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画室拉下了帘布,唯一的光源只有他手里手机的光亮。阮眠打开手电筒依次照亮了一遍,大致能看清这里的布局。
枯黄色的墙壁,靠近走廊这边的墙面上悬挂有几幅画作,细看的话会发现其实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戴着眼镜,温文尔雅的模样。
地板也像是很久没有清理过,堆积起一层脏污,都快看不清原先的颜色。阮眠对周老师的话起了疑,这真的不像是几天没来该有的样子,起码也有个十来天。
在画室前端立着几张画架,上面还有几张画纸没有取下,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阮眠走近才发现角落里放着立柱灯,想要打开时不慎撞到面前的东西,那东西晃了晃被他眼疾手快扶住,他愣了一瞬。
幸运的是灯可以使用,亮起的一瞬,冷光打在面前摆放的凳子上,一个石膏雕塑正对着他的方向。
眼前的这个石膏雕塑并不是经典的大卫之类的,更像是按照普通人的模样刻的,有种亲和感,但制作之精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是他刚刚碰到的那东西。
阮眠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他不由得回忆起在手下蔓延开的触感,带点温热还有些柔软,就像……就像是人的肌肤一样。
就连那只有轮廓的眼睛,都像是真的一样在看他。
阮眠深吸了口气,这里就他一个人,他不能吓唬自己。
没再多想,他按照周老师说的在画室最前端的地上找到了一个大红色袋子,说是上次忘记带走了。
袋子沉甸甸的,看不出里面放的是什么。
“叮咚——”
清脆的一声让阮眠吓了一跳,悬挂着的钟表刚过八点。
时间居然过去了这么久,不知道宁钦还会不会等他。
还有楼梯间的那个东西。
需要他找的画也在这个画室,阮眠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画对方这么执着。
对方交代他是从左边数第七个画架,说那是他的座位。阮眠原本还耐着性子数了数,直到第三遍。
他一定是记错了,这怎么数都只有六个。
诡异感伴着安静逐渐蔓延,他没骨气地小咽了口口水,在心里想着还是直接走吧,到时候绕个路不从那边楼梯经过。
可他又纠结没带回画会被那东西缠上,就在这时,阮眠眼前一亮,他似乎看到了要找的那幅画。
不是似乎,他很确信。
是在这画室里唯一一副独特的画,所有留在这里的画无外乎都是画的同一个人,他也认出来了,画的就是周老师。
可能是他们班上的作业,他没过多在意。
而这画,无数细长高挑的人影,将一个小人包围起来,小人跪坐在地上,像是在赎罪又像是在祭拜,四周是荒芜干枯的树木,绝望和无助呼之欲出,更多的是荒诞。
——这些影子都长着同一张脸。
莫名地,阮眠心理有些不适,一时间忘了动弹,呆呆地看着那幅画出神,直到覆在画上的阴影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有人知道这几秒有多漫长,从看到地上多出的影子开始,心脏倏地缩紧,阮眠绷紧了身子,内心期盼宁钦不会这么无聊到吓他。
“在偷看什么呢?章宋同学。”
*
已经步入秋天,天色暗得早。
宁钦在楼下等得无聊,和保安面面相觑了一会木着脸移开视线,手机提示音响起时脸色显而易见地变好了。
保安正诧异他的表情变化的迅速,却见他又一秒拉下了脸,仿佛刚刚只是眼花的假象,保安疑惑更甚,现在的大学生压力这么大吗?真难懂。
宁钦走出教学楼几步,从这里能看到楼上的走廊,可惜的是没看到任何人影。
他收到了阮眠的消息。
根据他对阮眠的了解,这栋教学楼他爬上去起码要十分钟,路上碰到的任何东西都能耽误他一段时间,说白了就是胆子小。
他本以为对方因为害怕才给他发的消息,已经做好准备给对方一个台阶下,结果聊天框里就躺着一句简简单单的:“我到了。”
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话,他却从中读出了一丝得意。
这些天他们的关系很僵硬,能让对方逮到得意的机会可不多,他都能想象到阮眠那控制不住翘起的嘴角,似乎在说不需要他也能做好这件事。
这种赌气的小孩子行为,的确是阮眠能干出来的。
无法避免的不爽又来了。
如同被小蛰一口,咬在心上痒痒的又无可奈何。
在门口同样无聊的保安大哥见他心情不好的样子,想以过来人的心态劝慰他,试着跟他搭话:“那个同学啊,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要整天垮着脸呐,多不好看啊,学生应该朝气蓬勃的啦……”
宁钦:“……”
他看起来生活很不堪吗?
“对了,和你一起的那个同学什么时候下来啊,这也不早了快要锁门了。”保安大哥突然提醒道。
宁钦顺势看向手机上的时间,八点了,接到消息的时候是七点半左右。
“我问问他。”
宁钦给阮眠发了消息,一分钟过去了没有回,他又试着打了个电话,依旧没有回应。
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只有手机的铃声一直在循环播放,保安大哥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动作,见他脸色越来越暗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
“你也不要着急,说不定他没听到声音,现在可能已经下来了……”
“没有着急。”宁钦面无表情道。
保安大哥看着登记名单上龙飞凤舞的签名以及迅速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大学生怎么都口是心非。
宁钦走得很快,连爬几楼气都没喘一口,路过三楼时一眼看到了角落站着的身影。
那身影显然也看到了他。
只是很有眼力见地假装没看见,甚至转了个身继续盯着自己的音乐盒。
开玩笑,鬼也是会害怕的好不好。
后面直到六楼也没有再遇到任何东西,像是排练好的,即使阮眠没有告诉他哪间画室,宁钦很自然地往尽头走。
在路过走廊时他还分出一点心思去想阮眠是以什么态度给他发那条消息的。
他似乎误会什么了。
尽头的画室格外的漆黑,像是没有人存在一样。
第43章
教育的唯一工作与全部工作可以总结在这一概念之中——道德。
“小周,还不走啊?”
