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挂了,你爹忙得很,还有三四篇论文要写……要求不高,你别把我的租客毒死就行。”
自那日起,文曷就变成了任劳任怨的煮饭婆,还是没有反馈的那种。每天换着花样做一些有利于身体伤病恢复的饭,做好了就打包送到对门的信箱上,再按一下门铃。
像是和对门达成了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共识,文曷每次出门买菜回来都能在自家的信箱上面收到一叠洗干净的碗筷,但他们两人从来没见过。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两个月,文曷即将大学毕业也忙了起来,就连做饭也是东一顿西一顿,饱一顿饿一顿。
他愧疚地正想向凌栏说一声自己可能不能承担做饭这件事了,就从凌栏口中得到一个消息——对门的人退租走了。
文曷想,这哥们也怪惨的,来蒙特旅游还没玩几天就被莫名其妙的人揍了一顿,接着只能靠对门的垃圾厨艺投喂,任谁好不容易养好身子都得麻溜地离开。
蒙特的夏天,赛德街区106号爆出两件惊天大喜事。一是凌栏直博了要去大城市继续深造,二是文曷的限制莫名其妙解除了,毕业后可以回国,通过导师的推荐信直接面试秋大。
文曷推着行李箱从106号出来的时候,看向了对门,陡然想起那身滑雪的装备以及胡诌的那句“在高级道上许愿就会成真”。
他想,既然口头说过的“回国、上秋大、修国内史”这些在半年前看起来根本不会成真的事情发生了,那么藏在心里的“奚疑永远快快乐乐”一定会实现的。
蒙特的冬天真的很冷,但冬天总会过去,属于秋城的夏天兜兜转转三年又回到了文曷的手中。
第59章 凛冬
“约你出来吃个饭还得提前两个月报备……”,许霰雪坐到了奚疑的旁边,看他一脸疲惫的模样开口道:“阿奚你家也算得上富二代了,留给你的钱也能活到养老了,何必这么拼呢?”
奚疑还没开口,饭店的房间门被敲响了。未等屋内的人同意,那人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许霰雪一看来人先是愣了一下,才说道:“谢哥?你不是有工作要忙,怎么来了?”
“在这边有个活动,顺路来坐一下。”,谢皊从进来就盯着奚疑的侧脸,带着浅笑径直走到了他旁边。
谢皊刚要拉开凳子坐下,就被奚疑抢先了一步将凳子推到了桌子底下,拒绝的意味很明显。他笑了一下,刚要伸手去碰奚疑的头发又被人躲开了。
“头发该剪了。”,谢皊毫不在意地坐到了奚疑的对面,抬头看着人说道:“听说阿奚你最近将所有的身家都投到了一家新起步的互联网公司?”
从刚才就觉得氛围不对劲的霍止曳闻言皱了皱眉,不赞同地开口朝奚疑说道:“投资也不是这个玩命的投法。”
“怪不得你的行程安排表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奚疑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突然起身说道:“我去买盒烟。”
许霰雪闻言一把将人拽住硬生生将他按在了原地,有些气愤地说道:“上次我去探班,早上见你刚买了一盒新的,下午就没了。”
“是不是要把肺抽烂才算好?”
奚疑低头看了一眼许霰雪拉着他的手,用了劲儿才抽出来,丢下了一句,“烟瘾犯了,就一根。”
奚疑走出饭店,找到了一个相对隐秘的街角,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拆封过的烟盒,抽出一根新的衔在嘴里。
他解锁手机轻车熟路地点开文曷的聊天框,另一只手在口袋里转着打火机。
[奚疑:看你晚上没吃多少,还被小许灌了一小杯酒。我冲了一杯蜂蜜水让他给你端过去赔罪。]
[奚疑: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不要自己扛,记得和我说。]
[奚疑:还有……对不起。]
对话还停留在文曷离开前,奚疑不知道那天晚上的小唯粉有没有听话地喝下蜂蜜水、神经性胃病有没有犯、犯病的时候会不会自己扛着、有没有吃药……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被锁在名为“畸形的爱——同性恋”的普通盒子中,没人知道钥匙在哪里,更没人敢在不知道里面会开出什么样的东西之前打开它。
手中的打火机被转得更快了,软质的烟嘴上被牙齿咬出坑坑洼洼,奚疑略显烦躁地将手机锁屏丢进了口袋里。
他刚捏出打火机准备点烟,突然听到了一道久违的提示音,火焰顿时停在了白烟的前方几厘米处。
奚疑没有点烟反倒将打火机合上扔回了大衣口袋里,他的手有些颤,就连解锁密码都点错了好几次,“一条微信消息”的字样就呈现在屏幕上刺激着他的情绪。
[文soso: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奚疑看到置顶那条标红的消息时呼吸一窒,衔着烟的齿尖下意识地磨着,就差将烟嘴咬烂了。他的心跳在那一刻前猛地加速,像是就要突破胸腔,将所有的糜烂都摆在那人的面前。
他调整了很久,才回收所有外露的情绪,克制地回了一句。
[奚疑:好。]
奚疑回饭店前,将嘴里的烟塞回烟盒,连带着打火机一同丢进了街角的垃圾箱里。
说是来坐一下的谢皊已经走了,奚疑莫名松了一口气,拉开许霰雪旁边的板凳坐了下去。
“你和谢皊真没在一起?”
