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曷快要走过来的时候,奚疑急忙转身面朝身后的玻璃,与此同时陡然开始在乎自己的仪容仪表。
他抬头朝玻璃上看的时候顿时怔愣了一下,因为玻璃上印的那个人太过于陌生,胡子拉碴、一脸的疲态,头发蔫巴地垂在脸侧。
奚疑第一次因为自己的邋遢生出了逃避文曷的想法,他低着头追上了文曷,始终和他保持着半条街的距离。
半条街的距离、五公里的长度足够他将自己念了两年的人与心里的那个身影从头到脚地对比一遍。
看起来长高了不少,两年前还没有他高。
清瘦了很多,一看就没有好好吃饭。
头发还是软软的,风一吹就贴着脸颊晃荡。
还和两年前一样傻,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
明明在蒙特蹲了二十八天,再冷也扛过去了,奚疑却还是在这五公里中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前方的文曷转身消失在了下一个街角,奚疑刚要快步追上去,就被从侧后方来的一个人拦下了。
“你干什么的?”,凌栏在两条街前就发现文曷身后跟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趁着人走远,他马上上来将人制止。
凌栏刚搬着人的肩膀扭过来,就被噎了一下,有些磕磕绊绊地问道:“不是……我也没喊警察,你哭什么?”
奚疑闻言怔愣了一下,颤着自己冻得没什么知觉的指尖抹了一把脸侧。好像是有水迹,怪不得今天的蒙特要比之前冷……
凌栏看着这个奇怪的人,公正地说道:“哭也没有用,说,你跟着前面那个人有什么企图?”
奚疑在一众关系词中挑挑拣拣,说道:“我们是……朋友。”
凌栏皱了下眉,严肃地说道:“少唬我!朋友?哪门子的朋友不上去打招呼,反而在背后搞跟踪这套的?”
“你要是再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可带你去见警察了。”
奚疑一时说不上来为什么不直接去见文曷,也许是来自长达两年的克制,也许仅仅因为自己模样邋遢,他只好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凌栏。
凌栏带着怀疑地看了他几眼,撒开抓住人的手,一把将证件抢了过来,扫了一眼名字——Yi Xi。
西医?奚疑?!这不是文曷心心念念的那个偶像吗?!
也不怪他跟着文曷看了那么多综艺还认不出来人,任谁看了这副流浪汉的模样能将他和奚疑划等号?
“流浪汉”、“流浪犬”,怪不得文曷喜欢他……
凌栏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奚疑,将证件还给了他,还是奇怪地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上前跟文曷相认?”
这个问题就连奚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沉默了一会儿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目前不能让他认出我。”
“怕他看到你太激动耽误了学业?”,凌栏“啧”了一声,继续说道:“不管你们俩想玩点什么,你还是注意身体,如果能让文曷那小子也保持健康就更好了,不亏我照顾了他那么久……”
奚疑一听心脏就揪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文曷他……过得好吗?”
凌栏边摇头边说道:“不好,他过得很不好。”
“不过你别急,先跟我回家收拾收拾你自己。”,凌栏看他一副犹豫得模样,知道他害怕自己被文曷看到,继而开口道:“我住在文曷的对门……”
“不过就算你像综艺里那样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大概率认不出你了。”
“为什么……会认不出我?”,奚疑的语气有些焦急。
凌栏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郑重地说道:“因为他现在的视力跟瞎也没两样了。”
奚疑跟着凌栏住到了文曷的对门,听他讲述了文曷遭遇的暴力行为、文曷眼睛受伤以及他不顾自己安危长时间滴禁药只为看奚疑的综艺。
奚疑边听边觉得自己的心脏与文曷一起被殴打着,直到喘不上气,他突然很想冲去隔壁抱抱文曷,但是暂时不能。
奚疑站起身走到阳台边,试图用蒙特的冷冽空气安抚自己快要炸裂的心脏以及喘不上气的呼吸。他长舒了几口气后才开口问道:“这两年,他还经历过什么事吗?”
