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祁折喉间微梗,缓了缓才开口,“你信我的推测?”
云暮秋毫不犹豫道:“信呀,你那么聪明。”
他弯弯眼睛,尚且能瞧出几分困倦的脸上,满是理所应当,“能说出来的事情,肯定都是你有把握的。”
少年情绪鲜明,眉眼流露出直白的信赖,引得两日来心绪复杂难宁的祁折蓦然平静下来,他定定望着依偎在茸毛里的人,良久,垂眸低低说道,“长明他们觉得我疯了。”
他给人的态度总是淡漠无所谓的,偶尔的温柔也像别有所图,面无表情是多数时候,冷脸紧绷,收敛情绪是常态。
所以当他低垂眼睫,压低声音说话时,云暮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大早上没睡醒,就,突然有种祁扶桑像是在跟他告状的既视感。
他被自己的脑补萌到,连带看祁扶桑也觉得有点可爱。
云暮秋撑起脑袋半躺着,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你跟他们是怎么说的?”
祁折便跟他讲起昨晚的事,讲到四个影卫各说各的时,云暮秋已经笑得肚子疼,声音大到把银狼都给吵醒了。
“祁扶桑啊祁扶桑,”云暮秋对他伸出大拇指,笑得见牙不见眼,“你是这个,你把你父皇孝死了。”
祁折没听懂谐音梗,但不影响感觉出云暮秋的话是在奚落他。
云暮秋这时表示理解的点点头:“上来就要开皇陵,怪不得长明觉得你疯。”
“开皇陵工程量太大,你想个省时省力点的,”他心声絮叨着,嘴上口风一转,“说来说去,二师叔的毒肯定是太后下的手。”
【……不愧是赢到最后的人,手段可太高了。】
祁折顿了会儿,眼眸忽地幽深,语气恍然而寂冷,“原来,我身上的子母蛊是这样来的。”
他自小都是由父皇亲自照料,从没有假手于人。
两年前,祁折跪坐在满地鲜血里,目睹殿外大臣们惊恐的面容,站在最前面的太后勾起温婉的笑,轻飘飘的给他定下暴戾恣雎的名号。
朝臣激烈的骂声中,向来娴静的太后毫不在意殿内狼藉,裙摆拂过地面的血,素雅而艳丽,她走到祁折面前,温柔执起他血污的手。
“扶桑,”她轻轻拢归新帝眼前的碎发,面容婉约,柔声细语含笑道,“你父皇未曾同你讲过要当心我吗?”
对上新帝猝然紧缩的瞳孔,她语调愈发缓慢,似是担心才恢复神志的小陛下听不懂,话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满意。
“你父皇算无遗策一辈子,护着你和你母后,生怕你们吹到半点风雨。”
“可怎么,偏偏就在我手里栽两回呢。”
那时的祁折,以为她口中的两回是祁连棠的出生,和他回临安后朝堂无人支持的局面。
听完云暮秋的心声,他才突然意识到,太后清楚的知道父皇压根没有在乎过祁连棠的存在,她口中的两回,是母后和他接连被困住。
作者有话说:
折爸:瞒不住,根本瞒不住
秋爸:漏不了,根本漏不了
两儿基本上完全遗传各自亲爹的头脑,所以折爸多的事不敢说,秋爸什么事都要说(°ー°〃)
看到有个宝贝给秋秋取名啾啾,就很棒——秋秋因为话太多变成了啾啾哈哈哈哈
第28章 可靠男大
*
“子母蛊?”云暮秋惊呼道。
想起那晚祁折的模样, 他可算明白为什么状态与平日里大相径庭,合着是被控制着呢。
小世子忿忿道:“我就说太后看着不像好人。”
【没想到能这么坏,害得我也被祁扶桑咬出血,老太婆真恶毒!】
【祁扶桑脾气就没多好, 要不是蛊毒, 肯定不会两年来忍着恶心跟她虚与委蛇。】
不过, “你怎么还给她封个太后?”
“我父皇后宫本就没有多少妃子,我继位后,自愿留在宫里的后妃, 只剩她有个儿子,”祁折嘴角难掩嘲弄,“朝堂上那么多她的人, 区区太后的头衔, 她自然担得起。”
云暮秋叹了口气:“好吧,辛苦你了。”
他诶了声:“她总有破绽吧,你就没找找?”