霍止曳闻言就伸手拍了话多的许霰雪一下,还是没拦住他的快嘴,只好转移话题道:“阿奚,你的公司怎么样?有需要的地方直接开口,小许这几年没少存钱。”
“诶?你……”,许霰雪伸手打了一下霍止曳,表情凶狠地示意他闭嘴,随后偏过头带着笑和奚疑说道:“小数我还是能拿出来的,你可千万别做那些违法的事。”
奚疑放在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地去找打火机,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扔了,索性捞起筷子开始吃饭,顺便回了一句,“我和他没关系。”
许霰雪一听好奇心就冒了上来,转了转眼珠试探地问道:“没关系是指……”
“没说过几句话,连朋友也算不上。”,如果可以希望把那个人打包送到南极,这辈子再也不见。
奚疑没有说出来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这些都是他和谢皊的私人恩怨,不便扯上其他人。
“啊?那综艺……”
霍止曳直接眼疾手快地将许霰雪的嘴捂住了,还扯着嘴角好心地给他夹了几道菜,嘴上咬牙切齿地说着,“饭都堵不住你那张嘴。”
“自己都录过综艺还不了解?镜头前的东西怎么能算作真的?更何况……”
许霰雪嘴里塞了一块虾饺还不忘囫囵开口问道:“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那些镜头还是谢皊单方面蹭奚疑用来炒cp的……
霍止曳看了一眼奚疑,抿了抿唇摇头道:“没什么。”
一顿饭下来,许霰雪和霍止曳想从奚疑嘴里套出一些有关于公司的事,然而奚疑闭口不谈。许霰雪又闲不住一个劲儿地想要打探奚疑的八卦,被霍止曳拦了不下五六次。
饭局快结束时,霍止曳忍无可忍地将还嚷嚷着没吃饱的许霰雪拽走了,朝奚疑说道:“我们俩去买单算是请你,下顿你再请回来,你怎么走?”
奚疑抽了一张纸擦嘴,“嗯”了一声后说道:“不用管我,你们俩先走。”
他看到两个人跌跌撞撞、骂骂咧咧地走了,起身穿上自己的大衣外套,离开了饭店,步入黄昏中。
奚疑从城南饭店一路走到城东的秋大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秋城的春日夜晚依旧冷得人直哆嗦,他的鼻尖冻得通红,在错综复杂的小巷子中七拐八拐到了目的地。
砖砌的院墙经过岁月的洗刷斑驳地裂开几道纹理,攀爬着的爬山虎藤冒出了嫩色的绿芽,吊着环的大铁门早已锈迹斑斑,几支梧桐枝条越过墙顶朝奚疑招手。
奚疑看着那几片梧桐叶在街角的灯光投影下肆意地摇曳着,不免全身放松了下来,勾了勾嘴角朝叶子伸出手。
梧桐叶像是有了灵性,被微风吹拂着绕上奚疑只白皙消瘦的指尖。
“文曷给我发消息了,他让我戒烟。”,奚疑凑近那片梧桐叶小声地嗫嚅着,“我好开心——”
“我终于可以知道他去哪里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你说你比我更关心他,因为你们一起生活了十九年?”
奚疑笑着轻轻拽着那枝梧桐,像是宣示主权般说道:“你有没有听过——爱可以超越时间?”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振动,奚疑不慌不忙地松开手,朝梧桐叶告别后,走向了街尾。
在院子里梧桐树下跟人唠嗑的文老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拽开闭合的大铁门,只在街尾的阴影中看到了一抹模糊的身影。
“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我们定位到了文先生如今在蒙特,具体位置查不到。奚哥,需要帮你订去蒙特的机票吗?”
想去吗?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去了,文曷会接受自己吗?从背后下手的谢皊会不会又整其他的幺蛾子?他能从别人的手中护下文曷吗?
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纷纷扰扰地侵入着奚疑乱成一团麻的脑海,那些想见你的情绪一点点地往外冒,就在它们即将溃烂的时候,他再次压制地开口道:“不用。”
*
“谢总……”,秘书抱着文件站在办公桌前,一脸难为情的模样,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坐在办公桌后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皱着眉头审批桌子上的文件,抽空抬头看一眼秘书,语气不善地说道:“奚疑还没来?”
