类事件实在太多次。
“说说,”他捏捏银狼的脸,“谁把你放进盜骊那边的?”
他心里隐隐有个人选,但凡事讲究个证据,胡乱猜测不成。
冰蓝瞳眸眨了眨,它思考应该怎么形容那个人。
后院刹那安静,半晌,带着几分凉意的风卷过来一声弱弱的回答,“我。”
连带盜骊银狼在内的十二只眼睛齐齐望向声源地,披着玄金长袍的蓝衫少年脸色苍白的举着手,歪歪斜斜的靠在影卫身上。
祁折神色划过一抹意外,站起身朝着他边走边道,“你不好生休养,来后院作何?”
云暮秋接着方才的话,“陛下,我不是故意放银狼进盜骊那边的。”
【谁知道小狼看着浓眉大眼的!做出这种骗人的事!】
身上都是伤,云暮秋睡觉又不是个安分的主儿,祁折刚走没多久,他就翻身把自己给疼醒了。
恰好侍女进来换香炉,他随意问了句祁折的去向,便听说后院狼马打架,侍女末尾道了句,也不知道谁把陛下和盜骊放到一块儿去,骁卫们待会儿定然要挨个审问,云暮秋看戏的心情骤然消停,稍稍回忆了下,发现好像似乎大概是他干的。
……原本也没想着勇于认错。
但锦泉宫拢共几十号人,知根知底的,就他一个外来客,嫌疑直线上升。
再加上颐和殿那遭,祁折必然已经对他闯祸不满,云暮秋担心自己作死超标,加速狗带,索性自己主动来认错。
看在态度良好的份儿上,大反派总要消消气吧?
他心理活动结束,偷摸摸的掀起一只眼睛瞄祁折,没成想正好和人对视。
世子略微尴尬半秒,转而乖巧笑开,眼睛弯弯,细白的牙齿露出来,讨好的意味很浓。
祁折对他这表情实在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到为何,余光瞥见银狼四肢撒欢儿的跑来,方才捏过银狼的指尖不自觉摩挲。
他眸中闪过笑,怪不得眼熟,小世子这模样跟银狼做错事心虚讨好他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祁折想当然的以为银狼是朝着他撒欢儿奔过来,哪成想银色的毛影儿奔着云暮秋冲去。
换做平时,云暮秋伸张开双手欢迎,现在的状态……他吓得就差缩到影卫头上,【我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我浑身都疼,骨头架子一碰就散啊救命救命!】
没有祁折的命令,影卫不会轻易动作。方才带世子来后院是不得已,眼下当着主子的面,他岂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擅自行事。
赶在银狼扑过去之前,祁折出声叫住它,“小折过来。”
与此同时,云暮秋摆烂,【好,要被小狼创亖了,活着真难,无所谓,我死了算了。】
银狼动作灵活,听到祁折唤它,刹住身形便动作飞快的调整了方向,它毛发飘逸,调头时冰蓝瞳眸冷凝如雪,锐利如电,只短短一瞬,它看到祁折又笑得眼睛眯起,跑的四肢乱飞。
没等到银狼撞过来的世子,心有余悸的睁开眼,便看到这画面,他一言难尽的摇摇头,【帅不过三秒的小傻狼。】
祁折眼神难言的瞥了眼世子,没有说什么,腿边银狼欢快摇尾巴,他对银狼习性很了解,俯身问,“小折,你是不是想说,他把你放进去的?”
“嗷呜。”银狼捣蒜似的点脑袋,对啊对啊,就是他。
银狼偏着脸看过来,眼瞳纯粹。云暮秋对毛茸茸生不出半点气,只好嘟嘟囔囔道,“我都自己来承认了,干嘛还要再指认一遍。“
【已经被关禁闭抄佛经了,总不能还要给我这个病号加任务量吧。完了不对劲,看大反派脸色,感觉这步路走岔了。】
他说完,许是牵扯到伤口,心里痛呼了声,【好痛,我这残破的身躯就像我羸弱苍白的人生,不堪一击。】
垂眸逗银狼的人听他耍宝,不着痕迹扫过视线,目光停在少年裹紧的外袍上,祁折听着他的心声,表情突然顿住,惊异抬眼,他疑心自己方才许是听错了。
然而下一刻,说要想个办法的人直愣愣往地上栽倒,目标特别明确,决定把自己右手给摔骨折。
【破经书谁爱抄谁抄,要不是怕疼,高低骂两句祁折让他给我几板子。】
世子这一手太突然,连他身旁那影卫都没反应过来,幸而他倒的方向正对着祁折。
顺理成章的被迅速上前两步的祁折结结实实抱在了怀里。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反而被人接的稳稳当当,甚至都没有碰到他伤口。
银杏树生的高大,风吹过,院中只余枝叶飒飒作响,诡异的安静过后。
应是没注意到祁折的动作,云暮秋皱起小脸思考三秒,幽幽叹了口气,【靠啊,怎么跟我上赶着投怀送抱一样。】
闻言,缓缓扶正他身形的祁折动作微滞,眼神复杂,你究竟脑子里一天想的什么东西。
他睨了眼郁闷不已的世子,恶劣劲起,不觉起了作弄的心思,于是故意凑近几分,语气低沉,“世子这是在,投怀送抱?”
