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最少十公里,过单杠二十次,负重越障一小时。”
“那开枪呢,开枪怎么练。”
“找个坑,蹲进去,先练静。练到被咬得浑身是包也能忍住不挠,再练各种射击姿势,姿势练到位了最后才是实弹训练,很枯燥。”
“这么枯燥为什么你能坚持下来,别人就不行。”
章寻看着闻锐鸣,闻锐鸣笑了笑:“我这人比较一根筋,认准了就会一条路走到黑。”
对任何事他都是这样。他不轻易下决心,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中途放弃。
章寻听完挑了挑眉,没评价对或错好或坏,但心里想的是:有时候能不能走到黑也不由你说了算,比如当兵,比如跳舞。
抵达章家的别墅,闻锐鸣还是没把车停进车库,而是照章寻的意思停在外面。他看得出章寻跟家里关系很淡薄,尤其是跟章寻他爸,应该存在一些矛盾。
五六点钟太阳还没下山,室外温度居高不下。章寻让闻锐鸣跟自己进去:“你搬东西就行,其他人不用理。”
闻锐鸣嗯了声。
结果他们一进去,章父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候着呢,架势很大。章寻看了一眼,淡淡开口:“爸。”
“不敢当。”章父鼻腔哼了声。
章寻没理他,领着闻锐鸣往里走:“一会儿你别傻到走楼梯,这里有电梯。”
摆那么大架子结果儿子根本不搭理,他爸差点当场发作,又想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能忍则忍,这才板着脸问:“你要搬什么东西?”
“我的私人物品。”章寻头也不回。
上了楼,还是上次那间卧室,他把要搬的一一指给闻锐鸣:“书跟碟片都带走,墙上桌上这些照片也全拿走,一件不留,衣服不用,鞋也不用。”
章浩这个没眼力劲的听到他哥的声音,冲过来问道:“哥,你怎么在搬东西啊?”
“以后没事我不回来住了,拿走了方便。”
“这是你家你怎么能不回来住呢?再说我跟爸还在这儿,你肯定要经常回来吃饭啊!你不会是不要我们了吧。”
章寻眼微酸,强硬地转开脸:“哪的话。”
“那就好……”
结果章浩刚说完这三个字,章父就走上楼来。刚才他把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想自己养大儿子,现在落得个翻脸的下场,自己纵横商场三十余年,到哪里都是有头有脸被人捧的角色,哪受过这种气?
“章浩,你哥想走就让他走,免得过几天他又说我们影响了他,说些什么不是一家人的话,听了寒心!”
“爸,你别——”
“我本来就打算走。”章寻面不改色,声线平稳,“并且我也早就没当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员。你们过你们的,我过我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说得好,好决心。”章父气得脸直抖,“章浩你听见了吧?”
“我哥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哪个意思?你以为自己是他亲兄弟,人家可没拿你当兄弟,亏你处处为他担心,值当的吗?我这个老子也算当够了,看清了!几十年心血,养出这种丝毫不懂得孝敬父母的东西!”
空气静了几秒钟,章寻淡淡地说:“章董事长,我对您不敢有半分不敬,只是不孝而已。”
章平脸色铁青,登时一句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都说亲父子没有隔夜仇,但他们家的这个仇打从章寻母亲去世起就一天也没有缓和过。章寻侧过脸,双手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攥握:“闻锐鸣,你还站着干什么。”
闻锐鸣把书拿下楼,再上去这场激烈的争吵已经自然结束。章浩蹲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是一副没长大的模样,章寻略显冷淡和无奈地看着他。
“搬得差不多了?”
“嗯。”
“那走吧。”
车开出别墅区,章寻把窗户降下呼吸新鲜空气。
大雨来临前,外面弥漫着一股土腥,光线也渐渐变黑。章寻干脆让闻锐鸣把车开到人工湖边,刚停稳就一步迈出去。
湖堤矮到约等于没有,他们俩背靠车身,静静地望着夕阳下的湖面。
“有烟吗。”
闻锐鸣:“没有。”
章寻打开后备厢,上半身钻进去找。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上回露营后谢炎留在一筐子杂物里的半包玉溪,最好的档次。
“抽么。”他碰了碰闻锐鸣的肩膀,闻锐鸣看向他,见他背部松弛地靠在车门上,眼睛残留一点红色的底色。
这男人表面看上去不近人情,底下又藏着难以察觉的感性,还有要命的脆弱。
他把烟点燃,送进唇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我妈是因为我爸才这么早走的。”
呛人的气味从喉咙穿进去,在肺里转了一整圈后被慢慢吐出来,五脏六腑跟着打了个激灵。
“但他连一丁点后悔都没有。”
声线有不易察觉的轻颤。
说完,章寻缓慢地吐出气,努力让自己回到那种刀枪不入的状态,但不太成功。
闻锐鸣一直没说话。章寻缓了一阵子,扭头看向他,把眉心蹙了起来:“你怎么不抽?”