“不过一个才上市半年的小公司,还真当我怕了他?”
秘书抱着文件低着头不接话,心想的却是,如果您真不怕他,何必接受他的谈判请求呢?
他撇了撇嘴,再次抬头时收敛好表情,毕恭毕敬地说道:“他派人说不来了,只在前台留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那个什么项目的合同?”
秘书不敢说,只能上前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说道:“谢总,您还是亲自看一眼吧。”
中年男子疑惑地从秘书的手里接过一张纸条,上面布满星星点点的油斑,看起来肮脏极了,他颇为嫌恶地展开纸条。
——拴好你家的狗。
秘书悄摸地看了一眼自家老总暴怒的表情,在心里为自己这份苦差事抱不平。要不是老总家的独子非要招惹人家,哪会来的这么多事?
据他所知,公司最近入不敷出,资金链也出了一些问题,更别说股市了。
中年男子看完之后直接将纸条团成球扔了出去,他还嫌不够又将桌子上的文件全都摔倒了地上。
“拼着自己公司破产也要把我们拉下水?md谢皊从哪招过来的疯狗?!把谢皊给我叫过来!让他赶紧滚去和刘小姐订婚!”
“疯狗”奚疑刚到了游城,他准备将自己要去蒙特看文曷的想法先给文老头透露一下。
一年前,因为一些自家的原因,文老头拒绝了奚疑的帮助,带着院子中的梧桐树一起搬到了游城梧桐巷36号。
自那之后,奚疑忙中抽闲也要去游城陪文老头下下棋、喝喝小酒、聊点杂事。
文老头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老了才知道陪伴有多么重要,所以你什么时候去蒙特替我看看那个小兔崽子?”
文老头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奚疑顿时心惊了一下,自己的小心思在他这样的老油条面前几乎无处遁形。
而文老头只是笑笑,替他斟满酒后再将奚疑一军,摸着胡子特别神秘地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你注定下不赢我。”
奚疑曾问过一次文老头,为什么想文曷却不坐飞机去蒙特见他?
文老头听到这话气得胡子都差点翘上天,一副“你在逗我玩”的表情回道:“他不来见我就算了,还要我这把老骨头去找他?”
直到现在,奚疑推开这扇熟悉的铁门才知道,文老头患有心脏病,虽然他经常说自己艺高人胆大,但他还是怕自己在跨国飞机上出事,那样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文曷了。
只不过天不假年,文老头还是在文曷离开的第二年夏天,因心脏病突发躺在梧桐树下去世了,本该在夏天茂盛的梧桐树却掉落了许多嫩叶铺在文老头冰凉的身体上。
落着梧桐叶的象棋石桌上放着一封复古的信封,奚疑遵循文老头的遗嘱将它埋入梧桐树下后,才有功夫坐下来慢慢地展开,“奚疑展信佳”的字眼从信封里露了出来。
[文曷刚认识你的那几天,日日同我说过你的事迹,他面上透露出来的崇拜与喜悦不言而喻。以我对文曷的了解,谢皊的话一个字我也不会信。如果他是连爱可以超越性别这个问题都悟不透的人,也不会从小在我耳边嚷嚷着学历史。]
[不过他既然是为了你出国的,我作为他的爷爷还是要偏袒他一些。如果你辜负了他,我会日日徘徊在黄泉路上等你下来揍你的。]
[奚疑,请一定一定要爱我家那个姓文名曷的小孩。]
奚疑从不会怀疑文曷,但是他害怕,哪怕有那么万分之一的不可能,也足以让他满盘皆输。
奚疑在梧桐树下坐了一下午,嫩色的叶片落在他的脚边。他一时理不清自己对于夏天的情感,像是他遇见文曷的那个夏天,是凉爽的、开心的却又是闷热的、压抑的。
所以他鼓起勇气做了个决定,趁着谢氏集团无暇自顾,在凛冬之际去遇见文曷。
蒙特有十七所接受国内交换生的大学,奚疑只身下飞机的时候还在想,总归十七所大学,就算他运气不好,一天蹲一所,十七天之后也就找到了。
偏偏那几日的蒙特破了历年最低温,奚疑在一所没什么人流量的大学门口蹲了一天后才知道,因为太冷了所以部分大学停课。
因为停课,奚疑多蹲了五天,因为临近寒假、部分专业可能放假早,为确保不会漏看,奚疑又多蹲了六天。
终于在来到蒙特的第二十八天,非酋的buff拉满后,奚疑在一所大学的门口看到了背着书包的文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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