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周齐阳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我查过他们的资料,他们是在逃的罪犯,而且是重罪死刑犯,死一百次都不足的特级罪犯,逃到贫民窟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你......不可能!他们那会才多大?呵,还特级罪犯,我听你瞎吹!”
“的确,在其他地方这样的可能性很低,就连智繁都有少儿保护法。但是,在煞组织就不足为奇了。杀人组织从小就训练小孩。”
“放屁!”
“你不信?”
“我信你妈个大头——啊!”
葛洲面无表情给了他一拳。
周齐阳咽下碎牙叫道:“操,烦不烦!你他妈能不能别他妈打——啊!”
“不能。”葛洲道。
周齐阳愤愤地小声嘟囔一句看起来很脏的话,怕被发现又连忙扭过头去,用后脑勺对他,不叫他看见。
葛洲还带着火气,想再给这人一拳,却目光一顿。他看着周齐阳的脑袋,无意间看到这人头发里竟已有偷偷藏着的几根白发。
他突然有些忪怔。
粗算一下,好像从刚见到周齐阳到现在......还真是二十年过去了。
居然已经二十年了......
也不知道自己脑袋上是不是也已经钻出了白发。
葛洲的火被风吹散了大半,已经懒得再管,打算再配出一个来。
原本想把人扔开不再理会,这人从小就偏执疯狂听不进人话,有自己的一套执拗又扭曲的想法和坚持,怕是一言两语说不清。而且,当年的事,他也不想再提,矫情。
可正想把人提起抛回来时,却双眼一顿,霎时间过往的记忆走马观花出现,葛洲安静了两秒,复而又无声苦笑摇头,最后放轻了声音,不再怒气满满:“哭了?出息。”
“别他——别瞎几......别瞎说,我没有。”
周齐阳差点收不住嘴里的炮,一而再再而转,最后说完的时候,张牙舞爪的气势全然没了,声音闷闷的,带着哑。
几十层楼高的联盟塔下,可以看到蚂蚁一样的人,纷乱的世界近看是恐怖地狱,远看却像鸡飞狗跳的屠宰场,也是挺搞笑的。
临得近处,是季然召唤的成片成片的黑蚊子,掩护着赫灵的机架正积极作战,将那些手段残忍的黑衣人一个一个消灭,毫不留情地摧毁行尸走肉的山寨机械智繁人。
杀戮和救赎在同一片天地发生,已经说不清谁是正义的一方了,毕竟站在谁的角度都有自己的一番正理说辞,这不也就是战争存在的原因么。
人人都有自己的判断,都看在眼里。
“反正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话说归说,然而周齐阳的脸上却是难掩的负气,他一眨不眨地看向下面,泪水从高空坠落,眼中奉为天堂圣地的世界却在逐渐崩塌,清晰可见。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梗着脖子不肯说半句否定。
因为......这可是他引以为傲的半辈子啊。
天灾刚临之时,世界崩塌岌岌可危,人群死伤惨重,变异种崛起,民不聊生,连基础的保障都难维持。
刚开始的时候,天天都有人死于饥饿,死于病变,死于变异种之口。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就这么默默地结束了一生。
也只有那时,多方为抵抗突发的天灾而不约而同地选择联手,很快,可供人民生活的家园又建立起来了。
在天灾后,多方达成了诡异的和谐,但是平静只是暂时的,在自给自足可满足后,贪心不足的领导者们吸取了天灾的教训,从变态的角度有了新的打算。
平静再次破解,战争再次四起。
人可以战胜天灾,却战胜不了内心的贪婪。
有人一心救赎,却被蒙在鼓里。
也不全然是蒙在鼓里,其实很多时候他已经在真相边缘徘徊了,但却始终选择逃离真相。
幻蓝城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小崽不也是?
谁家劫富济贫拯救苍生的组织会对一个小幼儿下手?
只是他不断地给自己洗脑,不断得告诉自己那都是假的,煞才是真的。
其他都是假的,煞永远是真的......
永远......
周齐阳突然小声问:“你,早就知道了?”
