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须玉犹豫许久,他抬起头,看向身前缓步而行的寸度。
书中“狱人”二字都没有出现过几次,更不要说有提到这整座的阴寝殿。
而跟随着主角受计商的视角,凤须玉所看到的书中世界里,尽管有人心叵测,有反派林立。
但也确实如锦鲤所说,只有魔谷裂隙中尚还有“魔”的存在。
而那魔谷裂隙,本就是分隔魔与人的巨大结界,对于两边来说,想要穿过裂隙都几乎是不可能的。
世人对世间无魔习以为常。
却无一人提及阴寝殿。
无人知道阴寝殿。
凤须玉好像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但最终,他还是点下了头,“去。”
寸度唯一颔首,似乎也并不很是意外,却道:“既如此,娇娇,你被禁足了。”
凤须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
凤须玉真被禁足了。
每日只能在寝宫里干巴巴啃书习字,或是抱一枚点心坐在窗台,望着窗外一天天逐渐凋谢的花朵,以及一天天枝叶繁茂的树梢。
也试图拉拢顾思顾想说几句话,问得多了,顾想尚还肯接他几句话茬,那个日日为他梳头的顾思却是从未应声。
时间久了,凤须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听过顾思开口。
如果日子当真像这样一天天还算充实的度过,凤须玉也不会觉得这次的禁足难捱。
问题的关键是,他的一天绝不仅仅是这些。
自禁足那天起,寸度每日里都要问他一声是否已经找回了预言能力。
每每至此,凤须玉都会极度心虚。
更不要说寸度说要禁足他的那日,时隔半个多月,寸度突兀就提起了预言的事。
天知道那一瞬间里,凤须玉的一颗心是多么的咯噔。
也没想到这一咯噔,就咯噔了新的半个月。
凤须玉本还想着问问寸度为什么要禁足他,可“预言”二字落在他的耳边时,凤须玉就知道,用不着问了。
总归是与预言一事有关。
是啊,他都二次化形出人形了,却还是没法做出预言。
寸度大抵是觉得预言能力其实就在他的身上,只是需要一个觉醒的契机。
因着画匠的事,可能也让寸度觉得生死一瞬应该不是这个契机。
所以才有了这次禁足。
然后凤须玉才知道,寝宫里那好些除了几个摆件再无其他的房间,究竟是什么用途。
好比那个可以让他在狂风中飘一整天的宝珠,好比那个可以让他在湍流中泡一整天的茶杯,好比那个可以让他在流沙中挣扎一整天的石狮子,诸如此类。
凤须玉每每刚进去还能扑腾两下,不一会儿就力竭,放任自己的小身体随着各种波浪翻滚,直到寸度把被甩得晕乎乎的他捞起。
就像这样,把那些有可能成为他“找回”预言能力的契机一个又一个的排除掉。
事实果真如此吗?
未必。
这一切不过是以凤须玉的视角出发,所有的全部都是建立在凤须玉的猜想之上。
凤须玉始终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预言能力,又因着寸度问出“预言”二字的心虚,始终没能开口问向寸度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
便也没能从寸度那里听到回答。
而撇除掉凤须玉的部分,将视角落足于真正做出这些事的寸度,就会发现情况大有不同。
凤须玉这些天里前往的每一个房间,不管是悬在空中,还是溺在水里,亦或浮于沙海,都不是为了寻找那一个原本就不存在的契机。
寸度在试图给予那个拇指大的小人儿一点儿锻炼。
受困于那迷你的身体,走过相同的一段距离,对于常人来说轻而易举,对于那个小人儿来说却是要累得大口喘气。
虽然不排除小人儿的体力确实废物这一点,只是从结果来看,小人儿也实在是过于废物了点。
没有哪一项能坚持超过一刻钟的。
将其捞出来缓上一时再丢进去,能够坚持的时间便是当即骤减,甚至连上一次的一半都没有。
不得已,寸度才每日对凤须玉进行锻炼的场所进行更换,试图找到小人儿能够勉强适应的场所。
