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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我并不清楚。您八岁之前，我的主脑已经在摇篮载腔之中，而副脑依旧在此处进行研发测试。直到您八岁那年，我的主副脑合并，我以人形载腔与您见面之前，这里一直保留着原来的面貌。在此之后这里发生了什么就不在我的记忆中了。”
这间实验室，透露着和外头休息室一样简单到极致的风格，看起来根本难以想象，曾从这里诞生过一个无与伦比的机器人。
甚至这里的一切构造都显得非常原始，大量的纸质文件资料塞满一个又一个书架，一些常用设备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式。
进门是第一张书桌。书桌上格外杂乱，像是不久之前还有人曾在这里伏案工作，但桌面上的纸张都已经泛黄褪色。
第二张书桌在对面的角落，在这两张书桌之间，是一座工作台，依据工作台的构造，杭景也能想象出，天赐就曾躺在这张工作台上，然后有一天，他睁开了眼睛。
他正出神，天赐却第一张书桌上的一沓装订资料拿了起来，“……这里是杭楚泽院长的实验室，但这也是和我有关的东西，我认为看一看它，并没有违背任何规定。”
他的语气不十分坚定，像一个觉得不太对，但又很想做这件事的小孩。
杭景瞄了一眼封面：αE06-96-PB04-1030。
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也不认为父亲有权利对你隐瞒自己的情况，就像他让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天赐笑了，将文资料翻到第某页，要递到杭景手里，但杭景没接，反而侧了侧身，打量书架。
天赐一愣，说：“没关系，您也可以看。我愿意给您看。”
“不用。你告诉我就好。”
天赐点了点头，说：“好，那我就从这本资料，为您讲述一下我这四个月的经历。”
机器人αE06-96-PB04-1030档案的第72页，记录了正子脑开源地的开启指令。
机器人三大法则被永远禁锢在一个无法做任何改动，甚至一旦被设定完成，就无法找到的区域，它规定了一个机器人的底线，是机器人最牢固的束缚。
而相反的，“开源地”给予了机器人一定的自由，只不过这个自由也是创造者赋予的。他们想要机器人实现的能力，都将在开源地，通过方程式完成。
从档案中看到开源地的开启指令，天赐再一次体会到一阵强烈的喜悦以及庆幸——小主人不必在担惊受怕，而他们也不必被迫分开了。
已有机器人学为基础，将正子脑中会暴露他与小主人隐秘关系的所有记忆，进行加密隐藏，其中需要的方程式对于天赐来说完全算不上复杂，只是那些记忆，是那么多，那么甜蜜。
“虽然直接删除是更保险的选择，但请您原谅我的私心，我不想失去任何一段和您的回忆。甚至在对它们进行隐藏的时候，我都觉得有些不舍。”天赐解释了一声，看到小主人的偏旁和耳廓微微泛红，他也觉得自己的正子脑浸泡在糖罐里。
那些记忆的加密隐藏耗费了大约一周的时间，天赐总是等到回了休息室才进行，但即使如此，白天依旧紧张忐忑，并且时刻留意着杭楚泽院长的一举一动和反应。他一直担心正子脑中再一次传来警报声，担心杭楚泽院长发现他的举动。
但也许是院长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上帝计划”之中，以为将机器人αE06-96-PB04-1030置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它就算有什么逾越的思维意识，也不会再轻举妄动。
开源地的钥匙，打开的是一把同向万能的锁。解决了心头大患之后，天赐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件他认为无比重要的事情，而恰好，档案的第136页，同样记录了这一点。
“第23号子计划：神经模拟。”他说出这个词语时，都无法克制兴奋，他从档案中看到这个词时，仿佛感受到了无数明媚的阳光洒在了他的身上。
比起对部分记忆的加密隐藏，真正在他身上实现人类各类神经信号的传输模拟，才是异常艰巨。
显然，杭楚泽院长最初的目的，并非只局限在使他拥有人类的外表，他要让他完完全全像个人。
那真是一段艰巨的过程。十多年前，这个子计划才构建出第一个方程式就匆匆中断。那个方程式一直存在于天赐的正子脑中，但它单独一个，意义是非常单薄的。
但档案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方程式，就已经开辟出了一条路径。天赐就从这个最初的方程式开始，利用近三个月的时间，尽可能多地给予了自己更多的“感觉”。
他能够产生痛感了。那不是一种单独存在的知觉，而是经过外力的作用，产生的感觉。
他无数次在那些隐藏的记忆里徜徉，回忆着与小主人的往事，不再需要正子脑的控制，他的嘴角因为这些回忆而自然地翘起。