“没找着火。”
“过来。”
闻锐鸣没理解他的意思,看着他没有下一步行动。章寻轻啧了声,微微一拧眉。
他抬手扳过闻锐鸣的肩,主动凑过去,拿烟头把烟点燃了。
呼吸纠缠间心跳很乱。
“吸啊。”他烟从唇间换到指间,眼睛盯着闻锐鸣。闻锐鸣猛地回过神,咬着烟沉默地拔了一口,火星明灭间章寻侧开脸笑:“傻x。”
“老板,眼睛红了。”
“你看错了。”
闻锐鸣咬紧烟埋下头,肩膀微微一耸一耸的。章寻恼火得很:“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要不要跑一圈。”
“什么?”
“看到对面那个凉亭没有。”闻锐鸣抬了抬下巴,“谁到得晚谁就下水。”
第32章 温柔致命
平白无故下什么水?
没等章寻提出质疑,闻锐鸣就从后面推了他一把:“跑!”
“喂你——”
章寻一咬牙,不认输的精神到底占据了上风,大步狂奔起来。
别看他是个斯文人,其实以前骨子里也十足叛逆,退学、早恋、离家出走一件事没少干,只不过现在快三十了必须学得稳重。
这个湖不算大,但凉亭在他们俩正对面,说近也不近。还没完全退去余温的晚风擦过耳畔,前方西服外套翻飞。闻锐鸣望了眼,几步就超过他:“行不行,不行就喊停。”
章寻咬紧牙关加速,感觉湖风更加猛烈地在脸边吹过,呼吸也跟着骤然加快,全身迅速热了起来。
湖边空气潮湿还又热又闷,跟蒸桑拿一样,但他竟然越跑越投入。可能太久没跑过步了,平时出门就坐车,连坐次地铁都稀罕,练舞占据了差不多全部身心,空余时间也不会再锻炼,现在猛地一跑,才觉得非常酣畅。
凉亭离他们停车的地方少说有一公里,他闭眼狂奔,感觉全世界都被自己甩在了身后,什么父母、家庭、事业,所有麻烦通通暂时抛诸脑后,脑子也清空了,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以及旁边时不时擦过的呼吸。
也不知道跑了几分钟,可能最多七八分钟,章寻有点儿跑不动了,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刚停下就有只手托住了他的背,“坚持就是胜利。”
“你还能再土一点。”
章寻狠狠睁眼。
他满脸是汗,皮肤又湿又红,就连刘海都变得很松散。换成别人这副模样肯定很狼狈,但在他身上就鲜活迷人。
闻锐鸣视线从他额间移至嘴唇,停留两秒,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超过他,气得章寻低骂了两声脏话。
以他的体力想跑赢当然是不可能的,何况闻锐鸣就没想让他赢。抵达终点后章寻双手撑膝,肺都恨不得喷出火了,腰杆半晌直不起来。闻锐鸣却仿佛还没出汗,气定神闲地等他恢复。
“老板,你输了。”
章寻边喘边扭头瞪向他,闻锐鸣也没避开,淡淡一笑。
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同意参与这么毫无意义的竞争。章寻咬着牙:“所以呢。”
“输了的下水。”
这是部队常有的一个小小仪式,队内比赛谁要是输了谁就跳河里扎个猛子,其他人在岸边吆喝,缺德的还会把队友衣服顺走,过去曾经产生不少笑料。
章寻眼睛瞪了他半晌,终于,直起背哗啦一下把上衣给脱了,“下就下。”
“出了事我救你。”
“滚。”
湖水不深,而且平时养护得当,水质也很清澈。章寻从小就会游泳,下个水对他来说是小case,但这么莽撞地就一头扎进水里确实是第一次。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经不起激,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个小孩儿一样。
扑通——
岸边溅上一片水花。
虽然现在天气炎热,但章寻还是打了个激灵,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过了一小会才慢慢适应。
“老板。”
喊什么喊。
章寻抬起胳膊,扬了扬腕作为回应,埋头向前游去。
闻锐鸣低笑。
每一次章寻卸下伪装,袒露真实感受时的这些瞬间,都让人过目难忘。
少顷章寻回身钻出水面,边踩水边望向岸边,眯起的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姓闻的,你服不服?”
