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就觉得,谢疏慵是一个很精神自洽,情绪稳定的人。可明明他的童年也不完美,经历过创伤,又遭遇了各种的不公平,可他却能够自我治愈,甚至还很稳定地向他提供帮助……
池清台垂眸,对谢疏慵多了份由衷的敬佩。能够变成今天这种样子,他自己也很不容易吧。
没过多久,谢疏慵风尘仆仆赶了过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池清台问:“你想留下还是走?”
池清台:“你呢?”
“那我们走。”谢疏慵拉着他的手起身。
与此同时,电梯门打开,谢老爷子被管家推了出来:“谢疏慵,我这个爷爷,连留你吃一顿饭的资格都没有吗?”
满室寂静,闲聊的人们全都停下了。
谢疏慵抬眸,语气没什么温度:“这种资格,我不是早就被您剥夺了吗?”
“当年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谢宗青叹了口气,捂着胸口咳嗽起来,“你替我做了手术,我这次只想感谢你,你们吃完饭就走吧。”
管家跟着补充:“大少爷,用完餐再走吧,老爷让周妈做了您最爱吃的狮头鹅。”
谢疏慵脚步微滞,虽然知道这是很低级的亲情牌,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许感触。
周妈是他母亲带来的厨子,当初她母亲远嫁怕吃不惯京市菜肴,这才带了个能做本地菜的厨子。后来他母亲去世,周妈却一直留在谢家工作。
池清台看出了他的犹豫,开口道:“那吃完再走?我也好久没吃狮头鹅了。”
知道对方是给他台阶,谢疏慵握紧池清台的手,低声道:“谢谢。”
谢宗青说是吃饭,就真的只是吃饭,全程没提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
一个小时后晚餐结束,谢疏慵被谢宗青叫进书房。池清台不想和谢家的人社交,去了外面的花园里等人。
他有意避开人群,却有人故意要找他。
没过多久,谢疏慵二婶出来,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谢疏慵的意图。
结合今晚谢宗青的态度,池清台这才听了出来,谢家老爷子似乎相当看中谢疏慵,有意选拔他作为继承人。但是谢疏慵一直游离在谢家权利之外,拒不参与谢家的任何工作往来。
现在老爷子用各种借口把人叫回来,这些叔叔伯伯肯定急了,这才派夫人明里暗里地试探。
池清台冷着一张脸,全都用“不知道”三个字怼了回去。
二婶有些意外,他们只知道谢疏慵不好对付,没想到池清台也是根难啃的硬骨头,威逼利诱不成,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
池清台不想再被人打扰,他给谢疏慵发了条消息报备,往下走进了花园深处。
旁边有个湖泊,作了一处流动水景,池清台朝着湖泊有去,还没走到湖边,就看到旁边草丛里钻出一个人,身材高挑一袭白裙,是之前打过招呼的谢采薇。
她似乎是跌倒了,身后的裙摆湿了一大片,看起来颇为狼狈。
这里走到主宅要几百米距离,池清台掏出手帕递过去:“可以先擦擦。”
对方愣了一下,这才抬手接过,甜甜地笑了起来:“谢谢你,你人真好。”
池清台没有说话,正准备换条路走,谢采薇突然说:“我的兔子不见了,我来找我的小兔子。”
池清台:“你可以让人帮你找,天快黑了,外面可能有些危险。”
谢采薇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捂嘴笑了起来:“确实很危险,那我先回去了。”
池清台点点头,目送对方离开。
不知怎么的,谢采薇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但他说不出来具体是怎么回事。
经过这一出,池清台也没了逛花园的心思,转身离开了那里。
出来时他刚好碰到谢疏慵下来,后者脸色紧绷,别人搭话他也不回答,直到看到他,这才缓了缓神色。
谢疏慵拉住他的手,温声道:“去哪儿了?”
池清台:“去逛了下花园。”
身边的谢疏慵抬起头,目光有些好奇地投向远方。
池清台:“怎么了?”