周泳声从电脑页面中回过神,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我还要一会,快要比赛了答应了要帮学生看看画。”
“好,那我们先走了,明天见。”
办公室的人陆续离开,周泳声整理了下桌面,和日常一样将地面清扫了下。
面前的这一小角落便是他的办公场所,他按照父母意愿成为了一名老师,进入了梦寐以求的A大。
本来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来到这后才发现有更多优秀的老师,秉承着谦逊学习的态度他很乐于和其他老师打好关系。
可是没他想的那么容易,即使是在A大这样有名的学府仍然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比如说办
公室上个月又塞进一个人,听说是靠关系进来的。
对方心高气傲,看不起他们这些人,没给过办公室的人好脸色。
无可奈何的是,对方的舅舅正是A大美术学院教授,在全国也排得上名号,是周泳声崇拜的一个前辈。
听说这个教授最会指导人像,要是有机会,真想跟着他学习。
“叩叩叩。”
“请进。”
两个脑袋探进门,是来找他的学生。
其中一个叫杨姝的女生性格比较开朗,笑着问好:“周老师,我们来找您看画了!”
“好,来坐下吧。”周泳声注意到今天只有两个人,顺口问了一句,“昨天那个男生呢?”
杨姝很快回答他:“柳宴他说身体不太舒服,今天先不过来了。”
叫柳宴的男生其实他很有印象,不是他班上的但总来上他的理论课。
皮肤很白干干净净的,上课总是一个人坐在第一排,画画很有自己的一套风格,不过性格比较孤僻,不爱讲话。
“好,那我们先开始吧。”
*
等学生走后周泳声最后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经过大教室时看到一群领导从里面簇拥着走出来,最中间的是那个很有名的教授。
对方四十来岁,一身黑色西服很是合身,优雅至极。
周泳声羡慕地看了一眼,对比自己身上的格子衬衫,暗自轻笑摇了摇头。
隔着远远人群,对方却似有所感往这边看了一眼,友好地冲他点了点头。
周泳声受宠若惊,忘了该作何反应,那伙人都离开了还在原地傻笑。
成为老师之后生活过得很规律,每天就是三点一线,家,办公室,画室。
就这样在A大工作了快一个学期,和周围的同事都混熟了,只有那个天降的依旧保持高傲,他也不好意思热脸贴冷屁股。
期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A大采取帮扶新教师政策,他被分配到那个教授手下,平时的接触变多,他也汲取到了不少经验。
他时常在想,对方真是个和善的好前辈。
临近期末,学校要对本学期所有新教师进行评级,综合所有表现进行了一次考核,表现最好的可以晋升一级。
当时办公室的老师都觉得非周泳声莫属,他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班上的学生也给了他很高的评价。
直到结果出来。
“没事小周,下次还有机会,你带的班成绩就挺好的。”一个老师安慰道。
“对啊,你还年轻,下次一定行的。”
周泳声心里略微失落,但受到安慰后很快鼓舞起来:“嗯,我的水平还不够,还得向前辈们好好学习才行。”
话音刚落,门被大力打开,办公室默契地安静了下来,大多数老师都不待见关系户,见到他都自觉去干自己的事了。
周泳声也不想惹麻烦,却见对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开始收拾东西。
有不明者发问了一句,“小刘,你怎么收拾东西了?”
这话问出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起来,看似都低着头,实际上耳朵都竖了起来。
“刚评完级,我换办公室了,以后就不在这了。”那句话似乎是对着周泳声说的,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好在周泳声主动打破僵局,站起身说:“我还有课,先走了。”
他也挺不甘心的,但是没有办法,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因为各种原因不如意。
“周老师,周老师?”
“嗯,怎么了?”
“我看您脸色不太好,您没事吧?”杨姝关心他道。
“没事。”周泳声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柳宴今天又没来吗?”
女生耸耸肩道:“不清楚,他好像几天都没来上课了,听说其他课也是一样。”
“他身体不舒服吗?”
“可能吧,反正没见过他人。”女生无所谓道,“反正他画什么都厉害,比赛应该没事的。”
他们三个是被选出来去参加大学生素描竞赛的学生,这里面柳宴画得最好,但总是因为各种原因缺席。
“好吧,如果身体不舒服让他好好休息。”
把学生送走后已经是黄昏,最近天气转冷,单穿一件短袖还有些凉,周泳声回了趟办公室拿上外套后准备回家。
走到转角处,一道急匆匆的身影从他面前路过,他叫了一声,那身影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往后面偏僻的小路走去。
他应该没有认错,那个人是柳宴。
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吗?
周泳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了西栋,这栋教学楼荒废了一段时间,就连他们老师也很少到这边来。
柳宴这几天实在奇怪,很久没见过他,称是身体不舒服又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简单,柳宴这种性格的孩子容易把事情埋在心里,他担心对方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作为他的老师,他总是要多关心一点学生的。
前面的柳宴完全没发现他的存在,依旧佝偻着背继续往前走,清瘦的身形在风中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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