他问得不清不楚,但葛洲却明白他想知道什么:“嗯。”
“什么时候?”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
葛洲第一看到周齐阳身边跟着这么一群人的时候,就翻进联盟的安全系统里查询了几人的资料。
他也不是天生淡定的,而且恰好相反,他和赫灵是同类人, 都是在贫民窟出生的人,那时候也张狂也时刻没有耐心,更小的时候还天天想干天干地,看谁都不爽,见人就想揍,打架闹事常有的事。在如烂泥的地方从小摸爬滚打,真的很难有人从一开始就保持无欲无求淡然的心。十多岁的时候他已经收敛了太多,最多是不爱搭理人。
周齐阳正好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他。
葛洲那会确实是烦他,他只想着孜然一身无牵无挂,做一名难以靠近的孤独狭,俗话说就是都别来沾边。
结果周齐阳也是贱,死缠烂打地天天围在他身边叫“洲哥”,跟狗一样,撵也撵不走。
其实说起来,葛洲还真的没有撵过他,他是直接当这个傻逼不存在,选择无视。
但果然习惯最坏事,老是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人,说到底还是记住了。
他当时是不承认的,每次打雷天不带上门的时候,非得故意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声“忘记关门,懒得再起来了”,可其实他只要遥控自己的小智能设备就能关门,根本不用自己起来。
葛洲从来没有故意将人拒之门外,他什么也没说,但是周齐阳却只缩在门边,从没进来过。
在门口蜷缩一夜,第二天还能在他出门时迎上一个仰头灿烂又傻冒的笑,开开心心叫他“洲哥”。
葛洲没有打理地往外走,随便小跟屁虫跟。
哼。
真是烦人。
周齐阳安静了两秒,突然泄气:“联盟什么时候知道的?”
“......”葛洲顿了一下,“比我还早。”
“比你还早......”周齐阳呢喃地重复一声,忽然自嘲地笑道,“比你还早......呵,呵呵......还早。那’造梦者’是......?”
“交易条件。”
“条件?”
“嗯。保你——”
“别说!”周齐阳像被刺猬扎了一身,突然尖叫,“什么都别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出卖了贫民窟!这是真的!这才是事实!其他什么我都不信!我......我都不信!”
周齐阳已然决堤,泪流满面。
葛洲沉默地看着他,眼前浮现出二十年前那个瘦巴巴又脏兮兮的小豆丁。
良久,他卸了力气,任周齐阳趴在缘边,轻轻吐出一口气:“嗯。”
有些事情已经不需要再说,也不需要再问了。
周齐阳他也不是真的白痴到一定境界了。其实,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就在他亲眼看到的联盟塔下了。
他只是不愿相信,不愿承认。
不愿告诉自己这么多年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从头到尾......全是错误。
第83章 多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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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你来,是让你叙旧的吗?”
突兀的气泵梯门自动打开,里面的人两步跨出来,面上带着嫌恶的表情,环抱着手臂睨向这边。
葛洲并不惊讶,他已经听到动静了,知道有人出现。
精神崩溃的周齐阳却是没注意到,他愣愣地枯坐在地,顺着声音抬起头来。
雷鸣丝毫不掩饰嘲讽地笑了一声:“真是养不熟的狗,在煞待了二十年,还是听小时候认识的人一两句话,就跟着摇尾巴,什么都信。”
“雷鸣......”周齐阳呢喃一句,又自我否定,“不,应该叫你‘首领’。”
葛洲闻言没有什么异样,只瞥了一眼周齐阳:“你早就知道了?”
这句话刚刚周齐阳也说过一模一样的,换了一个人问,他突然有点想笑,但麻木的脸还是笑不出来:“不是,刚刚,他派人来救我。”
在葛洲他们进实验室之前,雷鸣离开的时候对他做出了一个隐秘的手势,那是......煞的暗语,是首领的最高语言。
所以刚刚尊尊就是去追他们了。
葛洲若有所思地点头。
雷鸣:“你不惊讶?怎么,你也早就知道了?”
“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你。”葛洲挑眉,“比他还早得多。”
“我不觉得我露出了什么马脚。”
“你是人吗?”
“嗯?那当然。”
“那你露什么马脚?”
雷鸣刚刚还轻松得意,这下眼神冷了下来:“有意思吗?”
葛洲没说话,朝他扔过去了什么东西。雷鸣警惕地闪开,拿东西砸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并没有什么暗藏的危机。
他低头一看,是一把深蓝色的军刀。
葛洲:“你东西丢了。”
雷鸣目光紧锁他:“你去过幻蓝城了?”