“什么事……”,凌栏陡然想到了什么,他继续开口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文曷在学校一直都好好的,为人豪爽且学习优异。”
“但是有一次突然被匿名破了脏水,背地里搞事的人在学校公告栏贴满了造谣他的事迹,说他暴力殴打女性、性.虐待女性……”
“因为这件事闹得很大,就算文曷的导师想保他,介于舆论的压力给他开了处分。”
奚疑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道:“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好早了吧,大概一年前了……”,凌栏闷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记起来了,那会儿我刚帮他修好手机残骸,他每天宝贝得不行,恨不得一天看八百遍……”
那就是文曷给他发“别抽烟了”的时候……
所以文曷的电子设备一直在被监管,但凡被发现有一点联系他的迹象,就会被找事。
凌栏因为学业的原因要出差,就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的房间租给了奚疑。奚疑在蒙特没什么事,每天不是看文曷就是看文曷。
一开始他还不算熟练,总会在文曷出门的下一秒就迫不及待地开门,随后在文曷回头的时候猛地将门关上。
后来他学会在文曷出门的时候通过猫眼看人,等人走远了才开门跟上。
奚疑会在猫眼看人,会跟着文曷出门买菜,会提前回家在门后等对面的关门声。若说他最喜欢的地方,那当属阳台。
他喜欢伸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稍微将半个身子往外延伸一点就可以看到对面阳台里闭着眼睛晒太阳的文曷,如果文曷睁眼,他就将旁边的窗帘拉来应急。
有时,奚疑能在阳台上看人看一下午,看到脚麻得像是被针扎、腿软地几乎走不动路,但他依旧很快乐。
奚疑最近忙了起来,因为他想带文曷滑雪,但是无论是他还是文曷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只好提前去学。
他不知道是不是在滑雪方面没有什么天赋,光在低级道上就摔了七八次,差点就要进医院做手术。
磕磕绊绊大半个月,奚疑总算可以将滑雪拿得出手,他替文曷订了一整套滑雪的装备,拜托凌栏沟通。
奚疑知道以文曷的性子,一定会问是谁,但是他的声音太有辨识度,只好用ai输入了一句话。按完门铃,听到那道熟悉的“谁”,他在文曷的时候门前播放ai声音。
“隔壁的租客,房东说要我给你送滑雪的装备。”
等到听到开门声后,奚疑再快速跑进自己的房门后,猛地关上门,一气呵成后因为心脏的加速导致呼吸有些喘,他在猫眼后看着面露疑惑的文曷,像是小朋友骗到人那样很开心地笑了出来。
奚疑开了一晚上的窗再加上不盖被子,总算在蒙特的冬天把自己弄成了重感冒。
第二天一早,就等在场地门口,为防被认出来还戴上了帽子。直到文曷打开门,他立马上去搀扶着人的胳膊。
“文先生您好,我是凌先生为您挑选的教练,接下来的几天会带着您学习滑雪。”
“谢谢。”
奚疑带着文曷进了换衣间,从他的声音背包里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再无微不至地帮他穿戴上。
奚疑为文曷带上了滑雪镜,将他的一缕头发轻轻地别在耳后,满意地开口说道:“鉴于你的视线比较模糊,接下来的滑雪先由我拉着你滑,不知文先生意下如何?”
“叫我文曷就行了。”
奚疑闻言怔愣了几秒,他何尝不想将“文曷”这个名字念上一辈子,他抿了抿唇回道:“好。”
奚疑搀着文曷的胳膊一路到了低级道,他看了一眼下面的缓坡,又趁着人看不见,伸手碾了一把文曷侧边的发丝,才压抑地开口道:“文曷,把手给我。”
奚疑看到文曷想都不想、没什么防备地就将双手伸了出来,恨不得敲他的脑袋两下。可真到他伸手接住文曷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能感受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细微颤抖。
“教练,你是不是第一次带我这种瞎子滑雪?手都颤……”
“不是瞎子。”,奚疑开口打断了文曷的话,一双眼紧紧地锁着对面人的滑雪镜,像是要透过眼镜将目光刺入那双漂亮的眸子。
“教练你说什么?我好像耳朵也不太好……”
奚疑抿了一下唇,说道:“没什么,抓紧。”
下一秒,他就牵着文曷的手从低级道的缓坡上滑了下去。明明滑过很多次低级道,但在此那种陡然失重的感觉依然让奚疑的心脏空了一拍。
直到在低级道的末尾停下来,奚疑平复自己的呼吸后才开口问道:“感觉怎么样?”
“爽!感觉压抑的情感也随着下滑四散而出,教练再带我来一次。”
奚疑勾了下嘴角,应和道:“好。”
“教练,我想去高级道,那个s弯看着好刺激!”
奚疑发现文曷越发的跳脱了,高级道别说带人了,就连他这种速学的人都不能保证安全,“……不行。”
小唯粉的表情就算看不到也知道蔫巴了下去,“教练,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奚疑克制着再次翻涌上来的想抱抱他的情绪,说道:“听说过什么?”