只是一天天下来,原还肯扑腾扑腾的小人儿,变得愈发消极起来。
寸度将其往屋子里一丢,小人儿便飞快调整了身形,放任自己飘荡其中。
寸度的眸色愈发阴沉,却也并没有因此产生更多的不悦。
虽然与料想不同,但小人儿能够在房间中保持清醒的时间变长了。
尽管没能切实锻炼到体力,小人儿却是自行发展出了极高的适应力。
寸度便也只好将其当做了成果。
直到又是半个月过去,凤须玉已不仅能在那些房间中保持几乎全天的清醒,还能拿一本寸度特制的迷你尺寸书卷,边飘边看了。
这天,凤须玉在飘荡中看完了手中的书卷,将其合起向窗外看去。
夕阳已是深深的红紫色,距离天黑不剩多久了。
漂亮的余晖透过窗洒进许多,正浅浅映在凤须玉雪白的发,镀上了一层红边。
雪睫起落,金色的眼瞳光影扑闪。
片刻,凤须玉转目看一眼门口,那里尚没有一个人在。
不过往日里,寸度会在天幕将黑的时候过来接他。
距离天黑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凤须玉却已是感到了无聊。
想了想,凤须玉还是调整身形向着门口扑腾了过去。
尽管对房间里的各种浪有所适应,可也仍是仅限于以最少的力量保持长久的平稳。
像这样扑腾过来的力气倒是一点儿没增加,短短一段路也是扑腾了十几分钟。
凤须玉喘一口气,再伸出小手抓着门框,一点点将自己挪到了地面。
而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回到寝室时,寸度正要启步前去接他,见着乱糟糟一头雪发的小人儿夹着书卷出现在他面前时,不自觉微挑了眉尖。
小人儿圆圆的金色大眼睛直勾勾看向寸度,呼吸中仍带几分喘息道:“仙祖大人,我回来了。”
寸度唯一颔首,突然道:“明日,禁足便结束罢。”
凤须玉懵懵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喜道:“真的?”
寸度回道:“真的。”
得到肯定的一瞬,凤须玉差点没当场蹦起来,欢欢喜喜回到宝盒,又是欢欢喜喜闭上了眼睛。
可第二天,凤须玉欢欢喜喜睁开眼时,却是发现了不对劲。
他好像,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了。
这并不是手脚麻痹的那种毫无知觉,而是手脚彻底消失不见的微妙感觉。
凤须玉想喊寸度,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一动不动躺在宝盒里。
宝盒的盖子是闭合状态,根本没法判断现在的时间,凤须玉便只能盼望着天已经亮了,盼望着寸度赶快起床,然后赶快发现他的不对。
终于,度秒如年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寸度打开了盒盖。
晨光登时落入宝盒,和着宝盒内饰的珠宝,折射出晶亮的光芒。
光芒洒在凤须玉的身上,却只见一颗圆润饱满的蛋安稳躺在宝盒中央。
没有手脚,没有五官,是蛋最为原初的模样。
晨光中的寸度似是愣了一瞬。
凤须玉眼巴巴望了许久终于等来寸度,也没能察觉到寸度的不对,激动间猛地一个挣扎,宝盒中的白团子便以微不可见的幅度抖了一下。
似乎在那一刻里,数不清“救救”“救救”如同泉水般哗就涌满了整个宝盒,甚至朝着寸度的指节蔓延。
寸度的眸色变得复杂,下一刻,寸度抽手离开了宝盒。
宝盒重又盖起,内里登时便陷入了黑暗。
凤须玉愣了愣,心说该不会是这就去想办法了吧。
话说,就算是去想办法,也可以先把他拿出来的嘛。
然而,凤须玉巴巴望着的盒盖,一直没有再次打开。
凤须玉体感过去了很久,久到他都忍不住再睡了一觉。
可当他再次醒来,依然是那个漆黑的宝盒。
寸度也依然不知去向。
凤须玉:???
蛋明白了。
蛋受不了这委屈,蛋要碎了。
第35章
漆黑的宝盒中似是隐隐传来一声微弱的咔嚓声。
伴着这玉石开裂般的不详声响, 宝盒盒盖也恰在同一时间重新打开。
开启盒盖之人没预料听了这道声音,本就冷若寒霜的面上瞬间里多出几分凝重。
“什么声音?”