他闭着眼睛，描摹小主人的脸庞、身体，他看着他红着脸笑，或者狡黠地撒娇，又或者……他在自己怀里，汗涔涔的，雾蒙蒙的。在那一刻，天赐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悸动。
而这份悸动，终于在这个再度看到杭景的夜晚，彻底爆发了。
他感到热。感觉他的全身血液都沸腾着向身下汇集。小主人的指尖触碰到他的锁骨的那一刻——即使他明白全息之下，那并非真实的触感——他也开始勃起。当小主人雪白的身子被月光笼罩，他完全硬了。
他目不转睛看着，觉得真美。他一直觉得美。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这种美，可以刺激到他的阴茎脱离他的掌控。
他喜欢和杭景在床上做的事。他也曾有过快感，但那种快乐，是建立在他的认知之下，他明白，一个人类愿意和另一个人类做亲密的事情，往往是基于特殊的感情。而这份特殊的权利，杭景给了他，也只给了他。
而随着对人类的认知进一步加深，他却也更明白，他终究是不完美的，不合理的。直到，他也拥有了来自生殖器官上的快感之际，他才真的拥有了被杭景亲吻、抚慰，同时也给予亲吻和抚慰的资格。
“那……那个，你刚刚是怎么回事？”杭景在他描述自己勃起时脸就更红了，现在更是感觉脸庞灼烧，“就是，你射出来……”
天赐愣了愣，在对杭景描述自己的改变时，他有着前所未有的自信，他有了很多的资格，可杭景问到的这一点，再度让他感到羞愧和忐忑，“……那不是真的，是我设定的全息幻象……我只是想更像人一点，可以射出来的话，我不会显得那么怪异……不过我向保证，那也是可以实现的！”
他有些着急地翻动资料，“真的！您看！第175页，杭楚泽院长和景蔚然教授，甚至还计划过给我一颗心脏……这上面还有人体研究院周鹤院长的签字，当年，他们已经开始进行实验了……”
忽地，杭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又踮脚亲了亲他的嘴唇——亲的只是幻想，依旧没有任何触感，但是却胜似有了真实的触感，天赐感觉自己的手脚一阵发麻，有些晕乎乎的。
“你一点也不怪异。”杭景说。
天赐的慌张太强烈了，他这么努力地改造自己，对自己任何一处不似人类，都感到自卑。
可是杭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最初的时候他介意过，可当天赐也开始介意时，他却反而没有一丝介意了。
——怎样都好。他知道他爱他。
但即使他已经不介意了，可他也要包容天赐自己的介意。所以杭景微笑了一下，“你做的很好很好，很像一个人类了。”
他的笑容如此温柔，语气又如此鼓励。天赐的慌张立即被安抚，但另一种冲动又开始滋长，他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把杭景拥入怀中，却扑了个空。
他难为情地站定，在杭景的忍笑中，低下了头，“少爷。”
他握了握拳头，“我真的，好喜欢这种属于真正人类的感觉。明明我们还没有真的见面，可是我却比从前任何一次，更能感受到您。明明就是不太好的念头，可能不应该，还很荒唐……但我真的很喜欢。”
杭景脸连更红了，他微微偏过头，假装不在意地问：“是什么不好的念头？”
“……大概是，”天赐眨了眨眼，“想……把您，吃掉。”
杭景抬脚就走，步伐微微错乱，下身已经湿润，他再继续呆在天赐那直白又小心翼翼的目光之下，恐怕真要做出一些在此地不合时宜的举动了。他避开天赐的视线，大步走向另一张书桌，平复心里和身体里的热潮。
天赐注视他颀长的背影，发现“真正人类的感觉”再次出现了。他也忍了忍，跟了上去。
而就在他跟到杭景背后时，他听见杭景迟疑地问：“这是谁？”
他看向的，是第二张书桌上的一张相片，相片中有一男一女，相片很老旧，但他们还很年轻。
女性弯着眼睛笑，像极了杭景。而那位男士，竟有着和天赐四分相似的脸。
“这是杭楚泽院长，和景蔚然教授。”天赐回答道。
第35章 父亲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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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蔚然……教授？”
“是的。她就是您的母亲。也是亚洲研究院材料学分院的前一任首席执政官。”
杭景望着那张照片，并不敢感到意外，他的心情也很平静，即使这个人是他的母亲，他此刻也没有一丝眷恋。甚至也许是因为天赐在他生命中扮演了各种各样的角色，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他都不曾对自己的母亲有过一丝好奇。
