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便听见一道怒斥声,随后一个老太太迈着健步走来,眼神锁定在阮眠身上。
老太太满头银丝,脸上布满了皱纹,背却挺直,老当益壮的样子。
她咿咿哝哝说了几句方言,见阮眠没反应,又劈里啪啦说了一通,阮眠没有听懂,倒是被她的眼神吓到了,对方紧皱着眉眼神犀利,显露出凶色,像是看到了什么憎恶的东西。
阮眠有些害怕,往宁钦身后缩了缩,无助地看向戴敬。后者这才替他解围,跟老太太说了几句他听不明白的方言,对方脸色才缓和了些,脚步一转往屋里走去。
“被吓到了吧,先进去坐,我奶奶不会说普通话,但她人很好的,不用害怕。”戴敬略带歉意地笑。
阮眠还是呆呆的没回过神的样子,有些犹豫。何允星打破沉默:“对啊,奶奶人挺好的,我去年还来过呢,和她熟了就好了。”
戴敬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既然都这么说了,又是戴敬的亲人,大概是没有恶意的,等他们进去后老太太又拉下脸,似乎在抱怨他们进来得这么慢。
桌上摆了几样东西,黑布上放了银针和纱布,还有几杯茶水,其中有一杯用木碗装起来,颜色也不一样,像是放了些料,黝黑黝黑的。
大家把位置让出来,阮眠紧张地看着老太太走到他面前,对着他左看右看了一番,拿起了桌上那把类似鸡毛掸子的东西,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像是去除灰尘一般,又喃喃了几句。
毛的触感拂过他的脖颈,有些发痒,他不自在地稍微动了动身体,被老太太骂了几句,一抬头戴敬无奈地笑了笑,眼神示意他体谅体谅。
他的视线落在桌上的那根银针,再对上老太太的眼神,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在老太太下一样并没有拿起针,而是拿起一根木尺在他手臂上来回敲了敲。有一瞬间,阮眠感觉到身上被蛛丝缠住了四肢,无法动弹,还有刺痛皮肤的痛感。
不是错觉,只见白皙
光滑的手臂上凭空出现了个小孔,鲜血往外流出。
“阮眠,你的手流血了!”何允星夸张地说道,连忙扯了纸巾过来,被老太太瞪了一眼。
他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手已经替阮眠捂住了伤口,老太太轻拍开他的手,又拿来那根针,将刚出血的伤口挑开,下一秒令人瞠目的画面发生了。
被挑开的皮肉里,夹了一根黑色的东西,他们一眼认出来,那是头发。
至于是谁的头发,阮眠不敢去想,小脸惨白,心里膈应得很。
等老太太退开身位,戴敬的话让他回神:“阮眠,奶奶说让你喝下那碗黑水,能……对你有好处的。”
这下阮眠不再犹豫,立马捧起那张木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心里对老太太的敬意多了些。
戴敬笑着跟老太太说了几句,对方骄傲地扬起下巴,轻哼一声背着手出去了,留下他们四个在家。
戴敬为他们重新沏好茶,从家里掏了些特产糕点摆在桌上,突然说道:“说起来,你那个朋友,或许就是在我们这的,那种娃娃应该是特有的。”
“真的吗?”阮眠语气迟疑,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不是很高兴,不自觉地看向了宁钦。
戴敬见他不太想去的样子,有些疑惑,“你和他说清楚了吗?”
当时火灾的事情何允星和戴敬不在,不知道内情,事后只知道阮眠意外遭遇了火灾,也没多问。
宁钦看着茶杯,话却是对阮眠说的,“你要是不想去也不一定要去,总会处理好的。”
气氛凝重了一小会,只听见阮眠低低的声音:“我想去。”
他要去亲自弄清楚真相,让这件事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有这么多人陪着他,他不用担心遇到危险。
戴敬说,住在这边的人他大概都有了解,姓陆的人家并不多,就古镇最偏僻那边有十来户,他们磕磕绊绊地问了三家,前两户虽然表示疑惑,但把他们当成了来旅游的游客,热心地为他们指路,直到第三家。
这边位于古镇的最西边,不同于热门风景区那边的繁华热闹,这边的街道算得上冷清,这边不是吊脚楼,而是普通的老建筑。路上零零星星几个本地人走着,他们四个年轻人更为显眼。
第三户家里有个大叔在,仔细打量了他们的衣着,径直问道:“迷路了?”
