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周启渊刚进来时还没冷到这种程度的。
周启渊不由得一哆嗦,说话都起了结巴,“尊、尊主。”
寸度并未回应,只是一步步走向周启渊,最终站定在周启渊身前半步。
对上周启渊惊魂未定的眼睛,寸度那犹如霜冻般的声音淡淡出口:“启渊,你去,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问向的,应该确实是关于妖兽异动的情况没错,但听起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像是单纯在问这事儿。
尤其是后半句,那像是特意说出的“好事”二字,难道真的不是反话,应该放在兴师问罪中的那种吗?
像是“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的感觉。
当然,如果不是寸度仙祖的眸色实在冷得冻人,语气也模糊得难以分辨到底是不是字面意思的“好事”,周启渊一点儿也不会胡思乱想。
但现在,周启渊真的很慌。
若是问罪,又该问的是什么罪?
周启渊不由得瞥向了寸度掌心的凤须玉。
柔和的微光缀在白白胖胖的蛋身正中,正是周启渊见到的似乎是裂缝的地方。
寸度在修补蛋身的裂痕。
可若当真是因为蛋的开裂,寸度绝不会拐弯抹角这样跟周启渊说,甚至不会等到周启渊进门,已是就地按住周启渊暴揍一顿。
但周启渊还没有挨打。
于是,周启渊便只能干脆咬牙报喜道:“尊主,此行一切顺利,宗中弟子学以致用,灵活应对,并无一人伤亡,完美完成了任务。”
寸度一双毒蛇似的眼眸稍眯了眯,毒蛇登时露出了沾满毒液的牙齿,轻轻落在周启渊脖颈,“哦?”
又道:“本尊,应该夸你才是。”
周启渊差点又打个哆嗦,仍没能理解寸度的意思。
很阴阳啊,很怪气啊。
听得凤须玉都觉得寸度意有所指。
又是“好事”,又是“夸你”的,换个场景换个语境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偏偏寸度表现出的气场完全就不是那样一回事。
寸度果然有问题。
凤须玉能想到的唯一解释,便是寸度在向周启渊问责,在就周启渊向他泄露了“他做出了预言”这件事问责。
因为预言并不是他做出的,凤须玉完全没有做出过预言。
甚至对妖兽异动之类的事情毫不知情。
但周启渊却说是寸度亲自转述了他的预言,不就是说明预言其实是由寸度做出的吗?
而且看样子,寸度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一个人。
包括预言蛋。
他也是寸度谎言的一部分。
凤须玉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转头看向了寸度。
寸度仍沉着一张风华绝代的脸,漠然看向周启渊,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蛋身正中,已是修补了好一时的裂痕,仍没有丁点儿想要复原的迹象。
凤须玉突然觉得周启渊很怨。
毕竟,寸度编织出来的谎言,可是欺骗了这偌大的整个修仙界。
没有人知道寸度仙祖的“爱蛋如命”只是人设,也没有人知道,寸度仙祖创造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预言蛋,是为了隐藏预言的真正来源。
周启渊不知道很正常,就连寸度仙祖最为宝贝的预言蛋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不是吗?
多惊喜啊!
也正因不知道,所以周启渊当真无法理解寸度的意思,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
周启渊慌乱摆了摆手道:“我真没出什么力,真要说的话,得多亏小疙瘩的预言,多亏尊主……”
周启渊说不下去了,寸度身周已不是活人可以待的地方。
为什么啊,为什么!
周启渊几乎摇摇欲坠。
“就是说啊,”突然间,凤须玉开口道:“仙祖大人,要夸就得夸全,也夸夸大家,夸夸我嘛。”
语气轻松,好似天真烂漫的稚童。
在这已接近腥风血雨的气氛中,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或者说,完全不入。
寸度垂眸看向了他,眸底很冷。
凤须玉不甘示弱瞪了回去,却仍是欢欢喜喜道:“毕竟,预言到的人是我呀。”
两双视线接触,无声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可谓是火光四溅。
强烈的火光却好似融化了室内的寒冰。
下一刻,寸度开口,语气中寒意已是收敛许多,说道:“小圆子说得极是,小圆子做得很好。”
小圆子是凤须玉今天的名字,只因为他圆滚滚的蛋身。
说完,寸度又抬眸看向周启渊,“启渊也是,宗中弟子也是。”
周启渊感觉自己的眼睛这辈子都没瞪这么大过,更觉毛骨悚然。
好像哪里变好了一些,但气氛却更添诡异,完全不是周启渊能再继续待下去的了。
正想着,寝宫近前轰然落下一道万丈雷霆。
刺眼的白光瞬间里从窗棂落入室内,映得室内各处皆是镀上了一层白边。
苍白得堪比周启渊的心情。
——
寸度终于肯放周启渊走了。
周启渊马不停蹄毫不犹豫扑了出去,生怕寸度反悔的样子。
寝宫里便只剩下寸度与凤须玉一人一蛋。
一人一蛋仍保持着周启渊走时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挪动。
时间都好像静止了。
只有雪白蛋身正中那道细细的裂痕之上,仍有微弱的灵光努力试图修复,却并没有效果。
凤须玉抬头看着寸度,寸度也垂眸看着他,视线已不再胶着,早早归于了平静。
突然,凤须玉打破了这份沉寂,却是再直白不过道:“仙祖大人,其实有预言能力的是你对吗?”
寸度眉梢微跳,似是对他言之凿凿的质问,也并未生怒,淡淡应道:“不得胡言。”
凤须玉眯了眯眼睛,没想到居然不是大方承认。
于是凤须玉又道:“但我可不知道妖兽异动的事。”
寸度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凤须玉没停,“将这份预言告知给宗主的,是仙祖大人不是吗?”