四目相对,云暮秋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句废话,祁折比他考虑的周全, 肯定想过这茬了。
两年的时间,他怎么会没想过一击必中, 扳倒太后呢。
就拿最简单的方法来,找到祁连棠的生父, 对外秘而不宣, 对内便能杖杀太后数百回。
可笑那个人竟是被太后亲自下令处死, 一个从始至终作为掩盖她野心的工具, 死后连个棺木都没有, 破草席子一卷, 丢进乱葬岗里。
况且,子母蛊下,他和太后性命相连,凡事都不得不畏手畏脚。
若非年初出现那位老前辈缓解他的蛊毒,他甚至有可能会暂时对沈家豢养私兵的事视而不见。
“那我赞成长明和永夜的想法,”云暮秋右手举得高高的,眼神真诚,“祁扶桑,你的身体最重要。”
祁折没有吭声,视线虚虚的落在一处,不知在想何事。
【啧,祁扶桑怎么看着这么可怜巴巴的,怪让人同情的,他现在肯定非常纠结,哎,理解理解,如果我知道自己的娘亲没有去世,哪怕几率很小,我肯定也迫不及待的想找到她。】
【话说回来,太后是真的有两下子,硬生生把祁折母子俩坑了,宫斗冠军就是牛/逼,干翻所有人,断情绝爱果然能给人buff加成。】
【无爱即是神呐。】
“秋秋你可知,太后的野心从不是扶植祁连棠上位。”
乍闻此言,云暮秋脑子没转过来,愣愣与祁折对视。
古井幽幽流转,桃花眸里尽是冰霜。
她甚至不愿意为如今仍被宫人称作皇子的亲儿子争取一个王位,只为塑造淡泊权势,不慕名利的形象。
而她天然的外貌优势,更加增添说服力。
实际上,“始终都是她自己想坐在那个位置。”
云暮秋:“???”
云暮秋:“!!!”
……被事业批吓晕。
【我的妈我的妈,是我格局小了,简直震撼我妈,比我知道祁扶桑他爹在古代搞纯爱更震撼。】
【家人们,起猛了,看到现实版则天姐了,难怪祁扶桑和他母后被坑,换谁谁能想到?祁扶桑他父皇肯定都没想到选妃选了个“继承者”进宫。】
【事业批真的好你妈吓人啊艹。】
他被冲击的半天没缓过神,傻乎乎张着嘴。
祁折感觉小世子整张脸快写满“震撼”,本想打断他“无爱成神”理论的,没想到剂量给大了。
【该说不说,太后好能忍,古人常说小不忍则乱大谋,诚不欺我。】
【靠,这他妈谁写的文?小boss都比我个男主有出息,咸鱼不能活是吧,世界观有点崩塌,点家文现在已经发展到这种趋势了吗?】
【好奇怪啊救命,这个剧情发展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穿的不是点家文?这个文成分也太复杂了吧。】
【还是说,我是穿越?不是穿书!呜呜呜呜不要啊,我和大男主剧本已经融为一体了,不要把我和它分开。】
直到银狼歪着脑袋挤进云暮秋怀里,舔了舔他的脸,他迸射的心里话才停歇,“魂不守舍”的看向祁折,“我以为,太后是想让沈知机继位。”
【姑侄俩母子情深的架势,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相依为命,那什么祁连棠的存在感低到不出场别人都不知道,亏他还长了张显眼的脸。】
听到他这话,祁折怔愣片刻,腕间绕上来墨黑的蛇,鳞片光滑,伴随它吐出的红信,他缓缓开口,语气泛着透骨的凉意,“沈知机是太后最好用的一把刀,没有其二。”
这个形容,云暮秋有些疑惑的眨眨眼,刀?
-
太后寿宴结束,各地贺寿的官员陆陆续续离开,城门口人来人往,颇有点五月初那鱼龙混杂的意思。
重新探入暮江城的十二卫趁乱传来关于南疆和太后合作的进一步消息。
御书房内,莹星摊开看了好几遍的函件,大为不理解道,“灰?舒仡來让太后给他们找灰干什么?这玩意儿不是遍地都有?”
他说完,没人回应,抬头看向房中其余的人,全都在认真思索,包括他觉得不靠谱的世子。
事实上不止他,其他三个影卫方才看到主子把人领进来说正事时,也有些惊讶,祁折能理解属下,毕竟是能被糖丸哄住的小孩,他们觉得奇怪很正常。
“信函里虽然写的很模糊,只说听到南疆的人跟沈知机谈筹码,”永夜觉得不是很简单,“但这个灰定然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而不是莹星口中所说遍地都有的东西。
她这话给桐拾逗乐,嘴一张就开始阴阳,“谢谢你啊永夜,要不是你说很重要,我差点都不知道呢。”
然后开大扫两个,“若是不重要,他们为何要拿此物当做合作条件?你怎么也变得脑子空空?”