【卧槽?我和祁折之间只能有一个人觉得这像投怀送抱,而这个人只能是我自己!!!】
云暮秋暗暗咬牙,微仰起头看过去,“陛下可不要冤枉人,我方才分明是没站稳。”
他不太会藏着情绪,心里不满,表情也显露出来,因着仰头看人,祁折清晰窥见他眸底忿忿。
而且,祁折思绪微偏,明明怀里的人身上没多少肉,脸皱成一团却像个软绵绵的包子,瞧着手感极好。
他指尖微动,顿了片刻,转而将世子外层的玄袍拉紧。
顺着动作,他缓缓敛眸,唇角勾出弧度,“那谁让你浑身伤口还往外面跑?”
那双桃花眼染着几分笑意,冲淡了平日的冷漠,只定定看着人便格外温柔。
云暮秋晃了个神,回过神后表情复杂,【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说桃花眼看狗都深情了,还说我投怀送抱,你小子现在岂不是蓄意勾/引?】
诡计多端,幸亏哥们儿是直男。
至于祁折的问题,他小声嘀咕,“还不是怕你给我加刑。”
“什么?”习武之人五感敏锐,祁折却故意维持方才的模样笑看着问他。
他刻意表现温柔,碰巧云暮秋神经粗,还是个喜欢顺杆爬的。
少年眼珠微转,索性就着姿势将重量全部压在男人身上,他笑得极乖巧,露出小白牙,“陛下,我还是个病人,你不觉得关禁闭抄佛经有点过分吗?”
祁折顺着他说:“有何过分?”
作者有话说:
不懂就问,秋宝你是弯成直角的那种直男吗
第15章 好,我轻点
怀里的少年伸出右手食指,指骨纤长,白皙如玉,他随意画了个小圆圈,然后吸了口气假装把它吹飞,脑袋一点,“啪叽”一声。
“陛下你看啊,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当然应该养养身体晒晒太阳,吹吹风赏赏花,保持心情愉悦,这样才能早日恢复身体对不对?”
祁折答非所问:“你刚才那声是什么意思?”
云暮秋思索半秒,试探张嘴,“啪叽?”
祁折又问:“那圆圈?”
云暮秋理直气壮:“我啊。”
他干脆解释自己刚才的动作:“陛下你没有亲眼看到我摔下去,这不是给你模拟一下吗?”
然后他又来了一遍。
世子态度认真,眼睛亮亮的,看得人忍不住笑意。
祁折默了默,抵拳轻咳一声,遮住止不住上扬的唇角。
他知道云暮秋呆,但没想到能呆得……嗯,实在有些晃眼。
口水都要说干,也没见祁折说减刑,云暮秋挫败不已,懊恼得想撞墙,墙没有,撞到人胸口了。
他闷闷道:“陛下,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他妈的好烦,祁折怎么油盐不进啊。】
旁观者视角里,小世子几乎把脸贴在陛下胸口,整个缩在陛下怀里,已经不是投怀送抱,起码得是送货上门的程度了。
三位旁观者面面相觑,总感觉他们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长明太阳穴跳的更狠,来了,这熟悉的不对劲又来了。
但作为统领,不能跟他们一样表情茫然,要淡定从容。
长明淡定回首,对两个骁卫解释道,“正常的,这是正常的,世子受伤站不稳,主子扶一下而已。”
他说完,陛下将人打横抱走,银狼跟在后面“嗷呜嗷呜”。
骁卫:“?”
骁卫缓缓转头,统领,细说?
统领身形微闪,依旧淡定的跟他们解释,“正常的,世子那模样哪能走得了路,主子好心送他回寝宫对吧,正常。”
糊弄完骁卫,他自己满脸纠结,到底哪里正常啊?主子不是最不喜与人接触吗?怎生今日接二连三为世子破例?
要是云暮秋听到他的想法,怕不是翻着白眼,“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我个大男人被他来回公主抱是什么意思?祁折看不起我?】
感受到少年不安分的扭动,祁折垂眸警告,“再晃悠就把你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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