阮眠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对方会意,神秘兮兮地往外看了眼,将大门关上了。没等他们说明来意,大叔一把扫开桌上的东西,麻利地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物品摆在桌上。
大叔冲他们挤眉弄眼地说:“你们是要这个吧?”
四个人面面相觑,桌上摆着的都是古镇的物品,像是要在他们身上薅羊毛。
“叔,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戴敬带上了本地的口音,对方一下明白了过来。
“我卖的东西不太一样,这些都是有奇效的,你看这个——”大叔不死心道,顺手拿起了一本书,看了眼又讪讪地丢在了一旁,嘴上嘟囔了一句,“怎么把这玩意摆出来了。”
又拿起一块红线吊着的玉佩:“你们看看其他的,看看这个,这个玉佩能保平安的。”
四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注意力集中在放下的那本书上,趁着大叔没看到,何允星拿起了那本书。
书的封面泛黄,上面的图案被磨得模糊,扉页上写了两个字——《痴子》。
“哎!那本书不要乱拿,”大叔上前夺过他手里的书,拍了拍封面合上书放进了柜子里,“这个已经不卖了,那小子知道吧,现在这边不怎么做这种娃娃了。”
“嗯。”戴敬没有否认。
“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奇怪,怎么现在年轻人都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一些好的东西又看不上。”大叔边说着边开始收东西,没有了一开始的热情。
“还有其他人也感兴趣吗?”阮眠好奇问了句。
大叔回道:“对啊,几个月前还卖出去一本呢,也不知道年轻人做这种东西干什么,不是都倡导科学拒绝迷信嘛,那伢子还偷偷来跟我买,也不知道被他妈发现没有,知道了肯定被骂一顿。”
四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对,阮眠问他:“叔叔,你说的那个人也是在古镇的吗?”
“可不嘛,就隔壁那个,听说他去上大学来着,好久没见到他了,考的还是好学校呢。”
“是叫陆年吗?”阮眠抿紧嘴。
大叔有些惊讶:“哎,你们认识啊,你们不会是同学吧?难怪我看你们就像优秀大学生一样。怎么他没回来?”
阮眠没有说话,宁钦替他回答:“对,我们是他同学,他有事留在了学校,我们替他来看看家人。”
“喔喔,这样啊,那你们是来问路的吧?”大叔没有怀疑,接着说:“他家很近,就隔壁那边有个小院子的那户就是他们家,他妈妈和弟弟应该在家。”
“好的,谢谢叔叔。”
他们道完谢,顺便买下了大叔极力推荐的玉佩。他们走到大叔说的小院子,大门外面两棵小树,刚长到门高。院门敞开着,里面的景象一清二楚。
一个身形枯槁的妇人正提着木桶从屋里出来,面前是一个大盆,妇人从井里打了水蹲下身子开始低头洗衣服,没多久一个小孩欢快地从屋里跑出,窜到院子里趴在井边玩。
那妇人头也不抬地喊了句:“岁崽子,你快进屋去写作业咯!”
“嗯要~”小孩稚嫩的童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双手撑脸往井里看。
他们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何允星和戴敬是不知道,但阮眠可是清楚的,陆年已经死了。
第21章
“那个……要不我自己去问问吧,”阮眠看向何允星,认真地说:“你来旅游就好好去逛吧,别在这耽误了时间。”
他的表情很为难,脸上写满不安。
何允星点点头,笑着拉上戴敬就走,“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完事了联系我们。”
他们也能理解,这毕竟不是什么值得说出来的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尴尬。
“钦宝怎么不走呢?”
阮眠也抬起眼看向宁钦,对方神色淡淡道:“我跟阮眠一起吧,我刚好也认识那个朋友。”
放屁,他都没见过面。
阮眠没有说出来,默认了这个决定。
何允星应了声:“好,那我们先走了,正好去逛一逛。”
等他们走后,阮眠才低着声音问:“你也要一起进去吗?”
“你想好怎么问了?”宁钦反问他,“你贸然问的话说不定被赶出去。”
在他怀疑的眼神下,阮眠涨红了脸,嗫嚅着说:“我会小心点的。”我又不是什么不靠谱的人。
不等他说拒绝的话,宁钦已经先一步进了院子,看着那道高挺的背影,阮眠忙跟了过去。
“阿姨好。”
妇人听到动静抬起头,仔细回想了下对方的长相,犹豫着说:“你们是?”