“等等,你说‘也’是什么意思?”
“……桐拾,你是不是不会正常说话?”
长明无视三人争吵,认真看着祁折说道,“舒仡來要的东西肯定跟南疆此次动乱有关,可他们自己都寻不到,沈知机能派人找到?”
“……”云暮秋偏偏脸,凑近祁折,“他们的相处模式一向如此吗?”
【理解了祁扶桑的“卑微”,四个属下各说各话,吵的也叫人猝不及防。】
祁折递给云暮秋一个肯定的眼神,再回答长明的话,“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舒仡來必然是走投无路,只能出此下策。”
“对,”桐拾一对二,顺便插进话题,“圣女图谋多年,计划基本上都布置的很完善。”
而舒仡來猝不及防,自然三两下就被打的无力反抗,所以才寻找外援。
云暮秋好奇的问道:“那圣女为什么要突然夺权呢?”
【吉祥物当一年也是当,二十年也是当,为什么忍了好多年,突然就不忍了呢?】
这倒是把桐拾问住了,他没有具体了解过南疆内乱的原因。
“可能是,”桐拾语气越发轻,试探接上后半截,“为了自由?”
他是胡说八道乱讲,没想到小世子还真信,眼睛亮亮的点头,“有道理。”
桐拾:“……”
刚把两个人怼得哑口无言的阴阳家,败于小世子的真诚。
在莹星哈哈嘲笑桐拾活该的背景音里,长明问祁折,“主子,我们是否也派队人去寻舒仡來要的东西?”
云暮秋“啊?”了声,说,“不是要去找我二师叔和那个老前辈的下落吗?”
【祁扶桑你小子既不要妈也不要命啦!】
祁折:“……”
关于此事,祁扶桑闭眼,不想看统领,也不想看显眼包。
“这个啊,”长明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露出小虎牙,“殿下,我前日给主子煎药,发现装药的袋底有老前辈临走前留下的字条。”
云暮秋不解:“字条?”
“应当是老前辈走时,放在药袋子里的。”
[不必派人来寻,我会赶在药用完之前回来。]
“哈?”为何长明早些没看到呢,云暮秋稍稍疑惑,又问,“他怎么不亲口跟你们说?”
长明倒是很理解,没觉得不对,“老前辈来无影去无踪,随性而为,能留字条都算好的。”
他说完,把纸条压在桌面闲置的砚台下,祁折的视线停在砚台外露的纸角,顿了须臾。
“行了,”祁折的视线扫过四个影卫,非常通情达理,“两个人带队分别去找雪玉和舒仡來要的东西。”
刚想说主子今日怎么让他们自己选,接着就听他继续道,“个人建议长明最好带一队走。”
语罢,长明无所谓,丝毫不在乎的耸耸肩,“行,那我去找雪玉。”
十二卫总统领被外派任务,简直不合常规,云暮秋不知所云的左看右看,惊的不敢吭声。
【长明做错什么了?祁扶桑干嘛啊,他这不是直接给人降职吗?】
没等祁折说两句话解释,长明唤了声殿下,云暮秋“唰”地看向他,怎么了怎么了?动作之快,生怕慢点就让统领受冷落,感到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主子喝药的事,就拜托你照看了。”
顶着祁折咬牙切齿的眼神,从小跟在他身边的统领浑不在意吃人目光,老神在在的嘱咐,“等会儿我会把我房中的竹溪黄连送去西殿,你记得要在他每顿药里加。”
话音未落,陛下彻底没忍住,恨恨道,“长明!你现在都不背着我了是吧?”
这跟直接当面给他下药有什么区别?
令他更绝望的是,小世子语气郑重的询问,“要加多少?”
长明详细解释:“一日一钱,用量三顿,次日换新。”
【一钱,嗯我算算……一天五克,也不多啊。】
祁折:“……”
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好,你放心。”云暮秋周身散发出可靠的沉稳,脸上表情概括为“尽管交给我吧我办事你放心我可靠男大学生”。
他说:“我一定监督祁扶桑乖乖喝药。”
【有言听计从丸在手,哼哼,他想不听也没办法。】
【不就是保证祁扶桑一天三顿药嘛?小事小事,咱手拿把掐哈。】
哪怕听不见世子的心声,其他三个影卫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哄小孩的玩意儿到现在仍然被小孩当宝,有些事简直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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