他的视线很快就不再那张脸上停留了，他看向相片里自己的父亲。他从没有见过父亲，父亲这个“名词”，只等于每一次视讯时的黑色屏幕，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父亲的样子，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你和父亲这么像？”
随即他自己就想到了一个解释：“他这么做，是想让你代替他陪着我吗？那为什么又不让你和他一模一样呢？”
天赐回到道：“我无法得知杭楚泽院长的想法，不过，我的外貌并非仿照杭楚泽院长，而是另外一个人，我曾在一组照片中见过他的脸，之后我便拥有了一模一样的脸。”
“另外一个人吗？他是谁呢？”
“我目前的数据库并没有这个人的相关信息。”
杭景点了点头，他再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相片里的父亲，说：“反正也不重要。”
接下来，天赐讲述了自己在这里的第四个月。“上帝计划”密集的实验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杭楚泽院长宣布了留下进行更深入实验的名单，实验压力也随着志愿者的大量减少而减少，杭楚泽院长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天赐。
对天赐的全面检视开始了。
那是极其海量的数据，并不像天赐搜寻人类某一段时间、某一个场景的记忆那般迅速，从十年前到现在，耗时巨大。第一阶段的初步扫描都还没有全部完成，只进行到五分之四的位置。
而这时，“上帝计划”的本次实验终于停止，实验大楼解除封闭，通讯恢复。
“我的加密隐藏处理目前来看效果良好，杭楚泽院长并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杭景问：“什么时候能将结束呢？”
“应该大约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杭楚泽院长曾询问过今年我打算用什么方式给您庆祝生日，想必会在您成年生日前允许我离开。他也透露过让我在您成年之后继续为您服务的意思。”
飘零了四个月的心，终于因为这个消息而安定，眼前的阴霾也终于开始散了，杭景觉得庆幸，在他快要坚持不住崩溃的时候，他们终于恢复了联系。
他马上就要满十八周岁了，天赐也将不是他的保姆，许许多多的束缚都可以解除，未来总是充满无限希望的。
他们都一阵无言，都在想着一个月以后，但无言之中并没有压抑，而是涌动着温馨，直到一阵震动感自脚心传来，天赐立即看向实验室门口，“有人敲门了。”
“哦。”杭景稍稍紧张了一下，“那要关闭全息视讯吗？”
“嗯。以防万一。”天赐谨慎道。
杭景有些不舍，天赐似乎也同样如此，他并没有立即就关闭全息功能，而是先出实验室，好像这短短一段路的共处，也很稀罕。
他走到门口，杭景的视野也跟到了门口，就在天赐打开门的一瞬间，实验室的灯光忽地一暗，而他们的背后却浮现出了淡淡的微光。他们诧异回头，实验室没有安放书桌的角落里，出现了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那位女士挺着七八个月的孕肚，男士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们。他们穿着春天的服饰，风格很简朴，是平民区随处可见的，不过这也无法遮掩他们出色的外表与气质。
他们正在漫步在田间的小路上，田边一丛丛、一簇簇的粉色小野花正摇曳着。
“杭景，你看，春天可真美啊！”女人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眉眼里一片柔和。
……
杭景凝望着那两道幻影。天赐没有催促也没有惊扰。直到杭景自己收回了视线，说：“走吧。”
他们走出实验室，把那两道幻影隔绝在了里面。而后便又要告别了。
纵使不舍，但外头还有人在等着呢，而且这次告别也不同上次了。这次不过只需要再等上一个月。
天赐迟迟没有动作，最终还是杭景假模假样地又亲了亲他的投影，而后红着脸小声说：“我等你回来吃掉我。”
然后他便中断了自己这边的全息接收。
那软语落在耳畔，身体再次燃烧之际，天赐眼前一暗，他朝思暮想的小主人就像一个泡泡破裂一样，瞬间不见了。
他感到期待的同时，又一阵失落，手脚也有些虚软。缓了两秒，才打开屋门。
屋外出现了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浓烈的酒味也扑面而来。中年男人探头探脑地扫视了休息室一圈，意有所指地冷笑了一下，“你这个机器人，真是无法无天。”
“周院长，您好。”天赐并没有在意对方的评价，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周鹤转而又打量他一番，又讽道：“杭楚泽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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