谢疏慵:“那个女孩儿我没见过。”
池清台有些意外,主动解释:“她叫谢采薇,是你二叔二婶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谢疏慵挑了挑眉,懒得再追究,“可能是生的二胎吧。”
说完,他们开车回了华庭京州。
池清台再次听到谢家的消息,是一周后的傍晚。那天他刚从海市出差回来,飞机刚落地就被谢彦逮住。
“池哥,”闹哄哄的机场里,谢彦大步朝他走来,满脸焦急道,“我堂哥和爷爷吵起来了,谁都拉不住,你过去劝一下吧。”
池清台知道,谢疏慵去参加了谢老爷子的八十大寿,他因为要出差,也不太想掺和谢家的事情,于是没有陪同。
他本以为谢疏慵只是去露个面,没想到竟然吵起来了。
池清台:“带路。”
私人飞机早已等候多时,接上池清台立刻飞向了公海。
等飞机在超级游艇上降落,已是深夜时分。
“快快快,”谢疏慵继母早早就等在停机坪,直升机都没停稳就走了上来,“彦彦说只有你能劝得住疏慵,他现在和他爷爷僵持了好几个小时,不吃不喝,老爷子都八十岁了,身体又不好,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出问题的。你先让他冷静下来。”
池清台跟着谢彦下楼,游轮客房里,谢疏慵和谢宗青分庭对峙,谁也不肯让步。
谢疏慵握着把水果刀站在床头,脚下是一地的碎玻璃酒瓶。
谢宗青拄着拐杖,被他两位儿子左右搀扶,气得一副要即刻归西的模样。
见池清台过来,周围的人都在说:“侄媳妇你快劝劝他,疏慵发了好大的火,你看这一地的东西,他甚至还拿了刀!”
“谢疏慵。”池清台隔着人群喊了他一声。
后者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沉沉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们叫他来劝你呢,”谢疏慵继母补充,“你好好儿的生这么大的气,让我们可怎么办啊!”
池清台越过满地破碎的玻璃走向谢疏慵,说的却是:“我是来问你,你需要帮忙吗?”
谢疏慵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一缩。
没想到池清台会做此回答,谢疏慵继母沉下了脸,指桑骂槐道:“谢彦,瞧你这办的什么事情?我们是让你找人来劝架的,不是让你助纣为虐的。”
“大嫂你这话可说得没有良心,”谢彦母亲悠悠开口,“当初谢彦去接池清台,可是大家都点头同意的。我孩子马不停蹄地把人接回来,你现在又要骂人?”
“要我说,爸爸这事做得本来就不对,”旁边一个烫着波浪卷发的女人开口,“人家夫夫感情和睦,您搁这儿安排女人闯疏慵房间,合适吗?”
路上池清台询问过他们争吵的原因,谢彦支支吾吾不愿明说。
直到现在,池清台终于拼凑出了真相。
然后就是愤怒,怎么有人能做出这种事情!
谢宗青面容严峻:“谢疏慵必须留下后代。”
“谢疏慵是人,”池清台上前一步开口,“不是随意让你□□繁衍的动物。”
“你——”谢宗青气得再次咳嗽起来,“你给我出去!”
池清台二话不说,拉着谢疏慵就出了门。
水果刀自手中滑落,谢疏慵明显地愣了一下。池清台的手一点也不大,此刻却令人充满了安全感。原来这么冷清的一个人,也会为他生气,不平。
谢疏慵紧紧地拉住掌心的这只手,转身大步走出房间。
“爸?!爸!!”
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声,谢宗青被气得晕倒在地。至此,这场诡异的对峙终于告一段落。
池清台带着谢疏慵进入停机坪,直升机里却一片黑暗。
他让谢彦派人送他们离开,后者挠了挠脖子,一脸为难:“哥,真不是我不让,主要是这飞机没油了,我们只能坐船回去。”
池清台没办法,只得和谢疏慵往回走。
夜晚海面风大浪大,气温很低,谢疏慵只穿了件白衬衫,被冷风吹得唇色苍白。
池清台脱下西装给他披上。
后者愣了一下,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池清台:“你笑什么?”
谢疏慵弯起眼睛,又变成了池清台平日里熟悉的样子:“我笑你怎么这么可爱。”
池清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谢疏慵,你脑子没坏吧?”