闻锐鸣已经选了个干燥的石头坐下了,右手抵着额忍笑。
章寻挑衅完,转身想再游个几十米,结果可能是太大意了,或者刚才跑步就没做好热身,腿蹬了几下之后就觉得不对劲,随即意识到自己左腿抽筋了。
闻锐鸣发现他不太对,顿时脸色一变,“屏住呼吸别呛水。”
章寻颤声:“我知道,你过来把我拖上去。”
眼看他疼得蹙眉,闻锐鸣连衣服都没脱,纵身一跃就入了水。
“……”
把人弄上岸,两人倒在石头上。章寻的抽筋还没缓过来,他弓腰塌背,抱着腿不松手。背后的男人湿身搂着他,右手替他捏小腿肚。
明明是极其正直的姿势和动作,章寻侧着的脸颊却有些发烫,但又没法不让他捏,因为小腿真的很痛。
“好点了吗?”
“让我再缓缓。”
章寻声音莫名沙哑。闻锐鸣从后面做了个搂他肩的动作,“转过来对着我。”
“别折腾了,让我缓缓就行,不——”
“坐好。”
粗糙的手掌把他左脚抬起,闻锐鸣将他的裤腿卷上去,很有技巧地替他揉捏。章寻喉结轻微滑动:“嘶,轻点!”
够轻了。
闻锐鸣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在部队里锻炼完互相放松,手劲起码是这个的好几倍。他深吸一口气,进一步调整力道:“这样呢。”
“好多了,别光捏那一个地方,脚踝后面也捏一捏。”
闻锐鸣干脆将他整只脚握在手掌中,关节缓慢地转动,可以听到骨头轻微的咔嚓响动。
章寻舒服地眯起眼。
真要比较的话其实闻锐鸣比章寻还狼狈,他从外套到内裤没一件不是湿的,头发也还在不住地往下滴水。但他这样浑身湿透却还不忘服务老板的敬业模样,不得不说让人非常满意。
而且,章寻不太想承认,自己有点享受闻锐鸣这份温柔。
“手法不错,学过?”
“以前经常实践。”
章寻嘴角弯起一道不起眼的弧度:“行了,再揉就睡着了,扶我起来试试能不能走。”
动了动觉得还行。返回车上他赶紧把外套披上了,但不一会就连打两个喷嚏。
他拿纸揉了揉鼻子:“被你害惨了,肯定是要感冒。”
闻锐鸣静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像刚才那潭湖水,里面藏着很多浓烈的感情,但是轻易不会拿出来示人。章寻别开脸,风轻云淡地说:“不过也没什么,感冒就感冒吧,没淹死就行。况且这么折腾一会儿我心情好多了,你不就是这个目的?”
章寻不像他,章寻有话直说。
闻锐鸣沉默了一会儿,侧身替他系好安全带,“我不会让你有危险。”
“我知道。”章寻低声。
有这么一个人在你身边,你会觉得上天入地都没有危险,可以无所顾忌,放心把自己的安全交给他。
车里空调温度调高,闻锐鸣把能找到的衣服毛毯全扔给他,章寻像只土拨鼠一样蜷坐在副驾,擦干水之后努力把自己包起来,然后藏在外套里低声打喷嚏。闻锐鸣偶尔偏头扫他一眼,觉得这人怕生病已经怕到了可爱的地步。
不过到家还是彻底鼻塞了。
章寻进浴室冲了半天热水,回卧室倒头就躺,想了想,还不忘哑声嘱咐闻锐鸣:“罪魁祸首,走的时候记得把灯关上。”
罪魁祸首?
闻锐鸣没反驳,低声嗯了下。
章寻随即翻个身,顿了一小会,头埋在枕头里,平时冷淡的语调因为生病而变得异常沙哑柔和:“出去吧。”
“我守着你。”
“自作多情,有人让你守吗。”他手软绵绵地扬了扬,示意闻锐鸣可以走了,“我开玩笑的,你撤吧,真的没那么娇气。”
这不是娇气不娇气的问题。
不过闻锐鸣没跟他争。他把地板上的水渍擦干净,然后开车回到家。
“呀,在哪弄的?”闻敏见弟弟湿漉漉的一身,赶紧给他拿来毛巾。多多也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舅舅,他擦着头发没说话。
27/86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