“我们是陆年以前的同学,想找您问点事。”宁钦礼貌地笑着。
“你们找他有事?”妇人眼里多了些怀疑,缓缓站起身。突然注意到身后的阮眠,只一眼她的脸色一变,眉头越皱越深,声音尖锐起来:“你们出去!”
手上的水还没甩干,妇人直接过来推搡他们。一旁的小孩不清楚状况,见到这场景有些害怕,惊慌地跑到妇人身后。
也不知道她为何情绪突然激动,宁钦挡在前面拦住妇人,阮眠探出一个小脑袋,小声挣扎:“阿姨!我们没有恶意。”
这话一说完妇人停止了动作。
一片寂静中,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浑身的力气一下消散了,垂在身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面前的少年长得的确漂亮,唇红齿白,眼睛很清澈,比她记忆中的还要好看,但她清楚地记得一件事。
对方早就不在了,是她认错人了。
妇人稍微冷静了些,语气还是充满警惕:“你们有什么事?”
“阿姨,你有见过他吗?”宁钦让出身位给她看身后的阮眠。
此话一出,连阮眠也疑惑地抬头看他,妇人的脸色却是更加不对劲了,往后退了一小步,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眼睛瞪大了些。
“不认识……我不认识!”妇人情绪激动起来,突然喘不过气,嘴唇变得青紫。
眼看就要
跌倒,被宁钦眼疾手快地扶住,身后的小孩见到这副画面,眼泪快要掉了下来,指着屋里喊:“妈妈发病了!家里有药!”
阮眠立马跟着他进屋去,找到了支气管扩张剂,手忙脚乱地给妇人吸气。一顿混乱后,妇人终于缓和下来,表情虽然还是不太情愿,但对他们的态度要好了不少。
“你们到底来有什么事?”
阮眠看了眼宁钦,斟酌着开口:“我们是陆年以前的同学,好久没有联系到他,想问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你真是他同学?”妇人紧盯着他。
阮眠抿了抿嘴,点点头。
“我见过一个跟你很像的人。”妇人叹了口气,开始回忆。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提到这个,但看神色像是很厌恶那个人,阮眠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妇人眼神落在他身上,突然问:“你猜他怎么样了。”
“他怎么了?”阮眠顺口应道。
妇人语气冰冷:“他死了。”
阮眠有些尴尬,心想着就不该接这话茬。
“我第一次知道他是陆年上高中的时候,他和陆年关系很好,好到我根本不敢想象的程度,要不是他,年年也不会死!”
两个月前。
她的儿子很有出息,考上了有名的A大,妇人特意在这边租了个房子,打算带着老二一起在这边生活。
最近陆年有些奇怪,老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察觉到了不对劲,趁着对方出去吃饭的时间进了房间一探究竟,还真给她发现一点东西。
“这是什么!”
妇人手里紧捏着一张照片,上面的两个男生亲密地靠在一起,在镜头前笑得灿烂。
“妈!你怎么又私自动我东西!”陆年皱起眉头不耐地走来,想要将照片拿回去。
妇人躲过他的手,当着他的面快速将照片撕碎,一抬头对上自家儿子的眼神,里面充满震惊、愤怒以及难过,妇人莫名有些发怵。
但转念一想不就一张照片嘛,她儿子总不至于就这个跟她发火,她势必要问个清楚。
“你说清楚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们高中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陆年你这是自毁前途啊,你以后连个孩子都没有。”
陆年听到某个字眼,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我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有孩子就能有一切吗?你就算有我和小岁,还不是一样留不住我爸!”
妇人被戳到痛处,哭着大喊道:“你如果要跟他在一起就跟我断绝关系!”
“你什么都不懂。”陆年蹲下身将地上的碎片一块块捡起来,语气反而平静了下来:“以前你天天耗在我爸身上,整天哭丧着脸。只要他给你一点甜头你又巴巴地靠上去。爸走了你又天天只关注小岁,那我呢。”
“年年……”妇人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扼住一般,心里止不住地发慌。
“你每次发病都是我在照顾你,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从来没有管过你,你却还是觉得是我学习不够努力才留不住他。你知道我高中怎么过的吗?我拼了命地学想证明给你看不是我的错,我学习不好是他帮我,我发高烧也是他照顾我,我能考上A大都是他的功劳!你呢?”
妇人知道陆年说的“他”是照片上的人,那个叫陈星池的少年,她印象很深,因为对方长得很好看。
“你口口声声以我为荣,心里还是在埋怨我吧,要是我从小就成绩好乖巧懂事,是不是就能留住爸爸了,你是这么想的吧,张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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