是寸度。
这一次, 却没有回应。
那双深渊般的眼睛直直落在宝盒中雪白的蛋身,片刻,修长的指节将蛋轻轻抓起,移往窗棂的方向。
那个曾经由寸度亲手扣在小人儿耳上的红穗耳坠,也并没有因为蛋化为原形而掉落,现如今正以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悬浮缀在蛋身偏上的位置。
随着寸度将蛋拿起,也是轻轻晃动几分。
寸度记得那个耳坠的左右, 便也借此来分清蛋的方向。
这一次的变化,让寸度对蛋的视线感知都模糊起来,或者说蛋自身的视线都不清晰起来, 让他感到难以分辨才更为合适。
这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事。
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棂,又透过指间雪白莹润的蛋身, 落入寸度深色的眸。
是曾经那颗在强光下微微泛着柔和浅黄的蛋没错,外观上没有问题。
指节微转, 蛋的身体随之旋转,一道灵力已是顺着指尖没入蛋的身体。
内部也没有发现丝毫的异样。
仿佛先时那道微弱的咔嚓声是他的错觉。
蛋是碎裂过的,虽并未闻得当时的声响,可蛋如今又变回了更为原初的模样,让寸度丝毫不敢大意。
寸度又将蛋看了好一时,确定当真没有碎裂的痕迹, 这才出言道:“看来无事。”
手中的蛋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寸度并未理会, 将蛋放在了宝盒、啊不, 不是先前的宝盒。
是刚刚出现在宝盒旁边的, 新一个更大更宽敞的盒子中。
盒底已然铺着厚厚的软垫,盒体内外仍是缀满亮晶晶的珠宝, 却与先前那个一旦盖上盒盖就会变得黑漆漆的宝盒不同。
新的宝盒有窗,还有门。
或许将其称作盒子已经有些不合适,这分明是一个为蛋量身打造的小房子。
从顶上看去,甚至不只有一个房间,那边隔出来的空间里,分明放着一套小小的桌椅。
小书房的隔壁,便是挂着几件朴素的衣服,大抵是给蛋准备的睡衣。
即使是粗略看过,也会觉得很哇塞的那种。
蛋最终落在了小房子最大的空间,也就是铺着厚厚软垫的卧室。
寸度抽手离开,将蛋单独留在了这里。
下一刻,从头顶飘下来一方墨色的绢帕,柔软小被般,轻轻落在蛋的身体。
是那方一直以来被蛋视若珍宝的绢帕。
与之一同落下的,还有满满当当的不规则晶体,这些晶体层层叠叠摞在一起,挤在蛋的身周,几乎将蛋的位置固定死。
那是大颗大颗的极品灵石,半透明,浅橙色,自行散发着微弱的灵光。
给蛋换盒子,一半以上的原因是杜绝灵石的灵力外泄,另一半则是为了能放下更多的灵石。
蛋变回原形的很大可能性便是耗尽了灵力。
恐怕前些天在房间里随波逐流时,小人儿无意识动用了灵力去保持那份平衡。
而小人儿又不会吐纳以维持体内灵力的平衡。
因着过分强大的适应力,那一点点跑出身体的微量灵力也一同适应着浪的灵力,让寸度也没能察觉。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将盒盖、或者说房顶合起,寸度的声音响起在小房子之外。
“睡罢,明日会好的。”
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本已陷入安逸状态的蛋闻言,又是奋力挣扎出小小的抖动。
但,一道灵力飘来,甚至为蛋拉起了小小的窗帘。
气氛已经营造至此,即使再有不忿,动弹不得的蛋也只能选择睡眠。
察觉到小房子中的蛋似是安分了下来,寸度收走前时的宝盒,转身离开了此处,今日里第一次坐到了梳妆台前。
尚还是早晨。
——
又一个早晨,凤须玉睁开眼的一瞬,便是猛地坐了起来。
手脚的存在感清晰而明确,凤须玉激动看着失而复得的手脚,踢踢抓抓好一阵的使用,这才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不过尽管手脚已经回来,他的身体仍是蛋形,莫名有一种一觉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但总归是有了可以活动的手脚,凤须玉也没多在意,张望着看向了身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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