“我们家那边有个习俗,滑雪时在高级道上许愿可以梦想成真。”
“我都大四了,你得让我顺利毕业啊教练……”
奚疑在秋城生活了二十四年都未曾听过这样的习俗,话一听就知道他在唬人。但他看到滑雪镜都压抑不住文曷的蠢蠢欲动,没舍得拒绝,只能一直说着注意事项以及自保措施。
奚疑看到文曷迫不及待地朝自己伸出手,好笑地牵着他上了高级道的传送带,突然开口问道:“你想许什么愿望?”
“想回国,想上秋大,想读国内史。”
“好。”,奚疑应完就拉着文曷从高级道上滑了下去。
他明知道高级道上许愿就会成真这件事是假的,还是在风雪扑面后忍不住心中泛滥的萌芽。
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奚疑偏过头透过双重滑雪镜看向身边的文曷,心想——如果可以,希望你不会讨厌那个爱慕着你的我。
今日的滑雪结束后,奚疑将文曷送上了回家的车,随后收拾了雪具也跟着打车回了家。
他刚下车没走两三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街角的反光镜将几个人的身影映出来。
奚疑第一时间为了确保文曷的安全,用自己的号码给他播了一个电话,接通后电话那头喂了一声就被奚疑挂了。
他可以确认这些人是蹲点等文曷再出来,如果不和他们发生冲突,他们迟早会蹲到文曷。
他又给凌栏发了一条消息后,直接把手机扔回去,将背包里的雪具拿出来,一手一个滑雪板先发制人地朝着那群黑衣人揍了过去,导致两三个黑衣人的脑袋开花。
也许是奚疑的举动惹怒到他们了,一开始他们还对奚疑手下留情,后来直接将他手中的滑雪板抽了过来直接砸到了奚疑的小腿上,滑雪板应声而断。
凌栏找的人很快就到了,三下五除二就将那群已经打得没什么劲儿的黑衣人收拾服了。剩下的几个人带着奚疑去了医院。
奚疑做完手术出来的时候收到了凌栏的电话,他刚点了接通,那边就怒气冲冲地说道:“你是不是疯了?这种事给我说一声,我找人收拾他们就行了?你冲个什么劲儿?”
“怎么,非得感受一下两年前文曷受的伤,好在你皮硬只是轻微骨折,那要是跟文曷一样视网膜损伤,你俩是打算后半辈子瞎子互助?”
“你tm还笑?我真是服了你们两个怪胎了,他是做完手术出来疼都不喊一句,你这还直接笑出来了?怎么没给你牙都打掉?”
抽动牵连了嘴角的伤口,奚疑收敛了笑容,在一连串的轰炸中插嘴道:“谢谢你。”
凌栏闻言一下子就哑巴了,他吭吭哧哧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文曷知道对门因为他受伤了,我帮你争取了一下,他说会亲自下厨给你做饭。你们俩要是因为食物中毒双双身亡了,我连尸都不给你们收……”
“嘟嘟——”
奚疑默默地撤下手,低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机屏幕。他想,总要亲手替他的小唯粉出一口恶气不是?
轻微骨折换来对面四五个脑袋开花以及文曷亲自下厨……还不错嘛。
奚疑在被文曷的垃圾厨艺投喂了两个月后,接到了一通来自国内的电话。
“奚哥,谢老头想用联姻挽回自己的大厦将倾,谢皊就偏不如他的愿,执着地跟刘小姐闹掰了,让刘小姐在秋城丢尽了脸面,我们要不要趁机去跟刘小姐谈判?”
“但是我之前向刘小姐抛出橄榄枝,她的意思是只跟你聊,你看要不要先回国一趟?”
奚疑正在给自己上药,闻言挑一下眉,语意不详地说道:“终于可以吃一顿正经饭了……”
“奚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奚疑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说,回国替我的小唯粉挣秋大面试资格。”
奚疑走之前向文曷门前那个当摆设用的信箱里投了一封信,与此同时在门口站了很久,听着屋内叮铃咣当的做饭声音,最后笑了一下,用“奚疑”的微信号给文曷发了一条。
[奚疑:新年快乐]
他希望,文曷可以看到这封信;也希望,文曷不用看到这封信。
*
奚疑正在眼镜店里,他之前为文曷挑了一副带有细链的金丝眼镜,这样那个冒失鬼就不会丢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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