“去过,幻蓝城的人全是被你转移的?处理得太烂,清理得很不到位,留下个暴露身份的证据给谁看呢?”葛洲施施然,“我还想去拜访你的老巢,没赶上机会。不然就一锅给你端了。”
他的态度太过嚣张无惧,眼中的神气令雷鸣不愉:“还真是后生可畏啊,这口气,太过自信了。”
被忽略的周齐阳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或许是收到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听到这一炸裂消息,竟然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仿佛已经不会震惊该怎么表现了。
“幻蓝城......是你做的?”
雷鸣不喜欢优柔寡断的人,对于完成不了任务的成员,一律视为没用的废物,倒是和周齐阳现在心中自评一样。他没有任何感情地应了一声,像是施舍给他的回答一样:“嗯。”
“为什么......?”
为什么要害人?
活着本来就很难了,更何况是天灾之后。周齐阳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只是为了贫民窟的人,但他只不过是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自私自利的形象,他没过过好日子,也不想在他人眼中是多好的一个善意的人。
曾经想拯救贫民窟的想法,早就变成了想帮助人类的愿望。
“他们......跟联盟,甚至,甚至和煞都没有关系啊?”在那之前,幻蓝城也就是一个城郊城镇而已。
葛洲:“你不如问他,丧尸是不是他做的。”
“什么意思?”周齐阳震惊抬头。
“字面意思。”葛洲冷厉地抬眼,示意问题抛向雷鸣。
雷鸣倒是对葛洲很感兴趣,和对周齐阳完全相反的态度,他眯着眼笑了笑:“对了一半。”
葛洲拳头攥紧:“另一半呢?”
“哈哈,看在你今天就要掉脑袋的份上,我就告诉你。”雷鸣抬手指了指上面,“另一半,在上面呢。”
他们头顶上方偌大的球体,不就是贵族生存的太阳芯?
葛洲狠吸一口气,黑沉沉的双瞳如山雨欲来,他默不作声地背手对阿蚊打了个手势,一直提高警惕地阿蚊瞬间收到。
雷鸣将地上的军刀踢开,手摸上腰间的刀,一触即发。
葛洲一声令下:“走!”单手握着军刀以破箭之势挡住提刀上前的雷鸣!
咔嚓一声!
双刀相触,火花四溅!
阿蚊弹簧一样飞出联盟塔上空,两支触须紧紧将小崽裹住。
然而雷鸣手刀又是一击,葛洲几乎精疲力竭,双瞳慢慢开始泛白。他咬牙吃下这一刀,挡得手臂被震得止不住颤抖。
阿蚊已经飞身往下,葛洲少许安心。
可雷鸣却不想这么善罢甘休,他直接侧翻踢翻缘台跳下,甩出作战服的空中装置,细线狠狠吸附在联盟塔玻璃壁上。
葛洲一惊,毫不犹豫也要跟上去。
被雷鸣踢翻缘台而牵连掉落的周齐阳猛地平住呼吸,双手死死抓住光秃秃的墙壁,惊恐大喊:“葛洲!看哪儿呢!拉我一把啊!”
原本没注意到他的葛洲烦躁地瞥他一眼,跳下的同时抓住他的衣领带着人一起往下掉。
周齐阳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他妈是让你拉我上去!”
葛洲二话不说,蓄力将周齐阳往雷鸣那扔过去!
周齐阳迎着飞驰的风喊:“葛洲!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差点就要抓住小崽的雷鸣为了避开周齐阳,只好先收回手,在空中翻身飞踢,把周齐阳踢进了联盟塔里,撞碎了好几层玻璃,也不知道落在哪一层哪一间房。
葛洲趁机欲挥刀斩雷鸣,但雷鸣不屑地一笑,他的耐心耗尽,也懒得再抓活的了,咻地收回细丝再一甩,就要往小崽身上插去!
反正小崽死了,结果都是一样的。
葛洲猛地一震:“阿蚊!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一刹那之间,就在以为赶不上之时,所有人周身场景忽然一变换,从高楼空中变成了辉煌复古又神秘沉默地古典城墙里。
雷鸣眼前一花,他皱眉抬手一挡,再睁开眼时已经站在了平地之上。
而他的正对面,是那个外形邋遢的中年男人。
张伟。
“你说过,会把小崽活着送过来。”张伟平静地道,此时的他哪里看得出之前那不值钱的惊恐和胆战心惊,整个人老练又深沉,气质完全不一样,“你刚刚想做什么?”
“你在跟我谈条件?”雷鸣观察了一眼周围,“这是,‘造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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