浓睫起落,那双深渊似的眸子仍深不见底,寸度道:“是,但确实是小圆子亲口所言。”
编,接着编。
凤须玉不依不饶道:“可我怎么不知道我说过?”
闻言,寸度似是轻叹一口,终于启步,转身走到床头柜前,将手中的凤须玉放在了柜上。
凤须玉跳了下去,反正在寸度掌心也没什么好处,要看寸度还得努力仰头,就算没有脖子,仰得久了也会累的好吧。
寸度眸光微落,看向了他的身体正中,而后又抬眸对上凤须玉的视线,“看来小圆子并不知道自己梦中所言。”
凤须玉懵了一下,“梦中?”
寸度微一颔首,视线微微向后挪去,看向了他身后的小房子,“没错,小圆子的预言能力,似已是找了回来,只大抵是无意识的状态。”
凤须玉想了想,也是升起几分疑,“仙祖大人是说,我是在梦中做出的预言?”
寸度应一声是。
凤须玉陷入了沉思。
要知道,他的睡相其实并不好,虽然他不知道,但也不是没可能会说梦话。
如果真如寸度所说,他在说梦话的时候一并说出了预言,那么他的所有疑惑,倒也是可以以此来作为解答。
那么寸度这些天来每天都要问他的一句“可不可以做出预言了”,难道是在问他可不可以自主控制预言了吗?
想着,凤须玉便当真发了问,寸度也确实如此做出了回答。
这下凤须玉可就当真拿不准了。
难道这一切当真只是他的误会?
蛋身正中,那道细细长长的裂痕似是开始了缩短。
寸度眸光微闪,又道:“时辰已是不早,小圆子该去休息了。”
凤须玉恍惚点点头,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很快,凤须玉将信将疑躺在了小房子里,好好盖上了那方柔软的绢帕。
眼睛却是睁得老圆。
他睡不着。
虽然寸度给他的解释好像很是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还想不起来。
凤须玉是有意将这事放到明天再去想的,可不知道是不是那道裂痕仍没有修补完全,他就是睡不着。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凤须玉的脑海中,这个问题久久盘旋着。
反正睡不着,凤须玉干脆爬起来跑到了窗边,透过小小的窗子看向外头。
他能从这里透过寝室的窗棂看到寝宫之外,天空仍是阴沉沉的,那些恐怖的雷霆倒是已是退去。
一点点回归安宁的样子。
夜深,凤须玉已是躺在窗边迷迷糊糊快要入睡,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会就此过去。
凤须玉却是突然惊醒,一步不停冲出小房子的房门,指向珠帘遮盖的床榻,指向床榻上朦胧的人影。
“骗子!”
第39章
破天荒的, 那个日日早睡的仙祖寝宫内,大半夜重又亮起了灯。
凤须玉抱着胳膊坐在面朝床榻那一边的柜子边缘, 两条小短腿悬空垂在柜子之外,目光严肃看向珠帘内盘腿坐起面向他的人影。
良久,凤须玉又道:“做出预言的是仙祖大人。”
甚至不是一开始的疑问句,而是肯定。
即使是隔着尚未掀开的珠帘,寸度的眸光也是透露着一股子冻人的气息。
一人一蛋又是僵持了一阵,仍没得到一个准确的结果。
凤须玉都对那寒气有所适应,只带着满脸的正气。
他们方才已经就着这个问题讨论过一轮, 寸度也仍是傍晚时分的那套说辞,将答案引向了是由他在梦中完成预言这一说法。
实话说,这个说法真的很巧妙。
毕竟说没说梦话凤须玉自己又不知道, 而且他也确实没法排除自己到底会不会说梦话。
所以前时的凤须玉也算是接受了这套说辞。
但说辞总归是说辞,是一种借口。
借口再完美, 也是服务于一种指向。
他就是那颗预言蛋的指向。
凤须玉只是觉得,就是哪里怪怪的, 就是哪里不对劲。
然后他的回忆开始倒带,倒带到自己熬夜看书的晚上,然后是他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仙祖的那个阴沉的傍晚。
记忆滚滚向前,带着他一天一天,走到今晚。
凤须玉想起, 书中那个“爱蛋如命”“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的仙祖, 是寸度自己立起并坚决维护的人设。
凤须玉也想起, 阴寝殿中那条狱人锦鲤说, 他是在破坏将成的前一刻,被寸度挡在眼前的。
以及“祖宗”事件, 在周启渊将目光转向他时,虽没能说出口,却分明有所动作的口型。
【小疙瘩你能】预言……
【可是尊主,时间】交易……
还有那之后的某一天里,寸度突然消失的早晨。
似乎没哪里不对,看起来也只是一件件拼凑成寸度日常的事件。
但换一种说法,便会以另一种形式串联起来。
寸度对立人设很是执着。
寸度虽暴戾多疑,却从不肯伤及无辜。
玄云宗有在进行一些关于预言的交易,或是用以维系与各个宗门的关系,或是单纯积累财富,但寸度对此持无所谓的态度。
寸度消失的那个早晨,大抵是根据妖兽异动的预言做出了什么事,因为若是不加以阻止,会伤及大片大片的凡人。
妖兽非魔,异动也并不源自心生恶念,寸度不会亲自出手。
好像也没哪里有问题,可他在寝宫前的台阶上遇到周启渊,大美晚霞转瞬变得乌云密布。
而在电闪雷鸣前,凤须玉还问向了周启渊一个问题。
【仙祖大人是怎么告诉你的?】
周启渊还保留着那张传讯符,也没多想就直接拿出来给凤须玉看。
传讯符上的金色字迹,只短短写着【六日,汇南百里余四,兽乱】,最后缀着象征着寸度的火云银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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