“……”
谢疏慵把西装给他披上,似乎有些无语:“我只想说还没这么脆弱,不用担心我。”
池清台满脸认真:“我怕你感冒了。”
“没事,”谢疏慵揉了揉他脑袋,声音柔和了几分,“今天麻烦你过来了。”
“不麻烦,”池清台摇头,“应该的,你之前也帮了我许多次。”
话音刚落,他就谢疏慵按着肩膀抵在了甲板墙壁上。
池清台抬眸:“谢疏慵?”
谢疏慵俯身搂住他,把人紧紧抱进了怀里。
没有任何言语,池清台却准确地感受到了谢疏慵的情绪。
他伸手回抱他,仿佛卖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你看,拥抱真的很治愈吧。”
“嗯,”谢疏慵脑袋埋在他颈侧,轻声道,“很治愈。”
只是治愈人心的不是拥抱,而是和他拥抱的人。
第37章
池清台从停机甲板下来时, 听到有人在会客厅里讨论:“再怎么说疏慵也太不应该了,没看见他爷爷身体都这么差了?竟然还和他对着干。”
“我倒是觉得疏慵算脾气好的,”一道微微沙哑的女声响起, “谁要敢塞男人进我房间,我直接把他丢海里喂鲨鱼。”
“小姑子你是女人, 女人的清誉肯定重要, 可疏慵是个男人,那些男人不都这样, 嘴上说着不喜欢, 实际上还不是半推半就。”
池清台走到客厅, 就听谢疏慵二婶说道:“而且他再不喜欢, 安排把人送出去就是了, 怎么还发疯砸酒瓶, 动刀子威胁人?果然是基因突变, 那个女孩儿都被吓傻了,估计这辈子都会留下阴影。”
发生了这种事, 难道谢疏慵就不会留下阴影吗?
池清台眉头一皱, 正要上前反驳,谢疏慵已经先他一步走出去, 淡淡道:“我也可以给二婶您留下阴影。”
后者身体顿时抖了一下,满脸惊恐地往谢万廷身后躲:“你、你要做什么?”
谢疏慵不知从哪里变出把手术刀,在手里转了一圈, 微笑着说:“二婶都说我是个变态了, 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吧?”
女人被吓得尖叫出声, 抓着谢万廷的胳膊不停地抖:“你、你们看!他反应这么大, 都敢对我动刀子了!别以为他当医生就学好了,还不是本性难移, 依我看,采薇的兔子肯定就是被他虐杀的!”
池清台冷冷道:“说话要讲究证据。”
“这、这可不是我胡说,”二婶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起下巴故作镇定道,“上次你们来老宅,回去第二天采薇的兔子就死掉了。”
池清台还记得那天在花园里,谢采薇找兔子的事情,原来她的兔子死掉了?
他抬头看了谢采薇一眼,女孩儿弱不禁风地站在一旁,一副悬垂欲绝的神情。
“没有证据的事情可别瞎说,”谢疏慵父亲沉下了脸,冷冷打断了大家的推测,“弟媳你脑子不清醒,自己先回房间休息。”
“还有疏慵你……”谢万德给儿子出完头,正想顺势培养一下感情,不料谢疏慵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万德:“……”
谢疏慵的房间已经完全毁了,床上布满酒渍,玻璃酒瓶碎了一地,明显不能再住人。管家给他安排了另一间客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池清台的房间被安排在走廊另一头,几乎是距离谢疏慵最远的地方。
路过客厅时,池清台看到谢家二代们聚在一起,低声讨论。
“咱爸也真是,从没见过跳过自己儿子,让孙子当继承人的。”
“爸爸当初不是很讨厌谢疏慵吗?还是他亲自把人送出国的,不至于被他救了一次,就改了主意了吧?”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太废了?”卷发女人双手环胸,缓缓吐出一句话。
谢万廷凉凉一笑:“万鹤你就别说风凉话了,要是谢疏慵继位,你也拿不到好处。”
“我无所谓啊,”谢万鹤耸了耸肩,纤长的手指夹住女士香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反正我又不像你们这样野心膨胀,家族分红都够我挥霍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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